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遙看遠處邪管局高聳的樓尖:“陸俊這個混賬,不會蠢到勾結異類吧?”

陸俊是邪管局副局長,短短十年,從科員幹到副局。

實際上他的身份遠不止這麽簡單,他是道門黑龍教二十四大執事之首。

黑龍教創自明初,六百年傳承,僅東三省就有一十八處分壇,青鬆院、大盛宮、別離院、紫仙宮、奇雲觀等等無不是香火鼎盛的名山大觀,門下信徒巨萬,觸角遍及中華大地。

大執事在黑龍教中地位很高,僅次於掌教和監院。

但他放著好好的大執事不當,居然跑到東寧做副局,一蹲整十年,要不是別有所圖才怪!

好在賒刀人一門紮根東寧幾十年,根基已深,他就算恨之入骨,卻也奈何不得。

今天這三個訓導顯然是他指使的,但究竟隻是巧合,還是他和鬼魅聯手給我下套?

他要是敢勾結異類,那可犯了大忌!

我扣了他手下的槍,是想引他出麵,有些事該擺到明麵上談談了。

這些訓導員橫行跋扈,可不止是靠槍械,之所以敢拿兩把破槍就找上我的門來,就是吃定我不敢反抗罷了,可現在我扣了他們的槍,來的應該就是更高級一點的人物了。

按我的估算,就算陸俊不露麵,也會再派個有能耐的來傳話。

可直到天色傍黑,也沒見到一個訓導員。

我猜不透他的心思,也沒工夫猜,晚上是異類的世界,即便身在店裏,我也必須有所準備,萬一讓鬼魅妖邪鑽了空子摸進院子裏來,那可就後悔莫及了。

就在我準備關門的檔口,店門外傳來急促的刹車聲。

我以為陸俊來了,轉頭看去,卻見窗外一輛火紅的雪佛蘭科魯茲停在了道邊。

車上下來一個身穿卡腰羽絨服,過膝長筒靴的美女,正在打量我這小店的招牌。

她這一身薄薄的潔白裝束,**且浪,引得行人紛紛側目。

我不禁愕然,哪來的小浪貨,大冬天的穿成這樣,把東北當海南了?

“請問,這是楊震師傅的店嗎?”

我正腹誹,美女已經推門走了進來,一開口,嗓音真真兒是扣人心弦,每個字都敲在五線譜上,該柔的柔,該脆的脆,是字正腔圓的普通話,不像當地娘們,張口就一股大碴子味。

“你來得不巧,我師父過世了。”

指名道姓找我師父,八成是生意上門,不過現在是非常時期,我沒工夫接。

這位明明聽清了我的話,卻宛然一笑,扭著小腰在沙發上坐下來。然後慢條斯理的把手包往桌上一放,也不說話,微微仰頭,看著我笑。

我也抱著膀子看她,彎月般的大眼,長睫毛,挺翹玲瓏的小鼻子下一張粉紅的櫻唇,唇角微微上翹,自帶一種甜潤清新的韻味,精致的五官配了張形似芭比娃娃的瓜子臉,被領口那蓬鬆的長毛一襯,更顯粉嫩,說是絕色出塵也不為過。

見她不說話,我有點明白了,這是等我主動跟她搭話呢?

好吧,如你所願。

“小妖精,趕緊滾犢子,趁老子沒工夫拾掇你,趕緊滾!”

估計是我搭茬的方式比較特別,她果然笑不下去了。

“你敢這麽對我說話!”

“這算客氣的,老子沒把你扔出去,是看在你八輩祖宗的份上!”

說完,我忍不住又嘀咕了一句:“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她聞言臉色大變,氣鼓鼓的糾正我:“我是雪貂,不是黃鼠狼!”

“不都一個德行?”

我衝楊樹使了個眼色,楊樹會心的朝她迎了過去,我則轉身往店後走。

身後傳來她的抗議:“你怎麽可以這麽對我,你們這些粗魯的男人,你會後悔……”

我翻了個白眼,我要是接了你的事才真會後悔,你們這些妖精,難纏是出了名的!

“不要不要,你弄疼人家了!人家是來報信的,我來自三岔口……”

我停腳轉身,衝楊樹一擺手,楊樹停住了動作。

我這才問她:“你從哪兒來?”

