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開山微微一笑:“依我看,你所說的鬧騰多半與他們有關,至於是不是小鬼子,隻能你親自去證實了。這地方就離三叉口鎮的南山村不遠,與要塞的直線距離不過十裏。”
“還有別的嗎?”
“你看到的就是我手上的所有資料,為了這些,我手下的小崽子已經有兩個搭進去了。”
我不禁有些愕然:“在東寧的地頭,還有人敢對老羅叔的人下手?”
羅開山不以為忤的點頭:“你貿然前去,一來容易打草驚蛇,再者也怕被他們盯上。”
“那老羅叔的意思是?”
“我幫你安排一個冠冕堂皇的身份,就算他們有所察覺,多半也不敢動你,不過……”
我聽到這,笑著拿出手機,點開了支付寶:“要多少花費,您說個數。”
誰知羅開山卻笑著擺了擺手:“你初掌賒刀人的門麵,權且算我送你的賀禮。”
“那怎麽行,您手下也需要打點。”
“你我同為玄門,理當守望相助。”
說到此處,羅開山臉色變得鄭重而陰沉:“況且此事很可能涉外,我可不想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被人嚼舌根子,說我老羅頭不分裏外隻認錢!”
俗話說聽話聽音,羅開山這話我自然明白。
“既然這樣,那老羅叔顧忌的是什麽?”
“我是覺著,讓你去給他們當向導,有點委屈你了。”
我颯然一笑:“向導?”
“有個中視的攝製組,現在在牡丹江,這幾天要來東寧拍要塞的紀錄片,剛好缺個向導。雖然這買賣不在我手裏,但我可以安排,讓他們推薦你去做。”
“那就麻煩老羅叔了。”我起身拱手致謝。
“好,楊家人做事就是痛快。回去等電話,應該要去趟牡丹江見見他們,沒問題吧?”
我沒應聲,又拿起桌上的酒盅,給自己倒滿一杯,這次我仔細品了品:“我要是沒看錯,您老這套家什,應該就是當年白居易夜邀劉禹銅所用的那一套吧?”
羅開山老臉上浮起一絲笑意:“你是第一個品出來的,不錯,這些貨出自洛陽。”
“也就您老才舍得拿出來用了,晚輩告辭。”
我微微躬身,轉頭離開了小院,雖然腳步往外走,但耳朵卻是豎了起來。
等我這邊出了小院,小樓裏傳來一個陌生且冰冷的男聲。
“您為什麽要幫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羅開山歎了口氣:“為什麽?剛才楊震這老東西,把他一輩子的成就都擺在了我的桌麵上,我若是不幫他一把,這老東西說不準要從棺材裏跳出來!”
“刀聖的成就?您是指這楊林……”
“二十五歲的聖境啊!你見過幾個?”
“聖境!”
“去吧,告訴肖家,向導由我這邊出。他們要是有什麽意見,讓他們,來找我。”
那人沒了聲息,顯然是離開了。
羅開山則喃喃自語:“楊家有此人,或許,還有一搏之力吧。”
我沒再聽下去,距離太遠就要動用望字訣,萬一讓羅開山察覺就不好了。
沒想到這一趟還冒了幾分險,我師父在時,跟他交易從未出過問題,我師父這才剛走,他就翻臉偏幫黑龍教。這奸商果然是利益至上,要不是我露出幾分實力,讓他覺得我還有利用價值,別說得到他的幫助,恐怕還會綁了我送給黑龍教出氣吧?
他顯然認定陸俊被廢的事是我做的,我也沒必要解釋,但到底是誰廢了陸俊十年的道行?陸俊身為黑龍教大執事,道法早得黑龍教真傳,豈是說廢就能廢的?
我不會自戀的以為,做下這事的人是在幫我。
但要說不是幫我,那他下手的時機也太巧了。
難怪陸俊沒有再來找我麻煩,原來是自顧不暇,但這麽一來,沒準他也會把這筆賬記在我的頭上,等他恢複了元氣,出手肯定要比之前狠辣得多。
我倒是不會怕了他,但也得格外小心些才行。
回到店裏,我讓楊樹立刻準備車,以羅開山的行事作風,估計很快就會來電話。
羅開山給我安排的這個向導身份倒是不錯,電視台拍紀錄片的攝製組經常會有,既不顯眼,又不用擔心受到明麵上的阻撓,敢動中視攝製組的還真沒幾個。
隻是聽他那語氣,這差事貌似是他從肖家手上搶過來的,如果真是這樣,此去一路恐怕也不會太順利,肖家倒是不敢動他,但是能讓我順順當當的去牡丹江麽?
雪天夜路,萬一路上出個車禍之類的,就算羅開山也說不出什麽。
肖家跟我楊家賒刀人可算是老對手了,在東寧的勢力也不可輕估,現在我的麻煩已經夠多了,可不想在這樣的時候再跟肖家對耗。
果然,不到半小時,我的電話就響了,約好晚九點在國際賓館與攝製組導演見麵。我看了看手腕上那塊威戈表,仔細擦了擦表盤,這表是當初連裏女軍醫送我的生日禮物,因為威戈這牌子,還被那幫家夥惡損了好一陣,如今雖然劃得厲害,但依然分秒不差。
六點一刻,算上車程兩個小時,即使發生點什麽,也應該夠了。
我剛上車,楊樹就一腳油門踩到底,皮卡就像腚門炸了根二踢腳的驢,蹦著高猛竄出去,一撅一撅的嚎叫著在街上狂奔,惹得街坊四鄰一片罵聲,甚至還有爛菜葉子糊上車窗。
我狠狠瞪了楊樹一眼,這小子聽說牡丹江有飯局,就恨不得飛過去。
車子出了市區,一路向北,但剛上了高速沒多久,外邊就刮起了風,卷著樹上的雪沫子漫天飛揚,甚至繞著車子打旋,嗚嗚風響如同鬼哭狼嚎,能見度也降得極低。
楊樹不得不放慢了車速,兩條粗眉也擰在了一起:“師哥,不對勁!”
