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森站在原地,看著她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裏的背影,有些發怔。
為什麽……千芊會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來呢?
因為在江邊,風很大,間或的一陣冬季冷風吹過來,將嚴森的衣服下擺吹了起來,在空中飛揚,他有些淩亂的劉海也隨著風一起飛舞。
將劉海梳上去的時候,嚴森看起來是淩厲的,當劉海放下來的時候,除卻他身上與生俱來的冷酷之外,他看起來更像是一個鄰家大哥哥。
溫暖的,而不是那個讓人畏懼的。
嚴森站在外麵等著千芊,但是卻一直都沒有見她出來。
嚴森看了看手表,五分鍾過去了。
可能是她感冒了拉肚子吧,嚴森這樣想著,便又耐住性子等了下去。
然後十分鍾,十五分鍾,二十分鍾……
到了二十分鍾的時候,嚴森終於覺得有些不對勁了。他趕忙朝著裏麵喊道:“千芊,你還好嗎千芊?”
可是聽不到裏麵的回答。
“千芊?”嚴森又喊了一聲。
可是裏麵仍舊沒有人回答。
嚴森有些急了。他朝著公廁周圍看過去,覺得沒有什麽異常啊。
如果千芊出來的話,自己一定會看到的,那難道是……她在裏麵發生了什麽事情?
嚴森想到這裏,再也不管不顧地朝著裏麵衝了進去。
所幸現在大冬天的,路上行人少,沒有多少人要來這種地方上廁所。嚴森這樣貿貿然闖進去,才沒有被人罵作變態。
可是所有的位子都查看了,千芊卻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
嚴森在那一秒覺得整個世界都要崩塌了。
他突然像一隻野獸一樣到處尋找著千芊的身影,然後當看到一旁堆雜貨的牆壁上的那扇門是開著的時候,他突然怔住了。
那扇門連著的是跟自己完全相反的方向。千芊她早就已經出去了,跟自己相反的方向跑走了,所以自己在外麵等了那麽久,就是沒有見到她出來。
嚴森隻覺得自己的心髒在那一刻仿佛要停止跳動。他大口大口地呼吸著,但是卻感受不到自己還活著的事實。
心髒依舊痛到麻木。他將雙手撐在自己的腿上,微弓著腰,眉頭緊蹙,就這樣沉默了一會兒後,他重新站了起來,瘋狂地朝著外麵跑過去。
現在不是難過的時候,現在不是自責的時候,不管怎麽樣,現在一定要盡快地找到她,否則她很可能就會出事。
如果這次自己錯過她的話,再次見到她的時候,可能就是她的遺體了……
嚴森趕忙上了車沿著路邊一個地方一個地方地找去。
幸好時間還不算太久,千芊移開那堆雜物也要那麽久,才十多分鍾的時間她應該不會走太遠。
這裏不可以打車,她隻能靠步行,也就是說她現在還離這裏不是很遠。
嚴森一邊仔細地搜索著附近,一邊給李麗打了一個電話,告訴她這邊發生的事情,然後讓她趕緊過來一起找人。
李麗聽到這句話後,十分驚訝,千芊一心求死的態度真的讓她很震驚。
她究竟是有多愛嚴城,才會到了無論如何都要給他殉情的地步?
李麗掛掉電話後,立馬就朝著嚴森所說的地方跑去了。
她原本是想要給易連璨打個電話的,嚴森卻阻止了她,他說易連璨現在專心給她配藥,不要打擾他,跟他說了也於事無補,隻能讓一個人更加擔心。
李麗想想覺得也是,易連璨這些日子真的是已經精疲力盡了,不要忘了他昨晚上在墓地裏守了一夜,今天根本還來不及睡覺,就又跑到醫院去了,當他見到千芊的時候,情緒確實十分激動。
這樣一想,李麗便打消了跟易連璨說起這件事情的念頭,開車朝著嚴森的方向奔去。
不管怎麽樣,千芊絕對不能死,她就算不為了她自己,為了嚴森跟易連璨,她也不能死。
況且她還有個健康的家庭。她若是死了,父母白發人送黑發人,指不定會有多傷心。
千芊一旦出事,有太多人要受到永遠無法彌補的傷害了,所以她絕對不能做傻事!
李秘書著急地朝著那邊奔去,一路上也不斷在搜尋者她的身影。
嚴森到處找尋著她,腦海裏還殘留著她進公廁裏轉身對他說的那句話:“嚴森,要是我第一個愛上的是你而不是嚴城,現在會不會好很多?”
她為什麽會問那樣一句話?是因為她也覺得很遺憾,但是又無可奈何嗎?
