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不說話多難受
“那你想要我做什麽?”問完這句話她自己都有些茫然了,現在她還能做什麽呢,擁有名義上白家人身份的白雅已經死了,誰回去相信這麽一個荒唐的說法,寄魂重生?
她還能做什麽呢?
陸莫程單手撐著腦袋漫不經心的看了她一眼:“你會做飯嗎?”後者點頭,父親並非生來富貴,她自然也是跟隨著過過苦日子的,隻是父親並沒有享清福的機會,還將他一手創下的家業,親手敗在了她的手心裏。
“想要拿回屬於你的東西嗎?”
她還是點了點頭,屬於她的東西,父親的心血,她的孩子,這些她當然想拿回來。
“我可以幫你。”陸莫程在想什麽她並不清楚,他說了這半年來最多的一段話,簡短的表達了自己的意思,我可以幫你,原因有二,幫我做飯以及三年的救命之恩。
白雅聽得明白,竟是無言的隻能點頭。
兩人沉默著各自夾起了筷菜,白雅在心底無數次暗示自己這是恩人做的飯,還是這麽個美男子,就算難吃也得咽下去,但筷子舉到嘴邊卻無論如何也塞不下去。
這世上竟有這樣好看的男子,這世上竟也有這樣難吃的食物。兩相對比之下,她覺得心更塞了,悄悄的用左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陸莫程眼也不眨的盯著她,白雅心虛的將菜塞進了嘴裏,頓時一張臉難看得跟什麽似的。
在美人橫行的皇城,沈西辭的容貌雖排不進大敬十二釵,但好歹也是能看的,能讓她做出這樣難看的表情,可見那菜是多麽的難吃了,陸莫程悠哉悠哉的捧著玉石茶杯喝了一口,姿態也很是優雅氣質。
白雅眼一閉,連嚼都省了生吞了下去,也學他捧著茶杯喝了口,最後才靠著桌子站起身來:“我還是……給你下碗麵吃吧。”
陸莫程嘴角微微動了一下,似乎帶了點笑意,但眨眼又恢複了他不痛不癢的表情,白雅不太確定她是不是真看見了。
拖著斷胳膊斷腿的身體下了兩碗陽春麵,幸福的吃了飯,隨後吃完翻臉的恩人又將其扔進了藥房,解開身上的紗布後她才發現這藥房建在一個天然的溫泉之上,泉水之中浸泡著他配的藥,未來的半個月她都不能睡在**。
雖是溫泉不會覺得冷,但長期的浸泡還是讓她的身體皮膚十分的難看。
半個月後身上恐怖的傷口漸漸愈合,連腿也慢慢能使上力氣了,陸莫程這醫術若是拿去開醫館必定是門庭若市,還用自己做飯嗎?
她觀察了他半個月,每隔三天會穿過梅花院去外麵,回來時手裏會帶來一些食材和藥材,伴隨著她身體的好轉,從最開始一日三餐吃麵,到能簡單的做些小菜,他帶回來的東西也多了很多。話還是不多,不出去的時候,他就捧了一本書坐在院子裏看書,紅白相映也是一副好看的畫,當然洗衣服這個事也自然是她在幹。
白雅覺得有點難過,她雖不至於十指不沾陽春水,卻好歹也是蕭夫人,平日無事喜歡自己搗鼓點吃的也就罷了,衣服她是真的沒洗過。
到第十五天,她做好了午飯,喋喋不休的說著菜的做法和配料,陸莫程默不作聲也不知是在聽還是沒再聽,隻是她話嘮慣了,不說話就渾身不舒服。
也許隻是覺得,他這樣冷清的人,大抵生性薄涼,同他相處了這半個月,未見他有任何親朋好友。年紀也小自己許多,想著蕭鬱難免有些母愛泛濫的想要照料他,一塊石頭放心裏揣久了也會捂熱的吧。
陸莫程半程中放下了筷子皺眉,白雅歪著腦袋看他,她感覺她好得差不多了,就是歪脖子老好不了,也不知道是沈西辭的毛病還是她的毛病。平日她說她的,他吃他的,也沒什麽意外,今日終是覺得她煩了?
她笑眯眯的扶正了自己的腦袋,沒關係,我還可以更煩啊!“我……”
“你生來話就這麽多?”
