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 風自輕揚(五)

5.

誌皓回去的時候正巧看到同行的兩個夥伴躲在一個角落裏,吵得正凶,兩個人都眼眶紅紅,像是眼淚都要掉出來似的。誌皓下意識就想過去勸,卻被封清一把拉了回來。

“什麽事啊!”誌皓實在想不出有什麽理由讓兩個大男人吵成這樣子。

“大概又是在談分手吧。”封清神色有點黯然。

“分手?他們兩個……”誌皓吃了一驚,猛得看到封清玩味的眼神,頓時又醒悟過來,不自覺紅了臉。

“洲官啊洲官,今天我算是看到活的了,老話還真是從來不會錯的。”

“又分手?分了好幾次了麽?”誌皓再次張望一眼,小小聲的問道,看來無論如何,談論八卦都是件讓人很有**的事。

“嗯,不過這次大概是真的不成了,可惜了,感情那麽好,以前刺激得我們這幫女人都想扁他們,想不到現在搞成這樣。”

“那幹嗎還要分手?”誌皓大惑。

“壓力太大了吧,家裏麵要死要活的,工作上也被歧視,不是什麽人都像你這樣好命的。”封清歎口氣,她此刻正在熱戀中,隻願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屬。

說者或者無心,心者卻有意,誌皓一時愣住。

是啊,他的這段感情,除了靳辰的心意讓他覺得飄搖,要說別的壓力還真沒有多少,他沒有二老在耳邊哭,萬幸身邊的朋友都還支持。

“我的確算幸運。”

“那是因為你遇到了靳辰。”

“哦?”

“因為你愛上的是靳辰,所以大家都覺得很正常,結果就不會有人注意你,就算是你發神經也沒人會覺得是你的錯。”封清笑道:“他這樹夠大,就把你遮掉了,否則你換個環境換個人試試看,一定會有流言壓死你。”

“嗯!”誌皓低了頭。

“知道就好。”封清忽然拍拍誌皓的肩:“他其實是很疼你的,隻是那小子,有時候……很怪異。”

“我知道!”誌皓開始臉紅氣短。

“你知道個頭,你知道還會一個人跑出來,還死硬著隻發消息,不給人家打電話?”

“哎喲……”蕭誌皓四下張望,開始尋找退路。

“以前隻聽說過女人不能寵,想不到男人也一樣不能寵,要是換了早當年你敢麽,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封清搖頭,顯露禦姐本色。

“哎……哎……你信不信我把這些話全告訴沈磊?”

“你敢!”封女俠隨手卷了一份雜誌做武器,誌皓大笑,落荒而逃。

不過當天晚上,他還是比較不惜血本的打了一個長途,嘰哩咕嚕聊了大半天,感慨封清的小女人樣子,討論沈磊修成正果的可能性,描述這一路來的風情,還有那一片失火的天和地,隻是隱去了藍奕的存在。

他自認沒有什麽破綻,但是到最後,卻聽到靳辰笑嘻嘻的說道:“真的這麽好?我過兩天也來看看。”

啊……哦?

誌皓嚇了一跳,他說他要過來?鬼使神差,大約是生怕被當成此地無銀的心理,他裝作十分欣喜的大聲說好,然後,看著斷掉的電話發呆。

靳辰,他說要過來?

怎麽辦?誌皓有點頭疼,納木錯雖然是一個很大的湖,但可供遊客過夜的休息點隻有一個,如果靳辰到了,那麽就不難發現藍奕的存在,那麽……

誌皓一大早就跑去紮西寺找藍奕,聽寺裏的人說他去湖邊了,隻能又緊緊身上的大衣,頂著湖風一路摸下去,好在那小子紮眼,遠遠的就看到一根筆直的白經幡豎著。

“這麽早!”

誌皓本來擔心他在做什麽法事,也不敢打擾,沒想到他一走近,藍奕先笑著跟他打了個招呼。

“哦,早!”他心懷鬼胎,總是有點不大自然,可是心思轉了半天,卻還是老老實實說道:“靳辰說他過兩天會來。”

是的,他不想兜什麽圈子設什麽計策,他覺得如果對藍奕還要玩什麽心計,那實在太沒意思。果然,藍奕連眉稍都沒有動:“什麽時候到?我剛好要去拉薩呆兩天,一直想再去看看桑耶寺的壁畫。”

你能想到什麽,他也會想到什麽,你希望他如何,他就會柔和的順應下來,好像他原本就打算要如此似的,蕭誌皓忽然覺得很是無聊,他在一瞬間改了主意:“不知道啊,應該還要幾天的吧,索性找個理由讓他別來好了,這麽麻煩,我又不會在這呆多久。”

藍奕不言,卻微微笑了起來,他的眼睛常常都沉寂得沒有任何光澤,但笑容卻總是很動人,淡淡的像細細的流水。

“你剛才在幹嗎?”誌皓想要換個話題。

“發呆。”

“啊?”

