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在回應我的驚疑,天際一道寬大的霹靂撕裂空間,直撲裂縫中央!

霹靂擦身而過,刺眼的光芒晃得人雙目刺痛流淚不止,濃重的硝磺味嗆得我一陣咳嗽。

可預想中的爆炸並未發生,那霹靂好像湮滅在了裂隙深處,就那麽無聲無息的消失了。

而烏雲之中呈現出的景象卻讓人目瞪口呆!

一個巨大的龍頭從滾滾黑雲中緩緩探出,怒張的血口,雪亮的獠牙,泛著暗紅的雙目緊盯著裂隙深處,飛舞的龍須和獅鬃般的毛發間雷光纏繞,仿佛蘊藏著無窮無盡的霹靂。

“蒼龍!”

“是妖祖!”

“怎麽會這樣!”

人們的驚呼聲此起彼伏,甚至忘了逃走。

而我也終於意識到,為什麽剛才那聲龍吟似曾相識!

因為我特麽在混沌之隙聽過不止一次,那根本就是妖祖澤應的咆哮!

這老龍終究還是耐不住寂寞,要來湊這個百年不遇的熱鬧麽?

但是看情形,他似乎在與夜菩提針鋒相對?

我正想著怎麽才能跟他打個招呼,畢竟也算並肩戰鬥過,或者能攀攀交情讓他放在場的眾人撤走,等我們走了他願意怎麽和夜菩提打都行,沒準來個兩敗俱傷呢?

就在我胡思亂想之際,卻似乎看到老妖龍額頭之上,浮現出一個白色人影!

我使勁揉了揉眼睛,沒錯,真的站著個人!

這回我徹底木了,感覺不是自己眼花了,就是被雷電晃懵了,老妖龍可是一頭名副其實的洪荒巨龍,迄今為止唯一一個已知的長生境大妖,龍族血脈特有的高傲與力壓天下眾妖的強橫道行,怎麽會允許他向一個人類低頭?誰有如此本事,讓他甘當坐騎?

我拚了老命的想要看清此人模樣,可他四周雷光縈繞,能看出是個人都算不錯了。

但此人接下來的動作,卻讓我為之一震!

隻見他淩空揮手,以一種赤紅的能量描繪出繁複的咒紋,緊接著抬手一抓,將咒紋重重拍進了澤應那寬闊的額頭之中,紅光一閃而沒,在龍首上烙印出了紋身般的印痕!

澤應一聲震天動地的怒吼,原本隱在雲中的巨大身形猛然擺動,朝著我們所在之處俯衝而來,這一刹那,風雷齊動,天地變色,雖然他就在我們眼前掠過,卻無人看清他的全貌,隻看到鱗爪崢嶸,那龐大的身軀幾乎遮蔽了視線內的一切!

這就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來由?

不知過了多久,當視線恢複過來的時候,巨龍已經隱沒在裂隙中,那如同天塹般的裂隙悄然合攏,血光和妖氣盡皆消散,連帶著消失的還有那數之不盡的妖族,若非屍骸尚在,剝落的妖繭還散落於地,肯定會令人生出錯覺,仿佛它們從來就不曾出現過。

“他們這是……同歸於盡了?”

裴天軒忍不住驚歎一聲,打破了四周的沉寂。

“不,妖祖還在!”葉不相歎息了一聲,雖是歎息,語調裏卻充滿了如釋重負的感覺。

我渾身一顫,徹底清醒過來,想不到澤應竟做出了這樣的選擇,就如當初的雀娘一樣,他竟以一己之力將夜菩提鎮壓在了萬丈深淵之中,不同的是,這次沒有鎮靈碑,他的龍軀便是新的鎮靈碑!

不過我心裏又隱隱覺得,實情並非如此。

或許澤應這麽做並非心甘情願,而是受人逼迫?

否則,最後關頭在他額上描繪咒紋人,又該作何解釋?

