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雨連綿的季節,總讓人壓抑。

昨夜的暴雨,今晚的綿綿細雨,都令人心情低落。

英國公府內卻燈火輝煌,亮如白晝,更是匆匆忙地籌備著什麽。

劉浩雲趴在王府院牆之上,望著王府內一片忙碌喧嘩,每個人似乎都是急匆匆的,他們在忙碌什麽?在急什麽?

劉浩雲躍下院牆,一襲黑衣,他並沒有蒙麵,對於趙楒、對於這再熟悉不過的英國公府,他已不需要!

他已聽聞,大宋英國公娶了西夏翎嫣公主為妃,想來,憐心的失憶,必與此事脫不開關係!

若趙楒為了與西夏的關係而娶翎嫣,劉憐心便是他的障礙!

他熟門熟路地來到趙楒臥房、書房,都不見他的人影,正要繼續尋找,卻見到一個熟悉的人。

那女人一身白衣勝雪,冷傲容顏似冰霜之色,卻有攝人心魄的美麗,不正是洛嬿姬嗎?

邊朔之戰後,她不是便回到了幽山?為何會在王府之中?

劉浩雲知道,洛嬿姬武功極高,他決不能跟著她,否則一定會被發現。

他屏住呼吸,待洛嬿姬走遠,才一個閃身,劫持住一名婢女,那婢女嚇得發抖,嘴被捂住,才沒尖叫出聲,劉浩雲掐住她的喉嚨,“不要叫,不然你就沒命了!”

那婢女點點頭,劉浩雲輕聲問:“洛嬿姬為何在王府內?”

“洛閣主是……是王爺請來的貴客!”婢女顫聲回答。

“王爺在哪兒……”

婢女稍一猶豫,劉浩雲便手勁兒一緊,婢女連忙說:“在郡主房內……”

郡主?他也聽說,趙楒不久前突然有了女兒,枕月郡主!

他放開婢女,“你走前麵帶路!若敢耍花樣……我一劍殺了你!”

那婢女被推開,顫顫地點頭。

一路逶迤,細雨之中,煙霧蒙蒙的王府,猶如一幅潑墨山水畫,亭台樓閣,雲煙繚繞,是怎樣的奇秀景色,令這威嚴的府院看上去那般詩情畫意!

隻是這樣的府院裏,卻全都是悲劇!

女人的命運,一旦與這高高的院牆相連,便注定淒涼不堪!

玉無言,被這院牆困到了死。

劉憐心,被這院牆裏的人折磨得連自己是誰都不再知道。

婢女步子急匆匆的、顫巍巍的,劉浩雲一路於隱蔽處相隨,直到婢女停留在一個房間前,他這才明白了,原來整個王府的繁忙都是因為這個房間裏的人!

來來回回,進進出出,個個都神情緊張。

劉浩雲暗自疑惑,躍上房頂,一窺究竟。

他生怕趙楒察覺,在房頂待了一會兒後方才敢挪動身體,他小心地揭下一片瓦,望下去,但見洛嬿姬坐在**,身體周圍,有淡淡煙氣,雙手抵在一處,該是一個人的身體上吧?是誰受傷了嗎?

劉浩雲凝眉,是趙楒嗎?想想不會,如是他,怎麽會在枕月郡主的房間裏?

“快,再為閣主填火!”是趙楒的聲音,填火?劉浩雲這才仔細看去,屋內的確有許多炭火盆子,煙氣與霧氣交縱,煙霧朦朧。

劉浩雲卻登時怒從心起,劉憐心還在客棧中忍受煎熬,而這個男人,卻好像從來沒有惦記起那個可憐的女人!

當初,也是這樣對待玉無言的吧?才令她莫名死在了皇宮之中!

劉浩雲想著,忽的一躍而下,破門而入!

趙楒猛然回頭,隻見劉浩雲一身冷氣,劍光明亮,煙氣繚繞的房間內,登時一股肅殺之氣。

趙楒凝眉震驚,“劉浩雲?”

劉浩雲冷哼一聲,“趙楒,拿命來!”

