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使用槍支的戶外鄉野的情趣活動中,機械化產生了各種影響。現代文明的產物雙筒望遠鏡、攝影機和鋁製的鳥腳環等,並沒有傷害鳥類學的文化價值。假如不是船用馬達和鋁製獨木舟的出現,釣魚的機械化程度會遠遠低於狩獵。而且,運輸工具的機械化不斷侵蝕野地,給人們留下的徒步旅行的空間越來越小。
在邊緣偏僻的林區,人們用獵犬捕獵狐狸,這也許是機械局部入侵但沒有破壞文化的典型事例。使用獵犬捕獵是最純粹的狩獵方式之一,是“拓荒精神”的一種體現,是人與土地和諧相處的真實寫照。而獵人故意不使用槍支,這也是一種道德的克製。可是現在呢?我們卻開著福特車追趕狐狸!狩獵的號角聲和汽車的喇叭聲混雜在一起!可是我想,沒有人會發明一隻機械獵犬,沒有人會在獵犬的鼻子上安裝獵槍,也沒有人利用現代機械訓練獵犬。在狗的利用方麵,機械製造商已經沒有更高明的智慧了。
當然,野外運動的所有弊端不能全部歸罪於機械輔助物。經銷商在刊登廣告時總會發揮創意,但創意並沒有實物那麽可靠,盡管兩者可能都沒有什麽用處。特別應當注意的是那些為別人提供指引的專欄。哪裏才是打獵釣魚的好去處的知識,完全屬於個人財產。它和釣魚竿、獵狗或獵槍一樣,可以根據個人愛好出借或贈送,可是在娛樂專欄中公開出售它們,則是另外一回事了。而將它們變成免費的“大眾服務”,告訴所有的人,則與上麵兩種情況也不相同。甚至連“自然資源保護”部分也在這樣做,告訴人們哪裏能釣到魚,哪裏有鴨子在覓食。這些組織化的混亂,將野外活動中的個人元素非個人化。我不知道正當做法與不正當做法的區別在那裏,但在我看來,為別人推薦活動去處這種服務,已經不在正當做法的範疇之內。
如果那些地方真的是狩獵和釣魚的好去處,那麽為別人推薦好去處的服務隻要能符合預期,吸引到更多的遊客就可以了。但假如那些去處不盡如人意,那麽在報紙上刊登廣告的商人必然要采取其他方法,其中之一便是釣魚摸彩。他們在幾條魚身上拴上標簽,凡是釣到有中獎號碼的魚,就能領取相應的獎勵。這種結合了科學技巧和賭博的做法,肯定會為許多魚類瀕臨滅絕的湖泊重新引來釣魚的客人,不可避免地產生過度垂釣的情況。隻有當地的漁業商人才會因此樂得不可開交。
如果在專業野生動物管理人員看來,這些事情與他們沒有任何關係,那麽他們肯定沒有忠於職守。生產器械的人和銷售員同屬一個公司,在利益麵前都是一丘之貉。
野生動物管理人員嚐試在野外飼養動物,通過改變動物的生存環境,從而將狩獵活動從追逐探索的過程變成坐享其成。假如這種轉變真的發生,那麽文化價值會發生何種改變呢?我們必須承認,在荒野探索的情趣和自由自在的捕獵之間有某種曆史聯係。布恩連農作物的收獲都等不及,更別說動物了。傳統獵人對於“收獲”的觀念的反叛,就是拓荒精神的一種具體體現。這種坐享其成的行為違背了拓荒精神中“自由狩獵”的原則,所以無法得到傳統獵人的認同。
至少在我看來,機械化破壞了拓荒精神,而且沒有在文化價值上為這種精神提供替代。野生動物的“收獲”卻提供了一個替代品,即“野地管理”。對我來說,替代品和原物的價值相同。為了收獲野生動物而取得的管理土地的經驗,和其他任何形式的耕作一樣,具有相同的價值。野地管理讓人們重新關注人與土地,而且還關係到道德的約束。在不控製掠食動物的前提下進行野地管理,在道德節製上是一種更高的要求。因此我們可以說,雖然這種“收獲”破壞了拓荒精神,但它鼓勵了另外兩種價值。
如果說,我們把野外活動看作是蓬勃發展的機械化過程和完全靜止的傳統之間的衝突,那麽文化價值的前景確實不容樂觀。可是,為什麽我們對於野外活動的觀念不能蓬勃發展呢?也許,要拯救文化價值,必須主動出擊。在我看來,我個人的這種時機已經成熟,野外運動者可以為自己選擇未來。
