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的不去新的不來,顯然人們希望這句話中的“新”是帶褒義色彩的。辭舊迎新的時刻還沒完全過去,和全國人民共同歡度了春節假期之後,小沙總收獲到了什麽呢?

一個假期不回消息、複工後忙於辦公室社交、絲毫沒有悔改之意還要反過來問“小沙總您怎麽板著張臉”的秘書。

小沙總通過透明玻璃看著自己的秘書在外麵給總裁辦的同事挨個分手信,自己的桌麵除了堆積如山的文件一無所有,他合理懷疑自己在秘書心裏的地位已經岌岌可危。

“小劉,給。”向秘書將手中的東西放到桌麵上,“新年快樂。”

“哇,謝謝向秘書!”小劉接過油紙裹成的小包裹,動了動鼻子嗅到了糕餅的味道,“過年回來還給我們帶手信,你人真好!”

向秘書拍了拍小劉的椅背,說:“自家做的茶果,不是什麽貴重東西,還請笑納。”

“那必須笑啊!我正好沒吃早飯呢。”小劉吸溜著口水,迫不及待地拆開包裝上麵的蝴蝶結,拿起一個油角子塞進嘴裏,嘎嘣嘎嘣地嚼起來,“好香好香,是膨化食品的幸福快樂耶。”

“上班時間禁止辦公室飲食。”

涼颼颼的聲音從後方傳來,嚇得小劉一哆嗦,還沒來得及被口水潤濕的脆皮渣子噴了一桌。他一扭頭就看到了自己身後的向秘書扭著頭看再後麵一點的小沙總。

自己的秘書在外頭天女散花,全總裁辦都能走花路了,就隻有自己的豪華辦公室依然枝頭空空,這差別對待未免有些過於明目張膽了。小沙總終於在向秘書“過分親昵”地從後麵“貼上”小劉的時候忍不住拔腿衝了出來,正巧又聽到“我們家做的”,簡直肺都要氣炸了。

自家產的東西往往帶了點隱私和曖昧的味道,向秘書居然這樣不知廉恥地拿出來,到時候被別人誤會了怎麽辦?外麵的社會都是豺狼虎豹,動不動就想吃年輕男人的陽氣,向秘書這麽做簡直就是自投羅網、自入虎穴。

而且重點是自己居然沒有收到!

小劉愣了下,抬腕看了看表:“小沙總,這才9:28,還沒到點呢。”

看到他嘴裏時不時蹦出來的零星渣子,小沙總嫌棄地往後退了半步,捂著口鼻皺眉道:“總裁辦的人,到崗就視為上班。”

別欺負老實人啊喂!《員工守則》哪裏有說這個?

“小沙總,您記錯了吧,咱沒這規矩啊。”小劉撓撓頭。

小沙總睨了他一眼:“剛加的,你有意見?”

您是老板,您怎麽說都對,就算您現在強迫總裁辦必須踩單車上班我們也都不敢騎帶電的。小劉腹誹了一會兒,想不出小沙總這大過年加大早上的又發什麽秘書都沒能摁住的瘋,結果一抬眼就發現小沙總拿吃人般的目光直勾勾且惡狠狠地盯著自己——桌上的糕點。

……咋的了,這是餓了沒吃早飯?

小劉思考了半秒,雙手將油皮紙包捧起,湊到小沙總跟前,遲疑道:“小沙總,您也請?”

他老板先是皺了下眉,然後非常不客氣地整包接了過去,轉身回了辦公室,步伐之愉快仿佛小學生春遊。

小劉:我讓你吃一塊沒讓你順一包啊?我的點心嗚嗚嗚。

有的人坐擁數不盡的家產,卻小氣到要和員工搶幾塊點心,萬惡的資本家果然會想方設法榨幹被剝削者的全部價值。

向秘書和小劉說了句抱歉後,立刻跟著小沙總回了辦公室。

“您怎麽還和小劉搶食呢?”向秘書關上門就忍不住開始給熊孩子上思想行為矯正班。

“我這是搶嗎?”小沙總窩進老板椅中,大言不慚地說,“是他自願拿你送的點心借花獻佛拍我馬屁的。”

接受無故上貢和主動強搶民食都不是什麽好做派,向秘書不得不提出義正言辭的批評:“您不應該這樣,畢竟身份有別。”

“你還知道我的身份?”小沙總二郎腿一翹,明明自己坐著秘書站著,卻硬是要擺出居高臨下的態度,“你把外麵那群小的挨個都照顧到了,我這裏倒是零表示。這就是你強調的身份有別?”