“人長一張嘴不就用來吃和說嗎,不說話多難受啊,像你一天到晚跟個夢葫蘆似的。”
“沈西辭話少。”
這話說得白雅是啞口無言,她如今和沈西辭合二為一了,沈西辭是高冷出了名的,琴藝是好,傳聞她彈琴是千金難求,她說一句話更是萬金難求。果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陸莫程話少,沈西辭話更少,真不知這兩人是怎麽交流的。
低頭扒拉這碗裏的飯小聲嘀咕:“可我不是沈西辭啊。”
“等下三辭坊的人會來,你最好不要說話。”
“啊?一句話都不要說?那指望你說?”想想那畫麵就很美,兩個悶葫蘆還能指望跟人怎麽聊天。
“你認識人?”恩人話是少,但真字字珠璣,直戳人心窩。三辭坊的人來她的確是一個都不認識,一開口就露餡。
下午的時候的確有人來了,陸莫程泡了一壺茶,坐在梅圓的石凳上,白雅學他擺出冷若冰霜的高冷臉,維持了一刻鍾就有些受不住了。陸恩人眼神淩厲的撇了過來,嚇得她立馬正襟危坐。
兩人僵持的時候梅花深處便來了三人,一個披著一件白底紅梅繡花的披風,見了他們,便將身上的披風解下,露出一身紫色高腰的衣裳,襯得身材很是修長。眉心的一枚紅色的花鈿顯得皮膚潔白如玉。
身旁一個水綠色衣裳的丫鬟打扮的人急忙將她的披風接過去,而另一個水藍色衣裳的丫鬟則直接朝著白雅撲了過來,其如狼似虎的撲姿嚇得她花容失色,差點就沒保持住自己冷若冰霜的臉。
“姑娘可算看到你,陸大夫說姑娘的腿斷了,眼睛也看不見,血都差點流光了,嚇得秀秀一睡覺就夢見姑娘血淋淋的樣子,睡也睡不好,如今看見姑娘平平安安的,秀秀也就放心了。”一口氣說這麽多都不帶喘的,從這番話裏不難看出,這應該就是沈西辭貼身的丫鬟,相信以陸莫程的個性是不會說出這樣的慘狀來的,最多就是重傷但活著。腦補成這樣丫鬟當得也很是恪盡職守了。
但一個高冷的主子身旁帶著這麽個話嘮的丫鬟真的沒關係嗎?
白雅嘴角抽了抽,高貴冷豔的擠出一個字,恩。丫鬟大約也習慣她這樣了,自己摸了把眼淚站起身來,仍舊是一副熱淚盈眶的模樣,白雅本身是很想安撫她的,兩人甚至可以就此敘舊到天黑,但迫於身邊有個強大的氣壓在,她不得不繼續擺著一副棺材臉來。
紫衣的姑娘倒是很自然的坐在了她身旁,伸手拉住了她的手,溫情的拍了拍,一副好閨蜜的姿態,“我就說西辭一向堅強這次一定也不會有事。身體養起來就好了,你看看什麽時候願意了我派人來接你回去,若是你還想清淨些時日,我便過斷時間來接你。”如果她說這些話的時候不斜眼看著旁邊的陸莫程,說不得白雅就破功的抱著她要大哭一場了,她沒有姊妹,也少被人這樣的關懷過。
這樣的場景根本把持不住好嗎?
可姑娘你到底是誰呀?
糾結不已她的也隻能繼續扮作高冷的恩了聲,對於回去的事,她需等人走了後同陸莫程商量,以她現在的狀況,回三辭坊能幹什麽?彈琴她倒是會,但和沈西辭比那就是天籟和魔音的區別了。
傻子才回去。
雖然她恨不得現在就離開山穀去看看白家到底變成什麽樣。
結果一下午都是這三位姑娘輪番來攻陷,白雅也挺佩服自己的,竟也真的隻說了四個字,恩,恩,再見。
待這三人離去,她臉色一變轉身就好了傷疤忘記疼的看向陸莫程求讚:“我是不是做得很好?”
陸莫程繼續著木樁臉:“別鬧。”
“誇我一句你會死嘛?”
“會。”
簡直內傷。她決定改變話題:“那個人是誰,紫色衣服的?”
“葉夢辭。”
哦哦,就是那個據說一舞動天下的葉夢辭啊,連皇宮都要請她進宮去做老師教導呢,可惜人家姑娘根本不屑那種虛名,安心的在三辭坊做她的舞娘。收些小姑娘來培育新人,偶爾心情好了,或是對方財大氣粗她也就出來跳一支舞。
三辭坊的主人是誰並沒有人知道,但這三位才色兼備的女子卻是皇城的一道亮麗風景,據說建立的時間也不算長,對於大力提倡男女平等的這個時代,以色侍人的三辭坊雖說是賣藝不賣身,卻總歸是煙花之地。兩年前,皇長女曾微服觀察過,據說以葉夢辭為代表同皇女殿下做過一次深刻的交流大會。這才免去被封的危機。
琴師沈西辭,原本也並不是叫西辭,隻知道她姓沈,其他一概不清楚,不喜拋頭露麵,不愛說話,從來沒見她笑過,因其神秘故而備受追寵。
舞師葉夢辭,原名葉夢,父母從官,跳舞純粹愛好。
樂師莫花辭,家裏就不太好,為了給父母看病才不得不走上唱歌這條路,好在她本人天賦高也爭氣,到現在能讓她唱一曲,那也夠一個尋常百姓家生活一輩子了。
這些白雅其實是知道的,隻是沒有見過本人,今日見了葉夢辭,美是挺美,她還沒有看過鏡子,想來沈西辭長得應該也不會太差。她年輕時也算清秀好看,可惜生了蕭鬱後每況愈下,最後才會被李明月那般羞辱。
“我要和她回去嗎?”
“留下來,我教你彈琴,好不好?”他說這話時,一朵梅花從枝頭路下,剛好落在他發上,白雅愣愣的看著他。後來想來,好不好這三字大約隻是他說話的習慣,她卻在那一瞬間恍惚的覺得這個人其實也是很好的。
“我彈不好……”她沒有自信能學到沈西辭的地步,但要做好沈西辭,借用沈西辭的身份,她就必須這麽做。
“你已經是沈西辭了。”
對啊,她是沈西辭了,從此後這世上再沒有白雅,隻有她沈西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