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別亂來

次日,一出房門,便在樓梯口遇上那位身著雪青織錦、長身玉立的聞人少主。

薑冬竹錯愕驚呆:薑家離聞人山莊不過十餘裏地,以這位武功蓋世的少主的輕功,一柱香的功夫便可回山莊。最重要的是,這客棧異常的簡陋,堂堂聞人少主,絕不該入住這種小客棧才對。那麽聞人澈為何會大清早便出現在客棧裏?

為安全起見,她決定不再以百裏霜的身份自討沒趣。她低著頭想從聞人澈身側的空隙擠過去,怎奈樓梯口狹窄,難容兩人通過,加上聞人澈站在樓梯口中間,兩側空隙均極小,就算她側著身,也難免與他肢體相碰。她倒沒什麽,江湖兒女不拘小節,隻是,她卻怕這位有潔癖的少主嫌她弄髒了他的衣袍,一掌拍死她。

“呃,聞人少主,不好意思,借過一下。”

聞人澈那清冷眸子又在冷冷地注視著她了。

就算過去與他相熟,動輒被這冷淡目光盯著瞧,薑冬竹也怯了下來,忍不住低聲問道:“聞人少主,這般看著我,卻是何意?”

聞人澈良久不語,就在薑冬竹以為這位高傲的大爺不屑回答她時,卻聽此大爺極冷極淡地聲音道:“本少主來瞧瞧什麽是不可泄露的天機。”

薑冬竹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什麽不可泄露的天機,跟她有什麽關係?微一沉吟,道:“小女子不知何為天機,卻知薑前輩能窺得天機,少主若對天機感興趣,請移步薑家。”

聞人澈似乎扯了一下唇角,關於這個天機,他真得要下一番功夫。斜目睨她,輕嗤一聲,而這個所謂的百裏霜必是這“天機”的關鍵。側身往旁邊一讓,正好可讓薑冬竹過去。

薑冬竹心下微微不安,這聞人澈那般聰明絕頂,必是見微知著,從父親的言語中覺察出了什麽。這個人,既是聞人山莊的少莊主,又是至尊劍宗的宗主,威武霸氣自然不用再說,但是殺不殺一個人,也不過是一念之間的事。成大事者,可犧牲小節,像自己這種小人物,那是隨時隨地可犧牲的“小節”。

所以她的真實身份,旁人再如何懷疑,她都不怕,畢竟這身子確實是百裏霜的,但若是他……就太棘手了!

她硬著頭皮下樓,連早飯都未吃,直接下樓,取了一塊碎銀,對店小二吩咐:“麻煩小二哥幫我雇輛馬車。”

店小二接過碎銀,答道:“好嘞,客官稍等一會兒。”說完便出了客棧。

薑冬竹隨便找了個座位坐下,忍著不去看聞人澈,豈知屁股還沒坐穩呢,便覺出眼前似乎刮過一陣細微輕風,連人影都未瞧到,便見聞人澈已不在樓梯口處!她驚懼地站起,一手撐在桌上,這武功!這輕功!便是重生前的自己,也是望塵莫及的,怪不得他如此年輕便成了至尊劍宗的宗主!

她慢慢坐下,要保命必得遠離聞人澈這隻妖孽啊!

過了一會兒,店小二顛顛地跑回來,笑著對她道:“姑娘,馬車已雇好,花了三兩銀子,就在門口,姑娘結了帳便可走了。這是剩下的銀子。”說著將銀子遞回來。

薑冬竹伸手取了店小二掌心裏的兩塊小碎銀子,然後從荷袋裏取了五文錢放進店小二手裏,淡淡地道:“這是付給小二哥的跑腿費。”她可不像一些江湖客,動不動很大方的喲喝一聲“不用找了”,對她來說,該賞的賞,卻絕不會胡亂賞。

結了帳後,她在店小二的引導下,站在了馬車旁,然後呆住。

“小二哥,你確定這是你雇的馬車?”

店小二目光微微躲閃,口中堅定地回答:“沒錯,小的確定。”

薑冬竹懷疑地問:“如此豪華的馬車,三兩銀子?”