還是說,澤應確實是出於自願,而那個人則是用咒紋助了他一臂之力?

不論如何,這次妖族引發的騷亂終於是徹底平息了吧?

盡管這期間所發生的一切都完全出乎我們的意料。

盡管為此所付出的代價是將近半個玄門……以及,我的師弟!

想到此處,本已筋疲力盡的我,隻覺一陣暈眩,那發自心底的哀痛讓我再也控製不住幾近僵硬的身體,仰麵朝天的倒了下去,隨即陷入了徹底的黑暗之中。

昏昏沉沉的,我似乎聽到一些聲音,好像有人在叫我名字。

但不管我怎麽用力,就是睜不開眼,隻有一個模糊的人影飄**在離我不遠的地方,可惜看不清他的容貌,隻能分辨出一襲白衣,還有那似曾相識的笑聲。

夢魘?

呸,老子都是一隻腳踏入長生之門的人了,什麽夢魘敢來纏老子?

不對,是他!

是那個站在澤應頭頂的人!

我猛然意識到這一點,急忙喊道:“你到底是誰?有種就出來,藏頭露尾算什麽本事!”

然而回應我的還是那有些縹緲的笑聲,許久,才聽到淡淡的一句:“難為你了。”

這聲音既熟悉,又親切,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卻讓我心裏的痛苦和委屈仿佛有了宣泄之處,一股腦的湧了上來,不知不覺間就淚湧入泉。

“師父!”

我大叫著坐了起來,卻發現自己躺在病房裏,入眼的一切都是純淨的雪白,唯有床頭櫃上插得錯落有致的鮮花和趴在我枕邊的姑娘,給房間增添了一抹豔麗。

叫聲吵醒了她,她揉了揉眼,然後驚喜的抱住了我的胳膊:“你醒啦,剛才你說什麽?”

看著仍麵帶倦色的小雪,我勉強笑了笑:“沒啥,做了個夢。”

她抬手替我擦掉了臉上的淚痕:“哭成這樣,還說沒啥呢!”

我一把將她摟進懷裏,重又倒回**,任由她掙紮捶打也不曾鬆手。現在的我,本能的希望抓住觸手可及的一切,可能是失去的太多,無法把握的也太多了吧。

我無法分辨那個站在龍頭上的人到底是我師父楊震,還是因為我太過思念而產生的幻覺,但如果是幻覺,當時突然出現在我腦海中的刀讖又該如何解釋?

尤其是那人在龍頭上描繪咒紋的手法,簡直與師父如出一轍,唯一不同的就是能量,難道陽氣的終極表現並非黑爺所用的那種,而是一種赤紅色的能量麽?

可惜,就此事而言,目前沒人能替我解惑,當世兩大長生都源自道家,況且他們也未必摸到了地仙的門檻,真想弄明白,恐怕還要靠我自己吧。

三天之後,我站在師父的墳前,看著旁邊一座新墳,一時無言。

墓碑上隻刻了幾個大字:楊樹之墓。

不是我不懂墓碑的寫法,實在是不知眼下這種情況,該怎麽寫才算恰當。

身邊的人拍了拍我的肩膀:“得嘞師哥,咱已經夠仁義了,就為了謝謝他,我都給自己立碑起墳了,他還想怎麽著?”

我瞪了他一眼,抬手一個大脖溜子把他拍得跪倒在墳前:“怎麽著?要不是他拚著魂飛魄散成全你,你特麽今天能在這兒大言不慚?趕緊磕頭!謝謝人家的救命之恩!”

楊樹一臉心不甘情不願的爭辯:“憑啥啊,明明是他霸占了我身子,我還得給他磕頭?”

