最先在蓬萊閣吃酒肉那漢子此刻正靠在牆邊張望,兩名登州營的官兵正站在不遠處的門前把守。
一傳十十傳百,周圍的人也是越來越多,漸漸將這邊圍堵住,不過也沒人敢進去,隻是對著裏麵指指點點。
這漢子拍了拍自己鋥光瓦亮的腦門,心中覺得奇怪。
他是在遼東渡海逃難過來的,各省的官軍都見過,這還是頭一次見到軍紀如此森嚴的一支,對這件事有些好奇,一邊詢問路人,一邊等著後續。
“咦~,什麽玩意兒.....”
忽然感覺有東西碰到自己的腳,漢子一個激靈,趕緊閃身跑開,卻見自己方才站著牆下有一個小洞,一個人正忙不迭的往出鑽。
這人咋這麽眼熟呢,這漢子不可置信地擦了擦眼睛。
“呦謔!這,這不是方才二樓吟詩作賦那知府公子麽,咋從狗洞鑽出來了?”
孫元現在的樣子很是狼狽,手裏的折扇都不知道扔到了哪,披頭散發,紫青色的名貴綢袍上沾滿塵土,也顧不得去拍打,出來後就是倉皇四顧,早沒了方才揮斥方遒的樣子。
孫元鑽出來不久,鄭府的管家也是跟著鑽出來,見孫元還在整理儀容,趕緊推推他,往前指了指。
孫元順著管家的手一看,正見到幾個巡邏走過來的登州營官兵,當時就是滿臉的驚嚇,什麽都顧不上了,在周圍百姓嘻嘻哈哈的嘲笑聲中奪路奔逃。
孫元走後不久,黃陽來到蓬萊閣二樓看著他狼狽的背影,禁不住啞然失笑。
......
“孫府”
兩個金光閃閃的大字印在牌匾上,幾名穿著紫衣的家仆站在門前,人人配有腰刀。
家仆們看著街上來往的行人,麵上滿是倨傲的神情。
不多時,街那頭匆匆跑來兩個人,這兩個人跑在大街上相當的引人注目,守門的家仆見了,起初還以為是來鬧事的乞丐流民,把著腰刀上前喊道:
“來者止步,這是知府孫老爺的府宅!”
“開門,快讓我進去!”
這聲音聽著有些熟悉,方才放話那家丁放下刀上前仔細的看了幾眼,咦,這不是早晨出府的公子嗎?
“公,公子...!你怎麽弄成了這副樣子?”
孫元沒說什麽,隻是惶然的向後看,好像在躲著什麽人,那管家怒氣衝衝上前一把將那家仆推開,帶著孫元跑了進去。
幾個守門家仆覺得事情不對,孫元兩人進去後,鬼鬼祟祟的看了一眼有沒有人跟著,緊跟著趕緊關上大門。
大門前腳才關上,從街的那頭便是出來兩個穿著破爛衣襖的百姓,露了個頭。
這兩個百姓眼中精光閃閃,走起路來步伐穩健,根本不似一般麵黃肌瘦的行人。
其中一人說道:
“易爺,看來左軍議說的不錯,你趕緊回去向李大人稟報,我在這邊盯著!”
被稱為易爺那人點點頭,說道:“當子,聽仔細了,幹了這趟差,左軍議絕不會虧待咱!”
“快去吧。”
......
孫府正堂的布置與王爭的元帥府風格迥異,周圍掛著一圈山水字畫,最為顯眼的還是北側牆壁上那四個蒼勁大字。
“家財相安”
時任登州知府的孫化龍此時正躺在這四個字下麵的木椅上閉目養神,兩名貌美的丫鬟拿著青色的小扇不斷動作,聽他不斷的哼唧出聲,顯然是愜意無比。
“爹!爹,不好了!”
“老爺,出大事了!”
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孫化龍最初仍是一動不動,隻是在心底暗自歎了口氣,怕是自己那不成器的兒子又惹了什麽禍回來。
聽到雙膝跪地的聲音,孫化龍這才是悠悠開眼。
隻是這一下就瞪大了眼,眼前這兩個人都是狼狽不堪,就像路邊的流民一樣,哪裏還像他孫府的人。
按捺住心底的火氣。孫化龍並沒有先去問孫元,而是轉頭看向管家,淡淡說道:
“出什麽事了,竟如此慌張,看看你你們的樣子,趕緊去換一身幹淨的衣裳,丟盡了我孫府的臉麵!”
那管家向來沉穩,這次卻是直接跪在地上不起來。
“老爺,你可要為公子做主啊,那王爭派人封了蓬萊閣,將我和公子打了出來,而且不分青紅皂白的抓人,甚至還殺了我孫府的家仆啊。”
“什麽!?”
孫化龍怒火中燒,直接站起身,正要說些什麽,目光卻忽地轉向一聲不吭的孫元,怎麽看是怎麽不順眼,冷聲問道:
“怎麽不說話?”
孫元渾身一顫,看了一眼管家,見管家朝他擠眉弄眼,這才是嚎啕大哭道:
“爹——,你要為兒子做主啊,那王爭手下的參將黃陽派人封了蓬萊閣,將兒子的朋友全都抓了。”
“兒子隻是帶著他們在蓬萊閣上吟詩作畫,觀賞美景,不知是犯了何罪何法。”
孫元說著,見孫化龍慍怒起來,又是添油加醋的說道:
“爹,依兒子看,成千總一事那傳言怕是真的,王爭絲毫不將您這個知府放在眼裏,眼中根本就沒有朝廷法度,手下那些登州營的人從前都是賣私鹽出身,粗鄙不堪,更不會遵循什麽禮法綱常啊!”
那管家見孫化龍坐下沉吟,也是上前說道:
“老爺,這麽下去可不行,世人知道了都會以為老爺怕了那等粗鄙的軍漢,這隻會讓那王爭更囂張跋扈。”
孫化龍覺得有理,看了一眼孫元,語氣放緩道:
“先去梳洗梳洗,換一身新衣裳!”
等孫元和管家下去後,孫化龍在兩個丫鬟的服侍下穿好官服,邁著步子出了孫府。
其實王爭說是封了蓬萊閣,卻並不是完全不讓人出入,隻是暫時禁止那些自詡風雅的文人們吟詩作賦,雖然門前一直都有登州營的人在把守,但百姓進進出出他們並不會管。
在百姓的眼裏,這附近有登州營官兵更顯得安全,起碼不會遇到什麽強人鬧出亂子。
在大戶人家子弟的眼裏可就全然不同,不過如今登州營勢大,在這種亂世你有兵就是土霸王,相劉澤清、左良玉這種軍頭,隻要不是犯了什麽大罪過,一般的事就連朝廷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況且王爭的雷霆手段大家都知道,一旦要是鬧起事來,他絕不會放任不管,所以除了那些自以為王爭拿他們沒辦法的文人,其餘的人就算心有不滿,也沒有誰會去招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