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華舞流年

風聲在黑夜裏吹出輕輕的響動,幾株綠竹相隨著搖曳,窗欞邊,可見到屋內有一人身背挺直,正坐在桌案前,仔細看著手裏的紙箋,靜靜的出神。

蒼赫那邊又有消息傳來了,但這一回卻沒有提起無爻一字,那位殿下是有意如此,還是無爻他……搖了搖頭,百裏忘塵停住了心裏的猜想,以無爻的功力,該無人能輕易傷得了他。

想到無爻如何得來的這身功力,他的唇邊透出了一絲苦澀的笑,把手裏的紙箋又細細看了一遍,確定不曾錯漏了什麽,這才放到一旁的燭火之上,徹底燃了。

燭火搖曳,將那方紙箋緩緩吞噬,在火光之中,他似乎又看到了過去,那個跟隨在自己身後,一心信賴的少年,而如今,別說是跟隨了,想要他接近自己一些,恐怕也是不易之事吧。

就在這時,房內忽然多出了一陣氣息的波動,不知是否是錯覺,透過燭光,黑暗中像是有一抹白影顯現,仔細瞧去,竟正是他心中牽念的那一個。

無爻?!真是無爻!

百裏忘塵猛然起身,往他身邊走去,到了將近之時,卻又倏然停住了腳步,他不願見到無爻退避的模樣,“你怎會來安煬?”

“殿下之命。”幽暗的角落裏,白影這麽說道。

是了,自然是殿下之命,無爻會來安煬,絕不會是為了他的。百裏忘塵在心裏歎了口氣,灼然的目光,卻始終緊緊注視著黑暗中的那一抹白,“可是殿下有事……要你傳話?”若隻是為此,也不需讓無爻前來,傳書便可,特地奉命而來,究竟是為了何事?

從懷裏取出一封書信,無爻沒有答話,隻是將它遞了過去,殿下所言句句在書信之上,無需他再說什麽。

“你受傷了?”看完信上所言,百裏忘塵無法抑製心裏的焦急,再也顧不得無爻的反應,急急的將他拉到了身前,仔細打量起來。

不喜被人如此接近,無爻往後退了幾步,仿佛不曾看見百裏忘塵瞬間落寞下的臉色,什麽話都沒有說,卻抬手解開了衣襟。

百裏忘塵怔怔的看著無爻的動作,在幽暗中顯得尤其白皙的膚色上,有點點的血紅遍布,如盛放的花朵凋落,殘瓣片片,斑駁著交疊出詭異的豔色。

**的半身,胸腹間結實的肌理隱隱有著舊傷的痕跡,不祥的血腥之氣從那殷紅的血色之上透出,像是腐蝕著什麽,無爻的氣息,細細查探,確實有著幾分古怪,那位殿下隻在書箋上說無爻有傷要他來醫治,卻不說是什麽傷,此時見了,他才知為何無爻會來此尋他。

那是沾了蠱血之後留下的痕跡,無爻曾服下過不少藥物,有些與蠱血相克,有些卻是相融,若不及時解去,再過些時日……

幸而殿下命無爻來了,百裏忘塵又是擔心又是慶幸,克製著想要擁住他的衝動,不敢輕易上前,口中說道:“沒事,我會將你醫好。”

像是怕惹他不快,輕柔的話音帶著些小心,那種過分的輕柔與小心,讓他心裏莫名的難受,無爻穿起了衣衫,臉上仍是平平的沒有表情,空洞的眼眸對著百裏忘塵的,“何時?”

他果然是不願多做停留,急著想要離開,“……很快。”苦笑著,百裏忘塵望著那雙映照著一切,卻沒有閃動過絲毫光亮的眼眸,帶著苦澀的笑意裏又添了些許的痛楚。

微風由窗欞間拂過,燭影晃動,房裏的兩人相對而立,誰也沒有再開口。

似乎是耐不住如此的靜默,百裏忘塵突然上前,將那抹仿佛隨時會消散在黑暗中的白影抱在了懷裏,“對不起……”因為仇恨,他從此失去了那個一心信賴,追隨著他的少年,即使再懊悔,他與無爻,都已回不到過去。

“過往之事,已忘了。”推開他,無爻回道。

事實上,當年的許多事他都已記不清楚,留在記憶中的,隻是不斷重複著的鮮血與殺戮,黑袍之下,師父的聲音,黑暗之中,無盡的等待,守候,守護某個人,或者殺某個人。

“你忘了我?”百裏忘塵不敢相信,無爻一直以來對他的態度如此特別,他以為那是恨,難道竟不是?隻是對那黑袍之人的厭惡?

他,百裏忘塵……仿佛能夠看見百裏忘塵詫異心痛的表情,無爻的眼眸對上了他的,“百裏忘塵,記得。”

除了那無盡的殺戮與訓練,過往的記憶裏,仍有一人,有些特別的,存在記憶的深處,每每麵對他,自己便不知為何難以控製心緒,忘卻了一切,腦海中失去了許許多多幼時的記憶,卻留下了關於百裏忘塵的,那是恨嗎?

第一次接過的湯藥,便是他給的,百裏忘塵。

“記得,也恨我,是不是?”是他毀了無爻,若不是溟月殿下,無爻而今會如何,他不知,也不敢去想。

“恨是什麽?”回答百裏忘塵的,是無爻平淡的不見起伏的話音。他不懂得,什麽是恨,他隻知曉,要聽命於自己的主人,其他,他不需知道,當初……師父便是這麽說的。

想起那身黑袍,無爻腦海中頓時生出一種想要逃避的恐懼,察覺他的氣息起伏如此明顯,百裏忘塵立時便察覺不對,蠱血沾身,絕不會毫無反應,無爻一路來到安煬,內功定然耗損,這蠱血之毒便會發作。

不等他擔心探問,身前之人忽然往後倒下,連忙接住了無爻,百裏忘塵看著懷裏的人,不知該是心痛,還是歡喜,難道隻有如此,才可接近無爻?

苦笑著把他放到了**,百裏忘塵緩緩伸出手,觸碰著他的臉龐,眼中帶著一絲悲傷和更多的火熱,要如何才能讓無爻懂得,他想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