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秀目前還算是個人,但是她幹的都不是什麽人事,所以隻要她在後院待一天,伍韶川就一天不踏實。
他不踏實了沒關係,可我的待遇也跟著降檔次了。
這算什麽道理。
我砸了好多東西,難得在小桃麵前也發了一通脾氣。
最後我把這都歸咎於蓉秀那天的唐突登門。
恭喜這位二太太,成功地惹我不高興了。
很不高興。
我連吃了十天的糕點,想和伍韶川說太膩,卻又見不著他人。
伍韶川他嫌丟人,還不想聽我罵他丟人。
看看吧,真是個小雞肚腸的男人。
晚上我躺在**咂嘴,怎麽想怎麽覺得虧。
虧來虧去,總不能讓自己更虧吧。
最後我一個軲轆翻起身,小臉依舊氣鼓鼓的。
算了,就當替伍韶川做件善事了。
誰讓我是他祖宗呢。
打開門,外頭一陣冷風也不打彎了,幹脆直嗖嗖地往屋裏鑽,我披著伍韶川給我買的鬥篷,上頭還有兩朵紅豔豔的芍藥,是可愛的小桃給我繡的。
我喊站在雪地裏的那個傻子:“喂!”
伍韶川轉身,褲腳管被殘雪打濕,看著就冷。
他兩眼茫然地看著我:“你怎麽醒了?”
我用梅小姐的美人臉蛋翻了個還算嬌俏的白眼,半是罵半是嗔:“趕緊滾進來,現在還用不著你瞎好心給人當門神,再說你每夜蹭雪踩地板,一散步就散一晚上,我在裏頭還能睡著嗎?!”
伍韶川摸摸鼻子,想是不太好意思。
他說:“哦。”
他走了兩步又不走了:“可是您.......可是你愛幹淨........我要不要脫了鞋再進來?”
區區凡夫俗子,怎麽能這麽煩........
我抬手把門摔得乒乓響,連白眼都不想翻了。
愛進不進!
伍韶川還是去洗了個澡,換了衣服,才敢進來。
我穿著羊絨襪子,叉著腰站在**,橫看豎看,看他像看個小孩兒,說不準還是個弱智兒童。
縱火是他想的,雖然幹脆直接,可惜效果太爛,也很傻。
真是上不得台麵的做法。
這回輪到我給他出主意了。
但其實,我的辦法也挺簡單,但是上的了台麵。
“你介不介意我殺了她?”
伍韶川抬頭為難地看著我,眼裏的確隻有為難,還有滿滿地關心:“不介意,隻是,會不會累到你?”
我沒想到一個二太太在他心裏跟塊抹布沒什麽兩樣,甚至他連洗一洗抹布的打算都沒有,說丟就給丟了,忍不住奇道:“這蓉秀跟了你這麽多年,踩著小腳都要來投奔你,你難道說不要就不要她了?”
伍韶川揚起嘴,話說的沒半分猶豫:“本來就沒什麽情分,死就死了,我這麽多年好心給她吃穿,沒讓她在老家饑荒那年餓死,已是仁至義盡。”
這話說的,我要是蓉秀,我非把他也吃了。
怎麽聽怎麽心寒。
但我畢竟不是蓉秀,我還是個妖煞,伍韶川有沒有良心我不知道,但我確實是連顆心都沒有。
所以我也揚起嘴,笑著跟他發表我的看法,都對這個不人不鬼的女人沒一絲好感。
我說:“你們做人的真奇怪,我一見她就知她不是個省油的燈,念著她跟了你多年才沒下手,你卻自己先不要了,還想放火活活燒死她。”
伍韶川笑了一聲,笑的胸膛震動了一下,沒有說話。
糕點吃多了,需要消食。
我讓伍韶川替我穿了棉衣,說要出去走走。
伍韶川剛洗了澡,正是該呆在房裏好好暖和的時候,卻也並不在意,依舊帶著我去逛園子了。
杭縣的冬天真冷阿,連我們說話時嘴裏都能嗬出白氣。
我一口一口地吹著氣,覺著穿了棉衣都嫌冷。
伍韶川見狀,還解下自己的披風給我披上,幫我牢牢係緊了,關切道:“入冬了,風大,別著了涼。”
披風很厚,很暖,隻是沒小桃給我繡的那件好看。
我沒拒絕,隻是拽緊了係帶的鐵扣,慢慢在花園裏走。
“伍韶川,我方才才想起來,你那個二太太還拿走了我一把梳子,我很不高興。”
伍韶川的臉色頓時不自然了,他最聽不得我說不高興三個字,一聽就滿臉的緊張,好像都是他沒照顧好我才惹得。
他曉得我隻要明著表示我不高興了,就一定會折騰出個結果來。
不管好結果壞結果,終究都是個結果。
“估摸著她是想狠狠地咒我一場出口惡氣,這會大概還在房裏紮小人呢。”
伍韶川想了想,說:“那你就當她吃飽了撐的,讓她紮去吧。”
很明顯,他對蓉秀已經沒什麽情分了。
我在院子裏走走停停,直到看見一顆凍成樹幹的枇杷樹時才停下腳步。
我繞著這棵樹走了兩圈,大約是伍韶川晚上陪我散步,那個清高的鬼也不想出來打擾我們,便沒出來繼續晃**著那雙漂亮的繡鞋。
兩圈走完,我對著伍韶川翹起漂亮的大拇指,忠心地誇道:“這樹栽的地方倒不錯,底下埋著死人,樹上還吊著一個死人,說不準還是對野鴛鴦。”
伍韶川聽到我的誇獎還算鎮定。
他說:“宅子買來時就這樣,沒特意選地方,我嫌煩。”
我挑了一根粗長有度的枯枝,問道:“那你知道枇杷樹邪在哪兒嗎?”