我哪用得著他提醒,指了指旁邊閃過的路標:“你看。”
“路河?咋開到路河來了?”
路河在東寧的西邊,而牡丹江則是先北後西,根本不是一條路。
“自然是有人請我們來的,沒事,慢慢開。”
我這邊話音剛落,車前的景象已然變了,風不知何時停了,稀稀落落的雪幕中,隱約可以看到起伏的山巒,就如趴伏在地平線上的荒古巨獸,正張開大嘴等著我們。
車燈所及,前方竟不再是公路,變成了大塊大塊的花崗岩石磚,黑暗中,一座如插天利劍般的石碑攔住了去路,四周則變得一片死寂。
我笑了笑:“停車吧,到站了。”
我看到楊樹繃著臉下了車,不禁暗暗好笑,肖家這幫蠢材,竟然在楊樹餓得快急眼的時候,攔住了他去覓食的路,這後果,怕是要比他們預想的,要嚴重得多。
“不錯,你至少有一句話說對了,如果再執迷不悟下去,今天你們就算到站了。人生的終點站!”一個陰沉的聲音自黑暗中徐徐傳來。
隨著聲音,黑暗邊緣,數十個人形仿佛從暗夜中溶出,緩緩浮現在我和楊樹的視線中。
這些人影看不到容貌,隻能從輪廓上看出,他們身上那寬肩束腰的武士長袍,還有手裏斜斜下指的刀劍。他們一出現,一股冷厲肅殺的氣息,就自他們身上不斷的升騰著。
原本就冰冷的冬夜,在這種肅殺之氣的侵襲下,竟顯得有些悲壯而蒼涼。
但這種比殺氣更凜冽凶悍的氣場,卻對我無效。
模仿得再逼真,畢竟隻是模仿,比起那血肉橫飛、硝煙處處的戰場,還是遜色了許多。
“好一招南轅北轍,肖家人,果然名不虛傳。”
我不得不承認,是我低估了肖家。
我本以為,肖家會動用這招他們最擅長的“南轅北轍”,把我們的車突然移送到懸崖邊上,讓我們與車禍來一場出其不意的邂逅。
沒想到,他們竟舍易取難,選擇與我們對決。
就衝這一點,肖家就還不算徹底沉淪。
“諂媚是沒有用的,今天楊家,必須給我們一個交代。”
我很無辜的一攤手:“交什麽代?我又沒抱你兒子跳井。”
那人冷哼一聲:“楊林呐楊林,你是不是囂張慣了,別忘了,楊震那老烏龜已經死了。”
楊樹指著那人就罵:“你特麽嘴巴放幹淨點!”
我一把按住了楊樹,轉頭笑道:“肖建榮,你倒是說說,想讓我給你什麽交代?”
肖建榮哈哈一笑,大踏步走上前,一把扯掉臉上的黑巾,惡狠狠的說:“滾出東寧!”
說完看看楊樹,又獰笑著加了一條:“還有,挑斷這小犢子的腳筋。”
我用力按住已然火燒頂門的楊樹,反問:“這是你的意思,還是你家老爺子的命令?”
肖建榮氣急敗壞,提高了嗓門大吼:“我是肖家的頂天梁,我說的話,就是肖家的意誌!”
不等我應聲,他獰笑著揚起手裏的村正刀,環指四周:“楊林,你看清楚這是什麽地方,再算算現在是什麽時辰,你以為你會兩下子雞鳴狗盜的伎倆,就能囫圇個從這裏走出去?”
“不怕告訴你,前邊的溝裏已經給你們哥倆挖好了坑,再特麽廢話,老子埋了你!”
他這邊話剛出口,楊樹就在我耳邊飛快的說:“師哥,我動不了陽氣。”
陽氣不僅是人賴以生存的根本,也是玄門中人仗之橫行的力量之源,無法控製自身陽氣就沒法調遣天地萬物的氣息,也就徹底失去了使用術法的能力,即便是聖境也不例外。
雖然楊樹把聲音壓得極低,卻還是被肖建榮聽了個真切,他頓時囂張的狂笑起來。
“為了收拾你倆,我肖家可是算準了天時、地利,至於人和,我相信你也沒瞎。”
“今天肖家就跟你們了結一下新仇舊恨,替東寧,掃晦氣,替玄門,鋤奸佞!”
肖建榮一臉的誌得意滿,連口氣,都顯得辣麽的大氣磅礴。
可我聽了,卻實在憋不住,噗哧一下笑出聲來。
“快拉倒吧,小賤榮,你不就惦記著小時候搶楊樹糖葫蘆,被我打掉門牙的那筆爛賬麽?呃,嘮這麽半天我都忘了問你,你那牙,鑲上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