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韶川的潛意思很清楚,他要養他新收的副官做龜(幹)兒子,還要養底下的一窩小兵,樁樁件件都堆在一塊兒,哪裏都缺大把的錢。

沒錢的話,誰還給他賣命,誰還把他當參謀看。

不把他捆了扔到上級司令那裏求功就不錯了。

他不敢打我私房錢和老窩的主意,也不敢真的讓我幫他找來金山和銀山,估計隻是想讓我幫他想個轍。

世人都這樣,供了尊大佛,塑了座金身,嘴上說著是無欲無求,實則還是想著佛祖能給他們帶來實實在在的東西,以為求了就一定會得到,也不看看自己有沒有用心去求。

實在可笑的要死。

明明求的就不切實際,還妄圖得到實際,都是些什麽人啊.......

所以我才說,世人都是傻子。

沒有最傻,隻有更傻。

這回我沒有回答他,隻是道:“你不是想聽笑話嗎?我現在有心情了,你聽吧。”說完我就托腮瞧著他,那眼神分明是在說,再窮也不得不來求我,你倒是能拿我怎麽辦。

我滿心滿眼地想膈應他,讓他伍韶川繼續縮頭縮尾,低頭來求我,好滿足我身為一個厲害的老妖怪應該有的虛榮心。

可是我忘了,伍韶川這個人,對著我素來都是好脾氣。

好脾氣還不算,壓根就是沒脾氣。

不管我再怎麽罵他,再怎麽看不起他,他都沒有跟我黑過臉。

根本就沒有一絲羞愧,和生氣的意思。

到目前為止,一點都沒有過。

伍韶川在凳子上換了個舒服點的姿勢,礙著我在,也沒好意思使出在下屬麵前的那副做派,動不動就跟個大老粗一樣,動不動就翹個二郎腿。

他坐的很端正,很挺拔。

斯文著呢。

伍韶川說:“你講吧,我聽著。”

我把艾子雜談翻到最後頭幾篇,正好翻到了和小黑講過的,那篇龍王招女婿的故事。

我挑著蘭花指,很做作地撚了一頁,又清了清嗓子,才像正式開書一樣,說道:“上麵說,有一天夜裏,東海龍王托夢給艾子.......”

伍韶川還沒等我說完,就很沒禮貌的,開始打斷我了。

他相當煞風景地問了一句:“為什麽一定是托夢給艾子?”

他是不是找打.......

我麵上看不出生氣的樣子,隻是笑眯眯地看著他:“那我晚上也托個夢給你好不好啊?”

伍韶川本來都想點頭了,但他還是偷偷地看了眼,觀察了一下我的表情。

他見我對著他淺笑托腮,樣子要多無害就多無害,眼中驚豔明擺著又劃過一瞬。

美人一笑,就如秋風掃落葉,掃和笑一樣,都毫不留情,發自內心的驚豔說穿了就是一瞬間的事情。

小妖精笑起來好看是好看,但不知為什麽,他突然就覺得有點陰嗖嗖的。

看出我那笑裏還泛著幽冷,伍韶川也就乖乖地不點頭,不說話了。

他往嘴巴上做了個扯拉鏈的動作,意思是您繼續,我閉嘴。

“龍王說啊,要艾子給他找個性情溫和,任勞任怨的好女婿。”我見他閉嘴了,便繼續道:“於是艾子就建議說,那最好還是找原本就在水裏的,不然不合適。”

伍韶川點點頭,他表示他也認同艾子的話。

“艾子說:找條魚吧,魚又太貪嘴,那魚食吃多了,魚就太肥,容易被人釣了清蒸,再說魚也沒有手腳。”

“找隻海龜吧,雖說有手有腳,但烏龜和王八,怎麽說也是相貌不好,不般配。”

“哦,還有蟹,雖然相貌堂堂,殼大臉大,手腳又多又齊全,可人家最愛橫行霸道,跟前二者相比,更是不好。”

伍韶川聽得很認真,跟第一次上學聽先生講課似的,還曉得提出問題。

他問我:“魚不行,王八和蟹也不行,那龍王最後找了誰當女婿?”

對於伍韶川的提問我權當沒聽見,隻是往下接著道:“最後艾子說,我思來想去,還是蝦最合適了。”

伍韶川眉頭一挑:“蝦?”

我點點頭,看著他道:“一聽到蝦,龍王就有點不高興了,便皺著眉問艾子,說,蝦的地位,是不是太低賤了?”

“...........”

伍韶川這下沒再問,隻是笑著附和了一句:“跟上麵三個比,的確是低賤。”

他這笑笑的毫無來由。

惹得我又看了他一眼。

真是奇了怪了,他能聽出別的意思,我卻沒有這個意思。

那麽伍韶川到底是什麽意思?

我沒問他這個,誰叫我故事念多了,念的忘了時間,導致某個器官又開始抗議,微弱地發出不是很雅觀的聲音。

我覺得肚子餓還是可以忍受一下的,關鍵是我現在的關注點是:“伍韶川,你說水晶蝦仁好不好吃?”

伍韶川立馬起身:“我這就去讓廚房改菜譜。”

我讓他先別急,等我把故事講完再說。

我正在興頭上呢。

講到一半沒人聽,這多憋得慌。

看伍韶川又坐回來了,我才念出最後一段:“艾子於是說,低賤歸低賤,但也不能這麽說,蝦雖然小,可至少有三德:一沒有肚腸,二割不出血,最後一點,是腦袋裏能容得下髒物,多好啊。”

小黑正好端了紅茶進來。

她也聽到了,笑道:“對對對,俺記得,不光有魚有腿,還有蝦呢。”

我誇她記性真好,自己拿起茶杯愜意地喝了一口,喝完才說道:“笑話講完了。”

說罷,我又問那個聽笑話的人:“怎麽樣,好不好笑?”

伍韶川很給麵子,就差鼓掌了:“嗯,好笑。”

我看他這樣捧場,也很開心。

隻要我開心了,我就樂意給別人一點回報。

於是我讓伍韶川坐過來點,坐近一點。

伍韶川很聽話,直接走到我身邊,彎了腰。

我說:“蝦兵蟹將呢,雖然是小了些,但也不是沒有本事。”說到一半,我回身,指使小黑踩著小幾,看著她讓她把艾子雜談塞進書櫃第三列倒數第一個格子裏,才轉過來繼續對著伍韶川說:“你從前幹的那些事,其實也沒什麽,放不上台麵說,那咱們就隨意些說。”

伍韶川眼裏閃了一下。

一看就是心裏有鬼。

我笑著看著他:“繼續啊。”

伍韶川瞟了一眼還在整理書櫃的小黑,裝傻道:“繼續什麽?”

我知道但凡有其他人在,伍韶川就有點不願意繼續這個話題,他一貫都是這麽小心仔細的。

於是我也懶得戳穿他,隻是道:“哎呀,偷東西不可恥的,又不是偷活人的,也不用你還,不要那麽緊張嘛~”

伍韶川的臉皮原先倒是看不出來,現在我是看出來了,也挺厚的。

他沒臉紅,也沒反駁,隻是單單無言以對。

我看他眼神開始遊移不定,便接著鼓勵他道:“繼續去做吧。”

“再幹一次,錢不就自己飛回來了?”

我拍了拍伍韶川的臉,也像在哄小孩兒似的:“放心吧,如今沒有,日後該有的,你都會有的。”

“別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

我一下湊到他耳邊,拿嘴巴呼出的氣吹他:

“我可是個老妖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