“要不然,你認為怎樣?”

“我還以為你在做什麽法事。”誌皓有點不好意思,頓時又好奇起來:“對啊,為什麽從來沒見過你轉經筒,還有啊,不是要轉湖才算是功德嗎?怎麽你成天這樣站著也行啊?”

“其實佛是一個很寬泛的概念,所謂信佛不過是想從裏麵找一些可以讓自己感覺平靜和滿足的東西,不一定要模仿別人的方式。我覺得隻有把因果輪回,才是最好的解決之道,而不是繞著這湖走一圈,就認為曾經犯過的錯,都會得到解決,我並不相信佛祖會欣賞這些毫無意義的浪費。”

藍奕神色肅靜,說完,視線又落到了極遠處天與地交界的那一線。

靳辰,就是這樣的一筆債,他曾經欠過的,他一定要還。

十年,十年來他旁觀著他的生活,他的不快樂總是他心頭的陰影,或者他的影響力並沒有那麽大,靳辰的性格完全由他自己養成,或者這一切隻是個自以為是的荒唐舉動,或者沒有他,他們依舊會走出自己的Happy ending。

但至少,這樣做,可以了去他生命中最後一點虧欠,令他恢複坦然,讓他平靜。

在因果的輪回中,他畫滿了一個圈。

曾經,他毀了他一個愛人,現在,他還給他一個。

誌皓不明就裏,隻聽得目瞪口呆,暗忖這人居然還能在那廟裏住下去而沒有被打出來,倒真是一個奇跡。

靳辰是兩天之後到的,包了輛越野吉普,塞了半車子好吃的,他這人做事一向噱頭十足,可是偏偏世人都吃這一套。誌皓的驢友裏剛好還有靳辰的FANS,小姑娘驚喜的尖叫不已,拉著拍了一張又一張的照,好容易雞飛狗跳的場麵平靜下來了,靳辰把封清拉到了一邊:“阿皓呢?跑哪去了?”

“我不告訴你。”封清嘻皮笑臉。

“你這個沒良心的女人。”靳辰眉峰一擰。

“幹嗎?”

“這年頭……”靳辰搖頭:“滴水之恩當湧泉報我也不指望了,想不到有些人湧泉之恩滴水都不肯報。”

“你少來,我和阿皓什麽關係,也是你那點小恩小惠就可以收買的?”

靳辰默然不語,上下打量了封清一番,又歎口氣:“不是聽說你談戀愛了嗎?怎麽看起來長得比以前更不像樣了?”

“你什麽意思?”封清聲音一高,其實在這紫外線強烈的地方曬多了,膚色怎麽也會暗下去一層,再加上高原反應氣血不足,無論如何都不會有什麽好神彩,可是再豁達的女人也愛美,即便她自己知道她現在是什麽樣子,也不想聽人家說出來。

“沒什麽意思,隻是……想提醒你,既然這次是自己喜歡的,該花的心思還是要花。”靳辰的神色斂了斂,倒也不全是在調笑。

“好了好了……你什麽意思嘛。”封清一聽這些頭就大,書念得太多的女人,尤其是像她這類自命還有點豪氣的女子,多少都帶點這種劣根性,不是不知道撒嬌發嗲做癡,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男人會更喜歡一點,可就是礙在身架麵子上,覺得做出不手。這麽大年紀的知識女性還對愛情有天真的期待這聽起來是很惡心,可是換一個角度來說,這種女人不缺錢也不缺工作做生活寄托,談個戀愛不為了那點天真的愛情又為了什麽?

“大姐,你憑良心說一句,在男人和女人裏麵算,是我長得比較帥還是你長得比較漂亮?”

“你帥!”沒必要和明擺著的事實鬥氣,封清自認臉皮還不算厚。

“那好,既然像我這麽帥的人,還要偶爾花個小心思,弄點小花樣,撒撒嬌邀邀寵,才能保證不被人家甩掉,你憑什麽認為就靠你這副老阿嬤裝公主的腔調,那個男人就得對你死心踏地?”

這話說得毒辣,封清被他堵得一口氣差點沒上得來,掙了半天才不屑的冷笑一聲:“算了吧,這話誰都能說,就除了你,從來都是人家追得你滿天飛,誰能甩你呀!”