店小二打著哈哈:“是姑娘運氣,這車夫說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姑娘上車吧。”話音還未落呢,便一溜煙地跑進客棧。

三兩銀雇這麽豪華的馬車,沒道理不坐。當即爬上馬車,吩咐車夫:“去百裏門。”

然後打開車門,躬身進去,然後……石化!她就知道這馬車有問題,果然有問題!隻見那位她避之不及的聞人少主,此刻正眯著眼在車內養神。

她轉身便要出去,卻聽身後那隻妖孽冷冷地道:“坐下。”

薑冬竹身體僵住,緩緩轉頭:“我為什麽要聽你的。”

“你若再往外一步,本少主立時將你斃於掌下。”那聲音依舊清冷不帶任何感情,那雙寒星般的眸子也未睜開半分。

哈——哈——!當她是嚇大的?!薑冬竹咬牙切齒地暗笑著,並在心底將他車裂一百次!然後沒骨氣地轉身坐在門旁,心下淚奔,她真不是被嚇大的,但是這個男人從來不是說笑嚇唬人的,絕對說到做到……有道是識時務者,為俊傑!咳咳……再說她銀子都付了,沒道理不坐車!

“聞人少主,恃武淩人,不是大丈夫所為。”她硬著頭皮道。

聞人澈寒目稍微睜開一條縫,看了一眼她臉上的表情,繼而合上,淡聲道:“有人說過,江湖本來就是恃武淩人、弱肉強食的地方。”

薑冬竹偷偷抹汗,這話是她說的!當年她跟他出去辦事,有人對少主極為不敬,她便上前教訓,那人罵她恃武淩人,她便是這般理直氣壯的回答的,記得少主聽了此話曾訝然看了她一眼。

現下她明明是百裏霜,為何他卻搬出這句話來堵她?難道是父親在他麵前說漏了什麽,令他對她起疑?

“呃,聞人少主,小女子要回百裏門,若聞人少主不順路,便不麻煩了。”

聞人澈睜眼,對車廂外的車夫吩咐一聲:“無塵,百裏門。”

薑冬竹再次抹汗,適才未注意瞧,原來那車夫竟是無塵啊!算了,她還是老老實實坐著吧,否則,不用這兩大高人夾擊,便是無塵隨便伸伸小指,也捏死她這隻小螞蟻了。

馬車緩緩行起。

薑冬竹沒別的感覺,隻在心下感歎,豪華馬車果然舒服。

“你與薑冬竹有什麽交情?”聞人澈冷目凝著她。

薑冬竹怔住,沉吟片刻,道:“聞人少主堂堂七尺男兒,竟對女子間這些婆婆媽媽的事感興趣?”

聞人澈扯了一下唇角,冷冷地道:“我說過,不要耍花招,否則,我會讓你後悔生而為人。”

薑冬竹險些淚奔,從前聽他這樣說話,她會覺得,哇,主子好有霸氣,好有氣魄!現下他威嚴的對象轉向她,她便吃不消了。

“呃,這個,這個……就是趣味相投,惺惺相惜,隻是礙於兩家關係,所以一直私下相交,但我們之間絕無任何利益交換,我清楚冬竹的任何喜好。”問吧問吧,世上還有比她更清楚她自己的喜好嗎?

豈知聞人澈隻是睨了她一眼,卻不再說話。隻是那清冷利目不時會看她一眼。

一路無語。半個時辰後,馬車停在百裏府門口。

“下去。”聞人澈冷聲趕她下車。

薑冬竹:“……”從前怎麽不知道他這般不講理啊,是他強逼著她坐他的豪華馬車的,這到了目的地,又像驅趕乞丐似的趕她下去,仿似是她哭著求著要他相送似的。她忍不住低聲嘟嚕著:“我是付了三兩銀子的,哪有這樣對待客人的?”

聞人澈寒目中閃過一絲詭異的笑意,俊臉卻依然冷著。

薑冬竹兩隻腳剛落地,尚未站穩,便聽到聞人澈道:“回去!”

無塵立時驅車疾馳,馬車帶起一陣疾風,險些將她帶到。

她忙不迭地往旁邊一跳,對著絕塵遠去的馬車咬牙:這個聞人澈如此無禮,她詛咒他永遠沒女人愛,突然想到,他武功蓋世,又是聞人家的少莊主,連皇室都得讓他三分,這江湖中、官家千金中,原本就有無數女子對他是競相折腰,趨之若騖,隻為沾點聞人家族的光。詛咒這個似乎太不現實,於是隻好揚眉改口:她詛咒他永遠得不到心愛之人!

薑冬竹拍拍身上的灰塵,低頭看看這鵝黃裙衫,有些髒有些破,歎氣,本來打算半道路過成衣店時,去買套新衣穿上,沒想到竟坐上了聞人澈的馬車,就算借她十個膽兒,她也不敢支使那位動輒要讓她後悔為人的大爺停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