我咬著腮幫子才勉強沒笑出聲來,瞅他那一臉哀怨的德行,不知道的人還真以為他讓人給走了後門呢。沒錯,說話的這個就是我家楊樹,還是那個滿嘴跑火車的二貨。

直到看他活蹦亂跳的出現在我麵前,我才意識到,那個翻生老鬼魂飛魄散之前,跟我說的那幾句,明顯是話裏有話。

看他跟慶祭那副不共戴天的樣子,他所謂的還願,應該就是找慶祭報仇。

斷了慶祭成仙的路,也算大仇得報了吧?即使不算,顯然他也知道,哪怕他死了,我也不可能放過慶祭,所以才那麽了無牽掛的走了。

我之所以如此感激他,不止因為他舍命保全了楊樹,也是因為他這麽做,等於替裴元慶完成了輪回契,否則不用夜菩提出手,我們當場就得內訌。

至於他當年與慶祭到底有什麽仇怨,恐怕我得去陰司查了陰陽簿才能知道了,不過雙方恩怨已了,且都落得個再無輪回的結局,有什麽仇怨其實都不重要了。

可惜他從不曾透露真正的姓名,我也隻能借楊樹之名給他立個衣冠塚了,至於楊樹本人死後該怎麽辦,管他呢,反正至少還有幾十年,萬一再修出個長生來,就更沒時候了。

目光再次落在我師父的墳頭上,我不禁在想,這兩座墳裏會不會是同一個情況。

強忍著扒了他墳頭的衝動,我擰開一瓶二鍋頭,一股腦的全都淋在了碑上。

行吧,反正逢年過節的孝敬我是沒差了您的,要是有一天讓我逮著您裝死,別的不說,這酒錢……您就看著結吧!

我這邊還碎碎念呢,楊樹又跟我叨叨,非要去尋他那個轉世投胎的小情人紀靈。

仔細算算,這離一年之期也差不多了,繞青絲之術雖然希望渺茫,但要是不讓他去,豈非擺明了我當初就是騙他?也罷,就讓他去尋好了。

看著楊樹屁顛屁顛往山下跑的背影,我終於憋不住,還是笑出聲來。

唉,孩子小,想法就是單純,此一去,要是找不著還算好的,真要找到了,那才真是有樂子了。你能想象一個十八九歲的大小夥子,跑到一個陌生人家去認親,會受到什麽樣的“款待”嘛?好在這小子長相還算湊合,女主人未必下得去手,至於男主人會咋樣,哈哈……

我一邊笑,一邊往山下走,時間尚未過午,也不知是該去紀念館找小雪,還是回道場看看謝誌堅和洛凝風挑人挑的怎樣了,他倆非說要挑幾個天資聰穎的弟子聯手**,弄幾個身兼龍虎山道法、大玄空風水術的天才出來,將來與我賒刀人行會的新晉高手一決高下。

由他們去吧,甭說與我徒弟較量,他倆隻要別因為挑人先打起來就阿彌那個陀佛了。

正琢磨時,見山下迎麵走來數人,遠遠的就停住腳朝我行禮。

瞧他們還算恭敬,我也就點頭放他們上山去了,就算他們都是黑龍教的又如何,即使明知他們都在打我師父的主意又怎樣?他們要是真有膽把那老頭的墳扒了我才樂呢,正好我也湊個熱鬧瞅兩眼,看看裏邊到底有沒有人躺著。

慶雙天這廝顯然也懷疑那天站在龍頭上的人是我師父,否則也不會想方設法的打探他的消息了,可就算讓他打聽到了又如何,真以為我師父肯把成就地仙的法門傳他一二嗎?

要不是看在她把親閨女慶關寧放到我師父身邊做了那麽多年小護士,我不找他麻煩才怪呢!現在倒好,天天把閨女帶在身邊,跟戴個護身符似的,我一大老爺們,堂堂賒刀人的總瓢把子,總不能當著人家閨女的麵揍她親爹吧?

咳,你們說,對吧?

算了,還是找我家小雪去,既然她非得回紀念館做她的講解員,我是不是可以考慮一下回歸本職工作,開個小旅行社,帶團去她們哪兒參觀呢?

跟她商量商量,沒準兒團票還能弄個內部價!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