靳辰用一種‘你這女人真是不知好歹’的表情看了她半天,方歎口氣:“請容我打個很自戀的比方,一顆鑽石掉在地上,大家都會搶,可是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麽它是顆鑽石而不是普通的碎石子?”

封清一時語塞。

靳辰拍拍她肩膀,轉身揚長而去。

“靳辰!”封清在背後叫了一聲。

靳辰豎起一支手搖一搖,不理她,繼續往門外走,封清頓時氣結。

“那人就是靳辰啊!怎麽了?”沈磊剛好外麵進來,便和靳辰打了個照麵,一看到自家女友氣得柳眉倒豎的樣子馬上便湊過來哄。

“沒事!”封清臉還是有點黑,愣了片刻,忽然轉上一張笑臉,比往常還甜過幾分,輕輕軟軟的說道:“別理他,我們等會去看日落好不好?”

“好啊!”小沈同學頓時眉花眼笑。

靳辰出去拉著他FANS幫忙打聽了半天,總算有人給指了條明路,便一路問著人,摸向了紮西寺。

誌皓的心事重,而靳辰是奔著找人去的,所以蕭誌皓一路都低著頭,忽然看到一雙帥氣的深棕色越野靴停在自己麵前,職業性的看了三秒,心裏稱讚了一聲,漂亮!

然後,橫著讓開一步……

噫?這人怎麽回事啊?誌皓疑惑著,抬起了頭。

“唷……你不會高興傻了吧!”靳辰看他那副怔怔呆呆的樣子,頓時覺得特別的沒有成就感。

“你來了啊!”誌皓努力了一下,也沒能努力出一個驚喜的笑容。

“怎麽了?”

“如果我現在和你說沒事,你一定不會再問,”誌皓苦笑:“但你一定不會相信,對吧。”

“怎麽了?”靳辰的聲音柔下來,伸手摸摸誌皓的頭發。

“小藍他也在這裏。”誌皓抬頭,筆直的看進靳辰的眼睛裏。

沒有錯愕,也沒什麽驚訝,靳辰似乎是習慣性的笑了一下,有一點詫異的神氣:“他還沒有走嗎?”

誌皓頓時吃驚的睜大了眼睛。

“我還以為你既然讓我過來,他應該已經離開了。”

“你早知道他在這裏。”誌皓慢慢回過神,對啊,這些年靳辰與藍家一直都有聯係,藍奕既然每年暑假都要過來,這麽大習慣,他知道也不希奇。

“其實我一直都很想看看這個季節的納木錯湖是什麽樣子,隻是沒有機會。”

那個人,曾經答應過要在來年夏天帶他去看他心裏的湖,可惜沒有等到那一天,他們就已經形同陌路。

於是靳辰一直都向往那個季節那人深愛的納木錯,可永遠都沒有機會,那個人在的時候他不能來,等那人走了,又已經過了時候,世事有時候就是這麽讓人無奈。

“我知道他在哪裏,我帶你去見他。”誌皓笑一笑。

“算了,沒有必要。”靳辰沒有跟上他。

“他已經離婚了。”誌皓轉過身,說話的聲音很穩,眼睛一眨不眨。

“啊!”靳辰到底還是吃驚了:“為什麽?”

誌皓挑了挑眉笑起來,這小子總算還有點人氣,本以為他會死撐著不問為什麽的。

“對哦,我問你幹嗎,你怎麽會知道為什麽。”靳辰失笑。

“所以啊,你可以去問問他。”誌皓拉起靳辰的手。

“算了!”靳辰站著不動,反而把誌皓拉回來一步:“去找他說什麽呢?沒有意義。”

“就算是沒意義,但你還是想的,不是麽?”誌皓冷靜的逼視他:“那麽為什麽不去做呢?人生在世總要做一點無聊又沒有意義的事,幹嗎非得把自己管這麽死,一步都不能錯?難道我會嘲笑你嗎?還是你怕他會瞧不起你?”

一道傷如果捂了太久,就會變成永遠也不可磨滅的創口,在心中留下疼痛的感覺,天長日久,流血不止;假如靳辰不敢麵對,他願意做那個惡人,撕開那塊陳年的紗布。

如果藍奕是一道咒語,或靈驗,或不靈驗,他想先念出來看結果。

或者藍奕是一枚炸彈,或拆除,或爆炸,他寧願與靳辰站到一起去麵對,盡他最大的努力去爭取,並親手求一個了結,而不再是站在一邊等待別人來給他一份安全感。

靳辰默然無言,可是誌皓再拉的時候,腳步卻動了。

俺……昨天被人教育,身為作者不應該做太多偏向性的言論……

所以……所以,俺還是就不說啥,先把故事編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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