他一劍刺過去,趙楒向後一閃,急聲說:“劉浩雲,你我恩怨改日再說,今日……”

“少廢話!你這個狼心狗肺的偽君子!”劉浩雲不等他說完,劍光的凜冽已撕開了整個房間的煙霧,明晃晃的對著趙楒而去……

趙楒無法,大喊一聲:“來人,活捉刺客!”

洛嬿姬臉上有淡淡一層薄霜,在如此火熱的炭火盤子邊,依然如此,她纖眉微凝,抵在雪雪背上的手指上,亦漸漸結起了霜氣。

“不好!”趙楒大叫一聲,一步奪到床邊,隻是一個分神,劉浩雲長劍便迅疾而至,一劍挑起趙楒臂上的衣襟,頓時皮肉撕裂,血光四濺。此時,府內之人才姍姍來遲,衝進了房間。

趙楒捂住傷口,對著一邊嚇得瑟瑟縮縮的婢女道:“快,快再去加炭火來!快!”

他緊張得麵色蒼白,對臂上的鮮血他似乎毫不在意,他惡狠狠瞪向劉浩雲,牙關緊咬,“劉浩雲,你要殺我,為了無言,我可以放你千次萬次,可這一次,若我女兒因你而有個三長兩短,我一定……要你償命!”

劉浩雲一驚,這才仔細看去,原來,洛嬿姬的雙手是抵在一個小女孩的背上!

他一怔,他沒有想到,需要洛嬿姬出手相救的重傷之人,會是這樣小的一個女孩子!

這樣的女孩子,會受什麽樣的傷?要飄雲閣主出手?

他怔忪了,手中的長劍忽的落地,那個小女孩分明那麽虛弱,她的生命就好像炭火盆子中零星的火焰,即將熄滅……

這都是自己造成的嗎?

門外兵衛已將劉浩雲團團圍住,趙楒卻顧不得他,他望著洛嬿姬,侍從們亦不斷地在增加炭火,可洛嬿姬臉上的寒霜卻越來越沉厚。

洛嬿姬胸口急速起伏,突地,一口鮮血湧出,染紅了月白紗帳。

洛嬿姬身子一軟,向一邊倒去,趙楒連忙扶住她,雪雪幼小的身體亦倒在了**。

“雪雪……”趙楒看著**的雪雪,將洛嬿姬交給南羽,南羽亦急切道:“王爺,現在怎麽辦?”

洛嬿姬唇角帶血,如冰眸光有幾分虛弱,“扶我……坐好,我要……穩住心脈!這種功,走火入魔……除非……有《雪隱秘籍》……”

洛嬿姬沒有說完,又是一口鮮血湧出,南羽連忙將她扶好,洛嬿姬運功療傷,趙楒抱緊雪雪,惡狠狠地看向劉浩雲,劉浩雲怔怔地看著這一切,他並不想害人,雖然他恨趙楒,可看著他懷中蒼白的小女孩,他心裏如針紮一樣。

牽累無辜,是他決計不想的。

“劉浩雲,若要一命換一命,我的命,你有本事就來拿,如今你卻要害死我的女兒!若雪雪有三長兩短,我趙楒對天發誓,一定要你血債血償!”趙楒此話一出,兵衛們紛紛握緊刀柄,劉浩雲怔怔道:“我沒想害你女兒,可是……我亦不能死在你的王府!”

劉憐心還在客棧裏,那個可憐的女人!

劉浩雲說著,要撿起地上長劍,趙楒一聲令下,“拿下!重重有賞!”

瞬間,兵衛們一擁而上,劉浩雲不及撿起劍來,閃身躍開,他目光四顧,隻見房門處已被兵衛堵死。

劉浩雲見雪雪那邊的窗子並沒有兵衛,隻有趙楒抱著雪雪,該是最容易突破之地,雖然趙楒懷中的小女孩蒼白到令人心疼,可他卻絕不能死。打定主意,他一個翻身,看似是朝著門邊而去,中途,腳上用力,蹬住圓桌,朝向趙楒身邊的窗子飛去,趙楒警覺地閃身要攔,劉浩雲卻自袖管中滑出一把匕首,趙楒一驚,他忘記了,劉浩雲是會在身上隱藏很多短刃的。他生怕傷到雪雪,隻得一個退讓,劉浩雲趁機得以躍窗而出!

