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好雪雪,劉憐心回到廚房,正好粥熬得差不多了,她盛好拿到書房。她本來想,也許趙楒會回寢房休息,可沒想到,趙楒還是在書房中。

她端著粥,輕輕敲門。傳來南羽的聲音,“進來。”

劉憐心走進去,趙楒手邊放著一張圖,不知畫的是什麽,卻好像是個地形圖,趙楒抬頭見是劉憐心,修眉微微一蹙,又見她手裏端著粥,粥的香味兒彌散,上吐下瀉了那麽久,他倒還真是餓了。

但他的表情還是冷冷的,“怎麽?看看本王死沒死嗎?”

劉憐心不答他這句話,而是走過去將粥放在他的桌上,“排毒之後喝些粥,有益身體。”

“這回又是什麽功效?吃了會不會直接入土?”趙楒瞥一眼粥,再看一眼劉憐心,麵無表情。

劉憐心本要反唇相譏,但想想畢竟是自己有錯在先,於是道:“這叫做蔥粥方,將蔥白十四莖細切,以牛酥半兩炒蔥,再加入粳米三合熬成粥,對於傷寒之後的恢複,和肚臍疼痛都有很好的效果,堅持喝一陣子,就知道了。”

趙楒端過碗,眼角餘光掃見劉憐心微微低著的臉:“你會突然這麽好心?”

“你愛喝不喝!沒種怕有毒就倒掉。”劉憐心突然伸手要搶過趙楒手中的碗,趙楒身子一斜,“嗬,本王諒你也沒那個膽子再來害本王。”

趙楒喝了一口,味道鮮香,口感細膩,真是讓人胃口大開。

他看她一眼,“你也算有心了,還知道本王曾患傷寒,並傷過腹部。”

劉憐心看南羽一眼,“他說了,你受過傷,王府之內隨便問問就行了。”

趙楒起身,微笑走到她身邊,低下頭,“你這算是……表示歉意嗎?”

“你……”劉憐心一把推開他,“別得寸進尺,我做我該做的。”

她轉身剛要走,突然想起一件事,她看看南羽,不知道該不該當著南羽的麵問,但是這事兒不問,自己瞞著就私自留下雪雪,到底是心裏沒底。

想想這個南羽到哪兒都跟著趙楒,該是心腹吧?

她打定主意,轉身回去,趙楒瞥一眼她,“還不走?”

“我……我問你件事兒。”劉憐心不看他,卻能感到他又走近自己一步,低低地看著他,“說……”

“雪雪……是誰啊?為什麽府裏的人都欺負她?”劉憐心的話令趙楒臉色倏然大變,隨即憤而轉身,走到桌案邊,“你問她做什麽?”

劉憐心嚇了一跳,立時怔怔,她看一眼南羽,南羽的臉色亦變了。看來雪雪果真有不可告人的身世嗎?

想必不便多說,況且王府秘聞,還是少知道為好,劉憐心便道:“好啦,我不問了,但是……有件事我要告訴你,我劉憐心可見不得人欺淩弱小,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平時被王妃欺負便罷了,府裏的下人也欺負她,她好像還吃不飽,不過去廚房拿了一個包子,結果就要拿細針紮她的手指,我看不過去,就……把她帶回漱玉齋了。”

劉憐心盡量說得輕描淡寫,誰知道迎來的,還是一聲獅子哮一樣的大吼:“誰給你這個權利?”

劉憐心縮一縮脖子,見趙楒這樣子,心裏的氣倒是不打一處來,“誰也沒給我這個權利,路見不平而已,我說呢,整個王府的人,都來欺負一個小女孩,莫不是得到了王爺的默許,誰又敢?哼,王爺,枉你號稱大丈夫,卻不分青紅皂白,欺負一個小孩子……”

“你懂什麽?”趙楒喝止她,臉上倒是和緩一些。他看向南羽,“南羽,可有此事?”

南羽微微低頭,“王爺,屬下也隻是耳聞,並未曾親眼見過,況且每次王爺見雪雪小姐,雪雪小姐也不曾說起。”

小姐?劉憐心一怔,南羽尊稱她是雪雪小姐?難道趙楒真不知道?那也太不可思議了?

趙楒眼角有一絲隱秘意味,“你說……雪雪被王妃欺負?還被府上所有人欺負?”

劉憐心看著他,“還裝不知道?”

“我在問你話,你便好好答話。”趙楒一概適才調笑的口吻,變得冷酷無情起來,冷峻的臉上布滿疑惑。

劉憐心想想,道:“我具體也不知道,你不如自己去問雪雪,我隻看到下人都在欺負她,還說要將她帶回去給王妃處置,我問雪雪,王妃為什麽討厭她,雪雪說……王妃叫她……”

她略微猶豫,還是道:“她說王妃叫她小賤種。”

“豈有此理!”趙楒一掌拍在一邊茶桌上,“南羽,是不是真的!”