“您在暗示我違背員工守則向您行賄嗎?”向秘書繞過巨大的辦公桌,來到小沙總的身邊,微微前傾著身子,在他上方投下一點陰影,“您是想接受精神賄賂還是……身體賄賂呢?”

因為背光,秘書的語氣和他的表情一樣曖昧不清,像異域舞蛇人手中的魔笛。

深受美色蠱惑的小沙總想也沒想,一句“身體”脫口而出。

向秘書輕咳一聲,遺憾道:“身體是沒有的,但是有這個。”說完,他將一直背著的手從身後拿出來,手中赫然是一個紙袋。

“怎麽這麽晚才拿出來?”小沙總雙手環在胸前,頗為不滿地從鼻子裏哼出氣音,“你幹脆再晚點,直接帶著這堆破點心去人事部辦離職好了。”

“因為我在逗您。”向秘書一本正經地說,“像過年那會兒逗隔屋養的阿黃和我五歲的小侄子一樣。”

聽聽!向秘書是不是過年的時候把嘴巴落家裏忘了拿,這會兒隻能臨時買一個湊數啊?這話術爛得離大譜。

他堂堂一位風流倜儻的知名跨國集團總裁,居然被拿來和一條命名如此隨意的中華田園犬以及一隻天真無邪的人類幼崽類比,實在是天大的侮辱!

等一下?過年?

剛要開口讓自己秘書感受一下狂風暴雨的小沙總來了個緊急刹車。新賬未清,又翻起了舊賬,小沙總拿腳給了向秘書一下,在對方的西裝褲邊留下幾道很快就消失了的褶子:

“我過年還拿直升機給你送年貨,你倒好,直接給我玩失聯,一個字都不回我。我都在CCTV投放尋人啟事了!。”

“別給我扯什麽沒網,咱們國家搞村村通都多少年了,我不信你們能落後到差國家規劃一大截。”

向秘書想起了那塊軟乎可口的小甜餅,難得在上班時間笑得放肆了些:“我有回您。”

不明真相的小沙總當他狡辯:“還說沒網是吧!是不是要我派人給你們村多拉幾條光纜啊,直接拉你們家陽台再打幾個蝴蝶結成嗎?”

向秘書依然堅持同樣的說法,頗為耐心地說:“我確實有回您。”披著大白鵝的馬甲聯係您也算是我的。

“反正就是你不理我。”說到最後,小沙總頭擰向一邊,帶了點委屈的樣子。

好奇怪,他曾經也和秘書分開過甚至更長的時間,卻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惴惴不安。小沙總不喜歡這樣被動的感覺,就好像秘書手裏牽著一根繩,而繩子的另一端連著自己脖子上的項圈,向秘書一拉,自己隻能跟著走。

短短的幾天過年假不知為何發酵成了陳年酒的釀造期,再見到向秘書時他喜悅和埋怨莫名摻半,喜自己身邊的位置終於被填滿,怨對方音訊全無還故意忽略自己。這種複雜的心情,像是魚肉裏沒有剃幹淨的餘刺和花甲粉湯底殘留的沙礫,好吃卻帶著不期待的痛苦。

人往往會不自主將自己在對方心裏的地位與其他所謂的朋友們相比,然後會妒忌、會不甘,會想要獨占。

“不管您信不信,我沒有和您斷過聯係。”見打出去的直球對方一個也沒接到,向秘書半蹲下來,抬手碰了碰小沙總的膝蓋,克製但溫柔的力度給足了對方想要的安全感,“您不要和我置氣了。”

他在征求意見的時候又輕拍了下小沙總的膝蓋,無聲的曖昧順著布料逐漸滲透進皮下血管:“今天還有很多事要做,我們一起用工作和好,行嗎?”

單膝著地,用絕對臣服的姿勢做著有些輕佻的事,可小沙總並不反感。向秘書好看到能用精致形容的眉眼此刻被用來仰視自己,他在那些流暢的麵部線條間讀到了一點超出了職業要求的縱容。

小沙總最終在心跳過速前一秒抖開搭在自己膝蓋並且逐漸有往大腿滑去趨勢的狗爪,悶聲說:“你老板想什麽時候生氣、生什麽氣、和誰生氣,你都管不著。”

“我管不著,但我必須管。”向秘書又拿起被小沙總忽略的紙袋,將裏麵的食盒一個個拿出來擺在桌上,“這是單獨給您準備的。我親手做的,獨一份。”

小沙總懷疑地盯著他:“外麵那批不也是你們家的?”