趙楒依然道:“給本王追,無論活人還是死屍,帶回王府者,本王保他一世富貴!”

趙楒是果真鐵了心要劉浩雲的命。

劉浩雲自然也聽到了這席話,幸好,他對英國公府太過於熟悉。

雖然身後追兵無數,幾經迂回,他還是自後院出了王府。

但是,他知道,趙楒不會就此罷休!

這一次,也許才是這麽多年來,他們都拿出真正實力交鋒的一次!

劉浩雲狼狽回到客棧時,劉憐心已經醒來,聽見開門聲,紫雲回頭,隻見劉浩雲神情有些慌亂,目光不定,連忙跑過去,“怎麽了?”

她仔細瞧著他身上,確定沒有傷,終於放下心來。

劉浩雲看她一眼,又看看**不明所以的劉憐心,終究沒有說話,他心裏有愧,可是麵對劉憐心,卻不想提及剛才的事情。

雪雪虛弱的樣子還在眼前,可這種愧疚終究不能抵擋人心本有的自私。

他到底恢複了平靜,看紫雲一眼,“你去吧,我很好。”

紫雲心中一冷,眼看他走到劉憐心身邊,握住她的手,劉憐心有些微閃躲,卻還是任由他握住了。

她亦輕聲問他:“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和我有關嗎?”

陌生的一切,都讓劉憐心內心充滿恐懼,這個突如其來的人,突如其來的溫暖,令她莫名的,有種依賴。

“怎麽會和你有關?”劉浩雲聲音溫柔。

紫雲轉身出門,相比於紫靈,她更能掩藏心中的不滿,她關門的聲音很輕,可心中所壓抑的卻是沉重。

劉憐心看看門口,“你們都是我的朋友嗎?”

劉浩雲笑笑,“不錯,都是你的朋友。”

他握著劉憐心的手,緊了緊,“你怎麽樣?感覺好些了嗎?”

劉憐心笑道:“好多了,隻是有些餓了。”

劉浩雲這才意識到,她應該很久沒有好吃好睡了吧?

“我叫人去為你準備飯菜。”劉浩雲剛要起身,卻又笑道,“其實,若你不是身子虛弱,又失去記憶,我倒是很想再吃一次你做的飯菜。”

劉憐心凝眉,“我很會做飯是嗎?”

劉浩雲憶起初見她時的情景,笑道:“當然。”

劉憐心腦中忽然閃過些什麽,她搖搖頭,扶著額,劉浩雲忙道:“怎麽?頭疼嗎?”

劉憐心搖頭,“不是。”

她抬眸看向劉浩雲,有些疑惑,“蜜純煎魚,取鯽魚淨治,但不去鱗片,醋、蜜各半,再加鹽漬魚,一頓飯時間,上鍋煎為紅色,味道極佳……”

劉浩雲一怔,她在說什麽?菜譜嗎?

劉憐心頭有些痛,為什麽,提到做飯,她的腦子裏便會閃過這些零碎的記憶,且如此清晰!

劉浩雲道:“你想吃蜜純煎魚?隻怕……這店家不會做。”

劉憐心腦子裏不斷閃現的,依然是無數菜肴的做法,為什麽會這樣?

“為什麽,我腦子裏全都是飯菜的做法?”劉憐心按住額頭,疼痛似越發劇烈了。

劉浩雲望著她,她痛苦的樣子,努力回想的樣子,令他心頭一軟,他過去抱緊她,“不要想了,這很正常啊,你從前是一位非常出色的廚娘,雖然失憶了,可對於飯菜的做法早已爛熟於胸,自會記得的。”

劉浩雲輕輕撫著她的背,溫暖自背心傳到心裏。

劉憐心感覺頭似乎不那麽疼了,她試著伸手摟住劉浩雲,那種安寧的感覺令她平靜了許多,可不知為何,心尖卻有隱隱的疼痛,不明所以地刺激著她,她微微凝眉,這種安寧為何會令她感到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