南羽難為地低頭:“屬下……真的隻是聽過傳聞,可王妃向來賢良溫順……”

“賢良溫順?”趙楒一挑唇,“卻隻怕……”

“可是……每次王爺看雪雪,雪雪也不曾說過啊……”南羽亦有些不能相信。

劉憐心冷笑道:“一個四五歲的小丫頭,我想啊……隻要對她說,敢和王爺說一個字,就三天不許吃飯,雪雪就自然不敢說了……”

劉憐心一邊說,一邊裝著威脅的樣子,學著安如蘭威脅的口吻。

她見趙楒凝眉思索,還是不相信他堂堂一個王爺會完全不知道這件事。

“哼,到底她是個孩子,無論她身世如何,你作為一個男人,覺得應該報複在小孩子身上嗎?”劉憐心眼神裏透著看不起。

南羽忙道:“劉姑娘,不是的……”

趙楒一揮手,阻止南羽,他看著劉憐心;“這到底是你一麵之詞,難以成信,雪雪現在在哪兒?”

“漱玉齋。”

趙楒冷哼一聲:“你還真是個大膽的女子。”

“沒什麽,比你有點人性而已……”劉憐心故意這樣說,其實想要刺激趙楒,以後不要再這樣對待雪雪。

她轉身要走,趙楒道:“本王和你一起去。”

“王爺……”

“南羽,若這一切都是真的,本王……饒不了安如蘭!”趙楒雙拳握緊,指節泛白,劉憐心看一眼他的表情,竟打了個寒戰。

一路上,劉憐心跟在他身後,他一句話不說,劉憐心倒是忍不住了,“你真的……一點不知道這件事,有點不可思議吧?”

趙楒突地停了下腳步,橫她一眼,“本王軍務在身,一個男人怎麽有空關心一個小丫頭?更何況……本王……寧願她永遠都不曾來到過我英國公府……”

他說完,加快了腳步往漱玉齋。

劉憐心一怔,聽他言語裏的意思,他似乎是刻意忽略雪雪,刻意不去聽她的任何消息,就當她不在府裏一樣……

她倒是越來越好奇了,若這個雪雪真是趙楒惹下的風流債,趙楒怎麽會如此對她?想著,已經走到了漱玉齋。

見王爺來,可可連忙跪倒在地,“參見王爺。”

可可顫顫的,劉憐心有些不明白,趙楒臉色陰沉,坐在當中,可可有些怕,劉憐心道:“你這麽緊張幹什麽?雪雪呢?”

“聽見有動靜,藏……藏起來了……”可可道。

趙楒眉一豎,看向可可,可可立刻再次跪倒在地。

劉憐心忙扶她,又叫道:“雪雪,是姐姐……出來吧……”

劉憐心又叫了兩聲,雪雪才從裏屋怯怯得走了過來,看見趙楒,又迅速要往回跑。劉憐心忙跑過去抱住她,在她耳邊低聲說:“雪雪,你脫離苦海的機會來了啊,可別放過……”

不等雪雪回話,劉憐心便一把抱著雪雪到趙楒麵前,趙楒一見,雙眉便緊緊蹙起來,雪雪嚇得往劉憐心懷裏躲。

趙楒卻盯著她的臉,“雪雪,你臉上怎麽了?”

雪雪眼睛睨著他,又看看劉憐心。劉憐心衝她點頭,雪雪才懦懦地說:“我說了,是不是可以不回凝蘭閣?”

趙楒望著雪雪,她晶亮如星的大眼睛,越發像那個人了……

趙楒沉一口氣,點點頭,走近雪雪,“你說……”

雪雪雖然隻有四五歲,不過眼裏卻好像藏了許多東西。她終於說:“王妃打的……她說我是小賤種,不打死,長大一定是狐狸精……”

雪雪說完,就爬在了劉憐心身上不看趙楒。趙楒臉色越發黯淡,攥緊了雙拳,“從前,我見你為何不說?”

“我也說了,雪雪也說了啊,不!給!飯!吃!”劉憐心一字一字地強調。

趙楒看她一眼,目如冰霜。劉憐心亦低下頭去,許久,趙楒才道:“可可,你先帶雪雪出去,不許任何人進漱玉齋的院子,想靠近房間更是不許……”

可可忙去接雪雪。

“慢著!”趙楒一聲,嚇得可可身子又是一顫。

趙楒走到雪雪身邊,看著可可懷裏驚恐望著他的雪雪,回想這些年,他的確……太過於忽略她,或者說……太刻意忽略了她!

劉憐心說得沒有錯,無論雪雪是怎樣的身世,小孩子都是無辜的。

趙楒從可可手中接過雪雪,他之前雖然亦曾去看過雪雪幾次,可卻從來沒有抱過她。雪雪咬著嘴唇,有些無措地看劉憐心。劉憐心衝她點頭,雪雪才看向王爺,“王爺,雪雪想跟這個姐姐住……”

“不行!”趙楒雖然是拒絕她,但口吻卻是溫和的,但雪雪依然顫顫地低下了頭,“雪雪你聽著,從今以後,你住在王府聆雨軒,是我英國公的女兒枕月郡主趙慕雪!”

可可和劉憐心都是一震,可可立時跪倒在地,“奴婢參見枕月郡主!”

雪雪不太明白,歪著頭看劉憐心。劉憐心忙開心地跑過去說:“雪雪,叫爹啊……”

“爹?”雪雪從沒有叫過,不甚理解地看著趙楒。趙楒點點頭,“不錯,以後,你就本王的女兒,你要叫父王!再也不會有人欺負你!”

“父王?”雪雪還是不太懂。

趙楒點點頭,他臉上沒有流露半分,隻是在雪雪的臉上輕輕撫摸。她臉上的紅痕已經淡了,想必當時一定很疼,他將雪雪交給可可,“可可,先帶雪雪去外麵,順便看著,不要讓人接近。”

可可忙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