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柏南沉默。

程禧不想惹麻煩,主動澄清,“我們分開三個月了,昨天剛碰上。”

梁薑等他開口,他依然沉默。

隔了半晌,“充一百萬。”

他掏出錢夾,刷了卡,將VIP美容卡塞在梁薑的包裏,“女人喜歡收禮物,現在開心嗎。”

梁局長工資不高,梁夫人是省企退休的小領導,衣食無憂,談不上大富大貴,百萬單價的‘禮物’,除了房子,梁薑沒收過其他了。

不驚喜是假的。

“被我逮到,哄我啊?”

葉柏南不承認,不否認,示意她,“先出去吧。”

梁薑邁下台階,餘光一瞥,他站在門口,沒跟上。

“你不送我?”

“我回山上,不順道。”葉家大公子在圈裏是公認的紳士有禮,偶爾不紳士,格外明顯。

“你專程送我一趟,不行嗎?”

“我母親休養,有客人探病,我帶個路。”葉柏南耐著性子向她解釋。

梁薑又瞥程禧,“她是葉家的客人?”

“嗯。”他不甚在意撣了撣袖口,像是沒入耳,隨口一答。

“客人啊...”梁薑安心了,“我周二陪葉阿姨吃飯,葉阿姨這幾天想我嗎?”

葉柏南仍舊嗯。

“我明天上山,你有時間送我了吧?”

他身姿挺拔,在午後陽光深處,風華玉立,神采爍爍,“探望的客人多,我母親累了,你改日再去。”

梁薑返回台階上,整理他衣領,袖子,“沾了什麽東西啊...黑不溜秋的。”她一點點搓掉,“我父親邀請你去梁家過中秋節。”

葉柏南抿唇,“葉家今年新喪,團圓節日不宜拜訪。”

確實有這講究。

梁薑沒轍了,“那明年春節去。”

他淡淡應聲。

山裏氣溫低,程禧穿了風衣,坐在後座。

葉柏南親自駕車。

“你認為她怎樣。”上山途中,他問。

“樣貌好,家境好,匹配你。”山道顛簸,程禧尋了個舒服的姿勢,墊著腰。

他不語。

神色陰鬱。

半山公館位於半山腰,有十七幢莊園。十幢西洋風格,七幢中式風格,葉太太住在其中一幢中式莊園。

熄了火,正要下車。

葉柏南在駕駛位,沒動。

程禧意識到不對勁,敞開車窗。

庭院裏,葉太太披著毛毯,麵容蒼白;周淮康拎著禮袋,哀哀戚戚。

“你做完手術,恢複好嗎?”他神情擔憂,又落寞,“我買了營養品,你補一補。柏南有出息,你不缺榮華富貴,我多多少少盡一份心意。”

葉太太一言不發。

“我清楚,你心裏對我的恨又加重了。”周淮康泄了氣,“你在鄉下老家,柏南失蹤,我不是不牽掛你們。你回來一星期了,我今天才過來,你體諒我有家庭,有兒孫。”

“我哀求你幫柏南懸崖勒馬,你出賣他,讓周京臣脅迫他。”葉太太憤怒,失望,哽咽,“周淮康...我原本相信血濃於水,周京臣是你兒子,柏南也是,你這麽算計我們母子嗎?保一棄一,三十年前,你棄了我一次;三十年後,又棄我兒子一次嗎?”

這時,車門‘砰’地撞開。

葉柏南步履飛快,踏進庭院,抄起石桌上的花盆,摔在周淮康腳下。

瓦片碎裂迸濺,剮過手背,割出一道血痕。

周淮康大悲大慟,甚至顧不得疼,盯著葉柏南,“柏南...你要打爸爸嗎?”

“我父親死了。”

“葉嘉良是你父親,我——”周淮康噎在喉嚨,一個字吐不出。

秋風吹過庭院,葉柏南衣袂揚起,佇立在一株鬆柏旁,身型如硬石,冷到骨髓裏,“母親,這就是您心心念念了三十二年的男人,他即將兒孫滿堂,天倫之樂。分明辜負了您,虧欠了您,卻連探望也偷偷摸摸,毫無擔當。他關懷您,是因為害怕,而不是愧疚。”

葉太太別開頭,哭著。

“你知道我要做什麽,你害怕我搞垮你兒子,逼他上絕路,害怕李韻寧活不成。你造了孽,葬送全家,你也沒臉活了,可你又貪生。”葉柏南緩緩靠近,仿佛一堵牆,沉重,強悍,壓得周淮康喘不過氣,“你利用我母親心軟,放過周家、李家和你妻兒,對嗎?”

周淮康肩膀聳動,千言萬語,悶在胸腔,無處訴,“菱花,擾了你養病,我以後不來了——”

“周叔叔!”程禧大喊。

葉柏南已經抄起第二個花盆,她跑過去,擋在前麵,“柏南——”

“禧禧,讓開。”葉柏南一雙眼睛狠鷙,凶煞,血色彌漫,“與你無關。”

絲絲縷縷的猩紅,在程禧視線中纏繞。

分不清是血,是怨。

她不肯讓。

“禧禧。”他嚴肅,聲音結了冰棱。

“葉阿姨打罵周叔叔,發泄她半輩子的恨...但你們是父子——”

“我不認他。”

“認與不認,終究是父子。”程禧小心翼翼挪了一步,瞅準時機,握住他手腕,奪過花盆,“周叔叔在葉阿姨家裏受傷,哥哥得知——”

“你以為,你哥哥還有機會鬥贏我嗎?”葉柏南反握住她手,“禧禧,曾經,我希望你卷入這場風波;如今,我憐惜你的天真,情願擇出你,保全你。”

程禧凝望他。

他也凝望程禧,“周京臣交出李氏集團和李韻寧,我絕不動他。我善待葉嘉良的兒子,再善待一個李韻寧的兒子,也無妨。”

下一秒,葉柏南猛地一拽,程禧整個人跌入他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