伍韶川搖頭,很煞風景地說:“我隻知道這樹的枇杷很甜。”
我也不介意他孤陋寡聞,而是給他解釋道:“那我問你,庭有枇杷樹,下一句是什麽來著?”
伍韶川正經答道:“樹下王八多?”
他一說完我就拿枯枝使勁抽了他一下,抽的呼呼生風。
伍韶川被我抽的‘嘶’了一聲,想是抽到了背上的紮傷。
他見我沒笑也沒生氣,便也收起了玩笑的口氣,認真回道:“項脊軒誌裏頭的那句,吾妻死之年所植矣,我小時候跟先生念過。”
雖然背的差了幾個字,但總體還是對的。我點點頭:“對,所以誰家家裏種枇杷樹,一般不是女人出事,就是女人要害人,總之不是什麽好事。”
伍韶川沒關心這個,而是用像看天人一樣的眼神看著我,臉不帶驚奇,語氣倒是裝的很驚奇。
伍韶川說:“你還懂這個?”
這話問的,我壓根就沒理他。
傻子就是傻。
幾百年的功夫,我還能有什麽不會的?
除了變成人以外,我會東西的可多了,還用得著他大驚小怪,哼。
我把枯樹枝使勁抖了抖,抖掉上頭的雪花,轉頭就往伍韶川身上憑空畫了兩道符。
一道保他三火不滅,一道是護心符。
這樣他應該就沒那麽容易死了。
省的那個二太太玩的那些把戲,一不小心再把我的飯票都給弄死了,要想再找一個這麽做事周全的,多麻煩。
伍韶川全程站著,很識相的沒有動,任由我在他身上比比劃劃的,嘴裏還不忘問道:“需要我幫你準備什麽東西嗎?”
我睨他一眼,怎麽看他怎麽沒用:“什麽都不要。”
不過就是個迷了心的女人而已,還用不著我多動幾根指頭。
我把樹枝隨手一扔,哼道:“半人不鬼,還配和我老妖鬥?”
符畫完了,我的精神倒還好,隻在畫護心符時格外加了一筆,耗的氣力有些大了,差點就要眼花。
我回頭:“伍韶川,我餓了,想吃杏仁奶酥。”
伍韶川抬腳就往外頭走,也不管衣服穿得多少:“我這就去給你買。”
看他的身影漸漸遠了,我才慢慢地走回房間。
房裏熏的有些熱,我胡亂把鬥篷給脫了,往**一倒,給自己漂亮的頭發編辮子。
伍韶川前些天又送了我許多小玩意,貴的有,新奇的有,可見他的誠意和誠心。
我扒拉扒拉,從裏頭挑出一把小鏡子,上頭的珍珠和黃寶粒粒飽滿,璀璨晶瑩。
不過早晚都是要給我扣下來當戒指的。
鏡子裏的蓉秀容貌嬌豔,依舊是一腦門的黑氣。
她取了腕子上的血,一滴都沒浪費,正對準了往一個瓶子裏倒。
而我的梳子,就泡在那瓶子裏。
這又是念咒又是燒頭發的。
看得我眼皮子直打架。
然後我就睡著了。
隻是百年來我都習慣了淺眠,雖說睡的深了能美容養顏,可睡的淺也不是什麽好事,因為什麽事我都能跟親眼看見似的,比如今晚睡覺時伍韶川統共進了我房間三次,腳步放的比鵝毛還輕,跟做賊一樣,三次裏沒一次是消停的,第一次直接給我端來了東西,第二次進來幫我掖了掖被子,第三次幹脆傻站著不動,也不知他在看什麽。
哎。
煩人。
真的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