原來在別扭這個。向秘書耐著性子解釋:“我隻說是我們家的,沒說是我親手做的。”

停了兩秒後,他又補充說:“隻有您才值得我花費時間和精力,讓這種無聊的事情變得有意義。”

下廚房原本隻是一項為了果腹而不得不進行的家務,但當被冠以“為心愛之人而做”的名義,一切都變得那樣甜蜜又幸福。至少向天歌是這樣認為的。

小沙總覺得自己好了,徹底好了。

他的秘書太狡猾了,每一次都能用不同的方法在自己雷霆大怒的時候化險為夷、轉危為安。

小沙總裝作十分勉為其難的樣子挑了個粉粿,咬破水晶剔透的表皮,吃到了自己最愛的榨菜雞蛋豬肉餡,終於繃不住死魚臉,笑了起來:“算你識相。”

他鼓著腮幫子飛快咀嚼完嘴裏的東西,喝了點水漱了漱口,立刻站起來推門而出。向秘書從後麵叫了一聲:“小沙總,您出去做什麽?”

小沙總哪裏還聽得到秘書叫他,徑直往公共辦公區走去,腳下帶起的風不刮別人,隻精確地襲卷到了小劉的工位上。

小劉本來還在錄表,突然看到有一團陰影從側後方襲來,緊接著一個熟悉的油紙包啪一下撂到自己桌麵上。

“還給你。”原來是順走了他口糧的當代黃世仁。

小劉疑惑不解道:“您怎麽又不吃了呢?”這是要和我當麵搶奪一下來增加食品香度嗎?

小沙總拿友善的目光看了他一眼,說:“我看起來像是稀罕占員工便宜的老板嗎?”才不告訴你我有更好的了,向秘書親手做的,親手哦不是你們那些可憐的冒牌貨哦!

你就是。你不僅愛占員工便宜,你還有病。當然這話小劉不敢說,隻能背過身偷偷翻了個白眼,把失而複得的點心防賊一樣鎖進了自己的抽屜,嘴上還要虛偽地說場麵話:“謝謝小沙總。”

小沙總心情頗好,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反手關上門,對著秘書說:“現在我們可以一起吃了。”

*

下午,部門經理例會上,向秘書突然走出去接了個電話,回來之後臉色有些陰沉,顯得心事重重。

趁著CFO發言的空擋,向秘書微微側過身和小沙總咬起了耳朵:“小沙總,不好意思。我要去一樓前台一趟。”

小沙總撩起眼皮看了看他,覺出一絲不對勁:“怎麽了?”

“去處理點事情。”向秘書說完,作勢要走,被身邊人從桌子下一把拉住。

小沙總擺起了老板架子,語氣裏充滿得商量的強勢:“給你三秒的時間,說。”

向秘書沉默了一會兒,低聲說:“銷售部的前員工李明在前台吵著見您,估計是為了被開除的事情。”

小沙總對這個員工有些印象,因為表現不好被裁員,理由充分合理且是經濟法規定的情形之一,並沒有涉及不當解雇。這會兒還回來鬧事,明擺著來找茬。

“既然指明要見我,那我就去一下。”小沙總說,“存心回來鬧事,不見到我估計不會罷休。例會就先停一下吧,明天再繼續。”

老板都發話了,向秘書隻能聽從,在CFO發言結束之後便以小沙總臨時有急事為由中斷了會議。

“聽前台說李明情緒有些激動,並且身上有酒味,您要小心些。”向秘書有些擔憂地說。

這就是剛才秘書想要自己下來處理的原因吧,想把一切安全隱患都排除在外,不讓他有任何被傷害的機會。

“你在我身邊我怕什麽?大白天的還能在高級寫字樓持械行凶嗎?”小沙總心中似有暖流過,嘴上卻不以為意,“我在大堂雇傭的安保又不是擺件。”

兩人搭乘專用電梯下到一樓,果然在前台看到了持續拍著桌麵高聲嚷嚷的李明。

因為被解雇,李明原本的員工ID卡已經被消磁無法繼續使用,沒能通過閘機上樓的他隻能在前台跳腳。看到跟在秘書後麵姍姍來遲的小沙總,李明立刻撲上去,作勢要扯住他的手求情,卻被向秘書擋開了。

“小沙總,求您不要解雇我!”李明雙眼通紅,嗓音也很嘶啞,一如其他受到生活磋磨瀕臨崩潰的人。

“解雇你不是我一個人的意思,你不必如此。”小沙總低頭看了眼快要跪到地上的人,示意向秘書將他扶起來,“這個決議是由部門業績評定且經過人力資源等相關部門複核的,絕對符合公司章程和人事規定。”

李明不死心,在地上撒潑不肯起來:“隻要您願意開口,什麽決議撤不回去?”