比如說,以往十年中,出現了一種全新的野外休閑活動。這種活動雖然使用器械,但不會傷害到野生動植物,更沒有成為機械的奴隸。而且它突破了地域限製,大大提高了單位土地能容納的人數。這種活動沒有捕獵量的限製,也沒有禁獵的季節,而且不需要看守者。不過它需要老師,需要一種新的森林知識,其中要包括最高的文化價值。這項運動便是野生動植物研究。
最開始,這項運動隻屬於專業技術人員。當然,這種既困難又費力的研究工作肯定要交給專業人員。不過,仍然有許多小問題,可以供不同階層的業餘愛好者開發探討。在機械發明領域,很早就有業餘愛好者進入了。而在生物學的領域,業餘研究的娛樂價值才剛剛被人們發現。
因此,業餘鳥類愛好者耐思在自家後院中研究北美歌雀,並因此成為研究這種鳥的世界級權威。她的思考和工作,許多專門研究鳥類學的學生都望塵莫及。銀行家布洛利喜歡為鷹裝腳環,純粹出於個人愛好;他從中發現了一個秘密:某些鷹冬天時飛往南方,然後又飛往北部森林。曼尼托巴省的農場主諾曼和克裏多對於農場中的動植物很感興趣,後來成為當地動植物研究的權威。介紹神秘的美洲獅最好的兩本書之一的作者,便是新墨西哥山上的一個牧牛者巴克。不要覺得他們在工作中都不懂得休閑,他們隻是明白,最大的樂趣就蘊含在研究未知的事物中。
大多數鳥類業餘愛好者目前已知的動植物學知識,和他們將來可能了解的知識相比,隻是鳳毛麟角。其原因之一就是當前的生物學教育,目的是使專業人員能夠壟斷這種研究。對於業餘愛好者來說,隻能假裝自己正在進行探索發現,因為他們所做的,無非是證明專家們已經發現的事實。但年輕的業餘愛好者應該明白,如果他的心中有一艘船,這艘船就能夠在海洋中自由航行。
在我看來,提倡進行野生動植物的研究,是擺在野生動植物管理者麵前最重要的工作。野生動植物還擁有一個特殊的價值,雖然這種價值隻有少數幾個生態學者看得見,但它卻在整個人類的進取精神中發揮了重要作用。
我們目前已知,動物群具有一些行為模式。每個動物個體雖然並不明白這個道理,但卻在實際上促成了這種模式。比如,兔子並不知曉它們的數量會有周期性變化,但它們卻無意中成為實現這周期性變化的一部分。
我們無法在短時間內通過對個體的研究辨別這種行為模式。即便我們對兔子進行盡可能的研究,依然無法明白兔群的周期性變化。答案必須經過幾十年的研究才能得到。
這引發了一個令人不安的問題:人類是否有一些自己並不知曉,卻無意中促進的行為模式?比如暴亂和戰爭?騷亂和革命?
在許多曆史學家和哲學家看來,人類的集體活動是個體意誌活動匯集的結果。外交家則認為,政治團體的特質和高尚人士的特質相似。而經濟學家則把整個社會看作是曆史進程中的一個遊戲,我們對於曆史的感知是後知後覺的。
我們可以這樣認為:與兔子相比,我們的社會過程更高級,更有意誌內涵;但我們也可以這樣認為:作為一個普通的物種,在環境的製約下,我們可能有一些尚不知曉的群體行為模式。而且我們對於某些已具有群體行為模式的理解可能是錯誤的。
這種對於人類群體的行為基礎的懷疑,使得人類唯一的相似體——高等動物——具有特別的重要性和價值。關於它們的文化價值,厄林頓等人早就指出過,可是我們從沒有利用過。因為我們找不到打開這個寶庫的鑰匙。現在,生態學開始注重人類的相似體,在動物群中尋找自己遭遇的問題。通過研究生物群的一小部分運作方式,我們就能得知整個生物群的運作機製。這種深入探索的能力以及對於它們的批判性理解,就是未來的森林管理知識。
曾經,野生動植物養育了我們,為我們塑造文化;現在,野生動植物依然為我們帶來歡樂。可是我們去嚐試運用現代化的機械獲得那些歡樂,反而破壞了它的文化價值。假如我們改變對待大自然的心態,那麽得到的不僅是樂趣,也是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