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夜無眠,趙楒被軟禁在皇宮已經很多時日,每天,無論他去哪裏,都會有人盯著他的一舉一動,他皆平靜以對,從不曾有任何情緒表露,可是今晚,他心慌意亂,心髒隱隱揪痛著。
他捂住心口,這樣不安的感覺,他已很久不曾有過。
關於王府的傳言,他聽了太多太多。
他讓自己做到靜心,而自己似乎真的做到了,可這天晚上,之前的努力卻好像功虧一簣!
敲門聲緩緩響起,趙楒轉頭看去。
他所居的是皇宮中偏僻之地,很少有人往來,監視他的人多在暗處,這個時候會是誰來?
那人影自簾幔後而來,一身水藍色織錦,裙上閃爍著晶晶點點碎珠片兒,燭光流轉,有些刺眼。
趙楒熟悉這股香氣,是安如蘭最愛的香。
趙楒冷聲道:“你來做什麽?”
安如蘭低低看著窗邊靜坐的男人,那個曾征戰沙場、不可一世的男人。
如今,他不過如一頭困獸,如一隻無法翱翔的雄鷹,令人心中悲涼。
安如蘭道:“王爺,這就是你想要的嗎?這就是你的誌向嗎?終日在這宮中偏隅,念著心經,唯一可以自由來去的,便是禦膳房?這……還是大宋那個聲名赫赫的鐵血王爺嗎?”
趙楒微微冷笑,“這……不正是你想要的嗎?”
安如蘭一怔,趙楒語調平靜,“當初你嫁入英國公府,不也是奉了你姐姐的命,而你姐姐為了爭寵,便與皇上一起唆使你監視我王府中一切動靜,幾次差點置我於死地,所以如今,不也正是你的願望嗎?英國公妃。”
“趙楒,你說話要憑著良心。”安如蘭十指緊扣,臉上盡是忿怒,“若非你冷落我,我又怎會聽了姐姐的話?這會兒倒是怪我!可想過你是如何對我?”
“你要嫁我,原本便是皇上的一步棋,你嫁過來便是耳目,若我不娶,便是抗旨不尊,安如蘭,若是你,麵對如此婚姻,還會對這個人存有愛戀?怪隻怪,你的姐姐貴為寵妃,而你變成了這場鬥爭的犧牲品。”趙楒微微抬眼看她,安如蘭的臉色在燭光裏閃爍不定。
他依然平靜,“你或許委屈,卻未必無辜。”
安如蘭沉下口氣,回身走到外室,又緩步踱回來,有淡淡甜香味兒傳入口鼻,趙楒略略抬眼看她,安如蘭道:“王爺,這是我親手做的蓮子羹,你在這兒吃不好、住不好,總要補補身子。”
安如蘭將白瓷蓮花碗遞到趙楒身前,“吃吧,我燉了很久,雖然手藝比不上劉憐心,卻也不至於難以下咽。”
趙楒沒有接過,隻是閉目養神。
安如蘭笑道:“你怕有毒?”
“粗茶淡飯保平安,如今在這裏,難得清靜,讓我想明白很多。”趙楒依然閉目。
安如蘭道:“不然我先吃上一口。”
趙楒平心靜氣,“不必了,如今本王已是這般處境,你亦不必再為本王費心。”
“不識好歹!”安如蘭憤憤道,“原本我去向姐姐求個情,說不準可以為英國公府爭取一二,你卻……”
“別太高估了你和你姐姐,也別太低估了皇上。”趙楒緩緩睜眼,看一眼安如蘭,“若你對本王果真存著心,倒是可以告訴我王府如今是何情況。”
英國公府?那一天的血雨腥風,冷月、刀劍、還有洛嬿姬冰冷的眼神。
安如蘭不禁身子一冷。
“怎麽?難道……”趙楒一直聽到一個傳聞,英國公府一夜滅門,一個不留,他暗自握緊雙手。
安如蘭定了定神,看向趙楒,多年來的爭寵隻得冷漠以對,直到如今的冰冷無情,那種不安瞬間消逝,心裏忽然有種莫名快感。
“你聽說了什麽就是什麽……英國公府恐怕如今已不複存在!”安如蘭淡淡的口吻,令趙楒倏然站起身,他看著安如蘭安然的模樣,“南羽呢?雪雪呢?”
安如蘭冷哼,“都死了!”
“什麽?”趙楒衝上一步,一把扭過安如蘭,“你再說一遍?”
安如蘭揚頭,眼裏有淡淡不明的淚光,卻猶自高挑唇角,“都死了!除了有姐姐護著的我,還有西夏公主翎嫣!”
扣在安如蘭肩上的手越來越緊,安如蘭吃痛,細眉微凝。
“放開我!放開我……趙楒!”安如蘭大叫,趙楒卻不說話,隻是狠狠瞪住安如蘭,他目光如受傷的鷹,敏銳中帶著淒厲的光刀。
他幾乎要將安如蘭瘦弱的肩捏碎。
“趙楒,放開我!放開……”安如蘭目睹他如血目光,身子不禁瑟瑟發抖。
趙楒平日裏雖說冷酷無情,卻不至如此瘋狂與狠厲。
安如蘭眼淚滴下來,“放開我,好痛……”
安如蘭的叫嚷驚動了屋外之人,屋外侍衛衝進來,趙楒目光一橫,侍衛立時停住,目睹屋內狀況,看見趙楒如刀目光,竟不敢說話。
但,趙楒回過神,緩緩放開了安如蘭,安如蘭迅速逃離開他的掌控,她嚇得花容失色,“趙楒,你等著!你不領我的情,就別怪我翻臉無情!”
她轉身跑出門,侍衛亦道:“王爺,那小人也先告退了。” 便匆匆隨著安如蘭出門,屋外一片漆黑,冷風簌簌灌進屋裏,趙楒原本煩亂的心,此刻更如浪濤翻滾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