“但前提是有需要被撤回的理由。”小沙總沉著一張臉,用最平常的語氣說著影響別人一生的話,“我很遺憾,在你身上看不到一個值得的理由。”

通過社招進來五年,一開始李明確實是銷售部的王牌精英,可最近兩年卻好像是雙胞胎兄弟頂替上班一樣,每次人資考核都墊底,年終銷售部經理都給差評,前不久還因為和客戶在酒桌上產生口角錯失一筆大單子。

無論哪一點,在實行定期淘汰製的沙狄集團都是值得被踹出去的致命理由,念在之前的表現,銷售部經理一忍再忍,最後實在兜不住了。

而且,後勤部的主管不止一次投訴李明。好多清潔阿姨都同他反應說,李明上廁所抽紙跟獻哈達似的,不扯個一兩米不罷休,還把茶水間當自助餐廳,銷售部樓上樓下都慘遭薅羊毛的悲劇。

沙狄集團向來以促進員工自我改善和進步為人才培養目標,但屢教不改的人不配擁有無底線的原諒。

向秘書拿起平板電腦調出了關於李明的資料,心平氣和地解釋道:“李先生,我想您應該清楚其中的原因。鑒於您曾經的優良表現,公司已經沒有追究您因為個人問題帶來的損失,還望您能接受公司的決定。”

“我錯了!我都能改!”李明一個大男人突然崩潰大哭,“我老婆已經和我離婚了,孩子也沒了,我不能連工作也丟了!”

變故會使人受到做出不理智的事情,向秘書內心表示同情,但客觀上依然站在公司利益的角度。他從名片夾裏取出一張心理醫生的卡片,遞給李明:“這是我的一位朋友,在行內比較知名,或許能幫到您。”

李明看到名片上職業的名稱,直接大吼著“我不需要”然後將名片撕了個粉碎,不顧形象地把人來人往的寫字樓當成菜市場撒潑。

“李先生,與其在這裏浪費時間,不如去找下一個機會。”小沙總給出了唯一的建議,充滿冷漠但無疑是實話。

“我們已經做出了做大的讓步和努力,讓您主動辦理離職手續,而不是根據常規人事流程直接解雇。”向秘書對著這位鬧事前員工,語氣說不上有人情味但盡量保持客氣,“如果李先生您依然覺得公司的做法不夠公正客觀,損害了您的合法權益,可以向法院提出民事訴訟,我們的法務會負責跟進。”

“不……不要去法院。”

李明聽到打官司之後重心不穩、腳步虛浮,搖晃間有隔夜的酒氣從有些淩亂的衣服中抖落。他的精神狀態一下子變得更加糟糕,痛苦地揪著頭發,好像快要缺氧的樣子。

“不……不……”

恍惚間,向秘書看到李明上衣內側一晃而過的銀光,是刀片在陽光下切出的留白。

在一片尖叫聲中,李明拔出了藏在上衣內的水果刀,發狠般衝過來。蓄意的傷害無法避免,但旁觀者可以憑借一己之力扭轉受攻擊的對象。

“小心!”

幾乎沒有猶豫,向秘書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朝著小沙總方位絲毫沒有拐彎跡象的利刃。尖銳的刀鋒穿透緊實的腹部肌肉,劃破柔嫩的髒器,最終從行凶者的手中脫落,卡在那個傷口中間。

不過是幾秒鍾的功夫,小沙總的眼前出現了太多淩亂的畫麵:捂眼尖叫的女人,李明突然狠厲的表情,還有……向秘書定格在自己身前搖搖欲墜的背影。

然後他看著向秘書艱難地轉過身來,捂著腹間猙獰的異物,強笑著對自己說:“別怕,小沙總。幫我叫一下……救護車。”

小沙總看著向秘書比其他人略長的睫毛在空中打著沒有力氣的顫,冷汗從他打理精致的鬢角邊爭先淌下,將鞋尖前的一小片地麵濕成了水窪。

更深更濃稠的色塊肆意暈染在鉛灰色的西裝布料上,變成一個沒有章法卻讓人心顫和恐懼的圖案,攫住了小沙總的感官和理智,讓他喘不過氣來。

說好在自己身邊stand by的秘書,好像擅自把by變成了bye,讓自己這樣生氣、驚怕還有……難以言表的心痛。

作者有話說:

向秘書:耍帥成功,就是有點痛

小沙總:次奧!血!血啊(`?д?′)我秘書是不是沒救了,先打電話給HR安排一下新秘書的選拔……喂向天歌你別亂動啊血又飆出來了!

大家久等了,節日快樂!粗長一更,食用愉快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