她氣呼呼的跺腳,狠狠瞪了楊樹一眼,賭氣道:“要你管,本姑娘是九天玄女下凡塵!”

我二話不說,轉身就走。

楊樹這回可沒那麽客氣了,抬腳就踹!

這小妖精不愧是雪貂托生,竟然扭腰閃過,可即便如此,也被嚇得哇哇直叫。

“你們這些……”

楊樹再踹!

“好哥哥,你別走,妹妹我來自三岔口。”

我看著她狼狽的左扭右扭,眼看她躲不過去了,才開口:“你是誰?找我師父有什麽事。”

“我叫楚雪兒。”她掐著小腰,附身急喘,不知是跑的還是氣的,小臉通紅。

“楚小姐,請坐。”

“你才是小姐,你全家都是小姐!”楚雪兒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早沒了剛才的端莊。

我也坐了下來,準備好好問個清楚。

讓我改變主意的,其實就三個字:“三岔口。”

這三個字不僅對我;對賒刀人一門很重要,甚至對整個東寧都是重中之重。

說起其中的因果原由,牽扯的東西就多了,簡單的說,三岔口鎮之所以能牽動我心裏那根緊繃的弦,是因為七十年前留下的一個建築群,日軍東寧要塞。

我沒時間跟她糾纏,坐下之後直奔主題。

楚雪兒不敢再端著,上氣不接下氣的把事情說了。

她是妖,但早融入了人類社會,目前在東寧要塞群遺址博物館做講解員,住在離博物館最近的南山村,平時工作算不上悠閑,倒也輕鬆,有遊客時帶隊講解,沒遊客就落個清閑。

入冬之後是她最清閑的時節,可最近卻突然忙了起來,每天都要接待兩三波遊客。

這些遊客很奇怪,全程隻聽講解,從不交談,更不提問。

即便需要交流,也隻由領隊的開口,其他人就像修了閉口禪似的,一言不發。

她做講解員兩年多了,還從沒見過這樣的遊客。

前天她忍不住好奇,就仗著自己是個妖族,使了個手段,探聽這些人出館之後的動靜。

然而讓她沒想到的是,她自認隱秘的手段,居然被人彈指而破,甚至反震回來,讓她耳鳴了足足十來分鍾,頭疼了整整一天一夜。

我聽到這,忍不住打斷了她。

“你們妖族天生靈覺敏銳,就算這些人都不說話,他們的氣息你總感覺得到吧?”

她聽我誇讚,頓時得意起來:“當然啊,我們的靈覺可是天生的,比人類強百倍!”

但當她發覺我瞪眼盯著她時,就像個泄了氣的皮球,整個人都軟了下來,嘟著小嘴,憋憋屈屈的說:“可我就是感覺不到他們的氣息,有什麽辦法!”

“所有人,都沒有氣息?”

她一臉認真的點頭:“嗯嗯!”

我心裏不由震驚,世上任何東西都有它獨特的氣息,哪怕是山水木石也一樣。

如果隻是一兩個人,她感覺不到氣息還算正常,強者收斂氣息,弱者想感覺到也難。可如果一群人都沒有氣息的話,那就有點嚇人了,難道會是成群的強者同時出動?

最重要的是,感覺不到氣息,就無法在他們身上使玄門手段,這對我們而言,太可怕了。

“你沒跟蹤他們試試?”

她聽了這話,噘著小嘴不言語了,一臉受了委屈的神情,卻是我見猶憐。

我哪知道女生的心思,不知死活的又追問了一句。

“怎麽?你試過?又被挫了?”

我不問還好,這麽一問,她居然泫然欲泣,大眼睛裏霧氣朦朧。

我趕緊起身給她倒了杯熱茶遞上:“你好歹是個化形的大妖,哭啥嘛,有話說話!”

“我,嗚嗚,我那個……”

說著說著,她兩行清淚就漫過眼眶,順著粉嫩白皙的兩頰滑了下來,轉眼便已泣不成聲。

我頓時手足無措,又不會哄女生,何況人家還是個妖女。

無奈之下,我隻好抽了張紙巾遞過去,生硬的勸她:“別哭了行不行?”

人家光顧著哭,小胳膊一拐,就把我的手給撞開。

我心裏不禁暗罵:“我勒個去,這群人到底什麽來頭,竟把一化形的大妖,給欺負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