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隨著一聲怒喝,我木然地坐在學校報名處的椅子上。
“自己填!”負責報名工作的紅鼻子老師一麵草草撕下一張報名表扔在我麵前,一麵斜著眼睛瞪了我幾下,顯然還在因我打擾了他嗑瓜子而生氣。
不知怎的,一向膽大的我此時竟發起抖來,拿筆的手顫來顫去,抖下了兩個大墨團。
“廢物!”紅鼻子一麵罵道,一麵奪過我手中的筆,並重新撕下一張報名表放在自己麵前。然而並不急著填表,而是把我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後用懷疑的語氣問道:“學費、雜費、住宿費、考務費、檔案管理費、公物磨損費、桌椅維修費,外加補課費、資料費,保險費,本學期總共須交五百八十六元整,你爸媽把錢給你帶夠了嗎?”
“這……校門口的《報名須知》上不是說今年隻收二百六十元嗎?”我壯了壯膽,戰戰兢兢地問道。
“到底帶夠了嗎?沒帶夠的話就趕緊走開,不要在這浪費我的時間。”紅鼻子不耐煩地插上了筆帽。
“我……老師,今天我確實沒帶夠錢,但能不能先幫我填張表,明天我直接來交錢,免得再麻煩您!”
紅鼻子瞪了瞪我,極不情願地擰開筆帽,問道:“什麽名字?”
“張成。”我大聲回答道。
“什麽?你說什麽?你叫什麽?你再說一遍!”紅鼻子像觸了電似的一抖,手中的筆彈出了老遠;摳了摳耳朵,接二連三地問道。
我嚇得連忙從椅子上站起來,“我,我叫張成!”怕他沒聽清,我用更大的聲音答道。
“張,張成,哦,張成!”紅鼻子立刻擠出一臉微笑,臉上的表情馬上由陰轉晴,“原來是張成呀!早聽說你在本校讀書,今天終於有幸見著了。果然儀表非凡聰明伶俐,雖然穿得有點寒酸,但還是掩不住你超凡的氣度。快請坐,快請坐!”他微笑著從桌子對麵走了過來,幫我扶正椅子,把椅麵揩了又揩,並使勁地用嘴吹了吹。
我被紅鼻子態度的突然改變搞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一時間誠惶誠恐,竟懵在了那裏。紅鼻子卻早已一臉微笑地端坐在了椅子上,認認真真的填寫起報名表來。
“我家住在……”回過神後,我準備向他報告我的家庭住址。
“我知道,我知道。”紅鼻子卻連連擺手。
咦!我與他分明素不相識,他怎麽會知道我家住哪呢?我感到奇怪,但沒有多問,此時此刻,我最關注的是我的學費該怎麽辦。“老師,我的學費,是不是一分也不能少呀?”我試探著問道,準備迎接他的一頓臭罵。
“學費?”紅鼻子卻詭秘地一笑,“這個你就不用著急了,不該交的我是不會讓你白交的,至於該交的——也就是你所說的二百六十元,我會替你交上的。”
“替我交!”我驚訝得半天說不出話來,早就聽說有老師幫貧困學生交學費的事,沒想到今天這事竟發生在了我身上,一時間,我感動得熱淚盈眶,“老師,謝謝您,我代表我們全家謝謝您!”我站起來,緊緊握住紅鼻子老師的手,千恩萬謝。
“咦,你這孩子,怎麽說起這種話了。沒有必要,回家給你爸說一聲,明年醫院分房子的時候,多照顧一下你王芳阿姨就是了。”說著,他把那張報名表遞給我:“這張表該蓋章的地方我都已經蓋上了,明天你拿著它就可以直接來上學了。”
我接過報名表一看,隻見“姓名”一欄裏工工整整地寫著“章成”二字。“老師,你寫錯了,我叫張成,弓長張的張,不是立早章,我爸也不在醫院工作,他是個農民。”我趕忙說。
“什麽?你不是章成,你爸不是第二人民醫院的章院長!”紅鼻子驚訝得呆住了,半天才回過神來,一把奪過我手中的報名表。“怎麽不早說。沒用的東西,連自己姓啥名誰都說不清!”說著,臉上又立刻“晴轉多雲”了,“今天我要下班了,要報名的話明天再來吧!”他走到桌子前,憤憤地插上筆帽,把剛才那張報名表撕了個粉碎。
我剛走到門口,紅鼻子的聲音又響起來了:“記住,學費是五百八十六元,一分也不能少!”
走出學校,我的心好痛好痛,一直痛到肺腑中,骨子裏……2003.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