她還是愛他的,並不隻是把他當成哥哥的影子,除卻嚴城這個名字,她還是愛他這個人的。
不管他是叫嚴城還是叫嚴森,她都是愛著他的。
隻是她先愛上的那個叫嚴城,之後就再也不願意讓自己改變了。
千芊有著讓他覺得驚訝的執拗,為了一份固執,能夠委屈自己,折磨自己,從而傷害那麽多人……
嚴森不停地一邊開車一邊朝著周圍張望著,可是那個熟悉的單薄的身影,還是沒能出現在自己的視眼裏。
千芊從公廁成功地逃脫後,徑直朝著江邊走去了。
她早就已經想好了逃脫的辦法了,嚴森是一個不會上公廁的人,所以他根本不會知道那個公廁裏麵還會有一道被遺棄不用了的後門。
她從那裏離開,不會引起他的懷疑,從而能夠爭取到更多的逃離的時間。
她的病服外麵隻套著一件灰白色的長款羽絨服,走在江邊這樣風大的地方,那些風見縫插針地鑽進她的大衣裏麵,侵蝕她原本就已經冰涼了的身體。
她是微笑著朝著江邊的水裏走去的。
嚴森,對不起。我承認我是愛你的。在睜開眼睛看到你的瞬間,我發現我根本一點兒都不恨你。即便是知道你是嚴森,不是阿城,在那一刻,我還是想要擁抱你,想要告訴你,我真的好害怕,害怕再也見不到你那張臉。
可是我發現我不過就是一個膽小鬼罷了。我討厭我自己的不專一,明明最愛的是阿城,可是卻又跟你和連璨糾纏不清。
說到連璨,對於他我更加抱歉,我沒有給過他任何東西,甚至沒有給過他完整的愛,在他身邊的時候,我也還是會間或地想起你,甚至在他出去拍戲的時候,跟你在客廳裏做了那種事。
這樣想起來,嚴森,我從頭到尾就隻有過你一個男人啊……雖然我一直把你當作了阿城,但是除卻你那個名字,我的心跟人,在你回國的那一天開始一直都是你的。
即便是你跟阿城在某種程度上對我而已,其實就是一個人罷了。
今天在墓地裏見到阿城的時候,我突然覺得好心疼,阿城他一個人躺在那樣冰涼的地方,沒有人陪他,風吹來的時候,他肯定也會冷,他沒有人陪他說話,可是你跟連璨,你們就算沒有我,也還是能夠好好活下去的吧?
你還有李秘書陪著你,連璨,我也把他交付給歐陽爺爺了。在我死後,我會跟阿城兩個人一起守護著你們的。
千芊想到這裏的時候,已經走到了水邊了。
他腦海裏突然想起了嚴森的一副畫麵。
那是她還在他家給他做庭院的時候,她還沒有被人半路攔截,差點兒出事的時候,她跟連璨還是藍顏知己的時候……
那個時候她在他的家裏,他幫她一起做庭院,那天他穿著一條大褲衩,一件白色襯衫,黑色的休閑外套,看起來很陽光。那個時候她有些驚訝,一雙眼睛緊盯著他竟然忘了移開。
他許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疑惑地轉過頭,對著她問道:“怎麽了?一直看著我?”
她回過神來,搖搖頭,說道:“沒什麽,隻是從來沒有見你這樣穿過衣服而已。”
他愣了愣,然後認真地問道:“那你覺得好看嗎?”
她點頭,他勾起嘴角,笑得像個得到了小紅花的孩子。
現在想起來,那個時候大概是她第一次見到那個真正的嚴森吧?
不是跟嚴城一模一樣的裝扮,不是西裝革履,不是一絲不苟。
而是劉海軟軟地覆蓋在額頭上,有些淩亂,穿著休閑套裝,有些慵懶,但是又非常陽光帥氣的模樣。
那是她一生都抹不去的記憶吧?
這個男人,她曾經用整個人整顆心愛著的男人,在即將要去陪嚴城的這個時刻,依舊還在掛念著的男人。
她想起便會勾起嘴角,永遠沒有辦法下定決心恨他,即便是他對自己做了很多混賬事的男人……
永別了啊嚴森,隻要我不在了,你們的疼痛就能斷一點兒了。
即便是會突然間很痛很痛吧?想到你會那麽疼痛,我也還是會覺得難過呢,但是想到你們疼痛過後,會有更好更明亮幸福的生活等著你們所有人,我也就放心了……
千芊朝著江麵中央走去,現在整個水已經沒到她的腰間了。
冬天的水冷的刺骨,但是許是因為千芊體內寒氣中,加上渾身早已經冰涼,所以也就不覺得有多冷了。
她隱約間覺得耳邊傳來嚴森的聲音。
那個聲音是嚴城的還是嚴森的呢?
果然是快要死了嗎?不管聽到的是嚴城的呼喚,還是嚴森的留戀,都是自己的幻覺不是麽?
就像阿城在夢裏告訴我的一樣,即便是他離開這個世界了,可是仍然在看著我,在守護著我。那麽我也一樣,即便是我離開這個世界,跟阿城在一起了,我也會一直看著你們,守護著你們的……
水已經到了胸口上方,千芊長長的頭發早已經被打濕了,她繼續往前走著,當水沒到脖子下方的時候,她停住了。
“千芊!千芊不要!千芊!”耳邊那個熟悉的聲音依舊在盤旋。
是嚴森嗎?出現他的幻覺了嗎?
她轉過頭,看到一個男人沒命地朝著自己奔過來,她渾身已經沒有力氣了,不知道是被凍的,還是本來就沒有什麽力氣,她的眼睛漸漸地閉上,但是卻強迫著自己看著他,她朝著他伸出一隻手,微笑著。
嚴森,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