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滄浪園的時候,璞玉還沒有醒。
冷衍默不吭氣的坐在床邊,一動不動的守著她。
好像一眨眼,她就會從眼前消失一樣。
“爺,解藥……”其實看他的臉色,馮铖就知道這解藥一定是沒有拿來。
可是他不放心,還是想問問,這解藥什麽時候才能拿來。
“你先去吧。”冷衍淡淡道。
“是。”馮铖低歎一聲,搖著頭退了出來。
青檸說這種毒蛇,毒性很罕見。清毒丸似乎也沒有太大的功效。
冷衍握著寧璞玉的手,慢慢的拆開服藥的綿巾。
傷口腫的很厲害,依稀能感受到毒牙刺進肌膚,那種鋒利又熱辣的痛。
她當時一定嚇壞了吧?
她的醫術那麽好,要是現在醒過來,會不會知道該怎能用藥?
懊悔自己沒好好看著她,即便是把她丟在下院裏,也不該不管不問。
“璞玉,上回你陪我曆經生死,這一次,我一定好好守在你身邊。”
冷衍很希望,她能聽見他的聲音。
如果現在能拿到解藥,該有多好?
“爺。”竹節皺著眉頭走進來,一臉的惶恐。“寧側妃中毒不淺,即便馮主子暫時控製了毒素入侵她的心脈,可終究沒有辦法解毒。她畢竟不懂內功,也不可能自己把毒給逼出來,這種毒……變化的很神秘,外人不知道該怎麽用力,反而不敢輕易下手。”
“我知道。”冷衍看見那條蛇的時候,其實就已經知道大事不好了。
“爺,您別怪我多嘴。”竹節不吐不快。“下院裏其實不止一條毒蛇。事發之後,奴婢仔細去找過。一共兩條,一條已經被您弄死,還有一條就藏在房裏的梁上。已經被我擒獲。”
“兩條?”冷衍倒吸了一口涼氣。
幸虧是竹節細心,擒住了,否則繼續留在府中,隻怕後患無窮。
“是啊爺,奴婢仔細問過下院的粗婢,總覺得今天發生的事情格外奇怪。”
“你說。”冷衍也來了興致。
“先是那晾衣服的竹竿,好好的就掉下來砸了陳嬤嬤。當時,其餘的粗婢都已經晾曬完衣裳了。就隻有寧側妃一人還在晾衣服。後來陳嬤嬤過來吵她,不知道怎麽就傷了頭。再有……”
竹節挺為難的,但還是拿出了一疊銀票,一包銀子和一枚指環。
“銀子和銀票,看不出什麽。但絕對不是一個奴婢能賺到的數目。隻是這戒指,華美珍貴,想來應該是屬於府中哪位主子的。爺,您可有印象?”
冷衍接過戒指仔細一看,心頭就是一震。
這戒指,他怎麽會不認得。這是皇子妃的東西。
可這東西怎麽會去了陳嬤嬤那裏?
她的用意,究竟是什麽?
“看來爺您已經有了答案。”竹節沒好奇這到底是誰做的事,她僅僅是想給爺提個醒。“那些粗婢說,陳嬤嬤各種刁難寧側妃,讓人將她洗幹淨的衣裳弄髒,在人前責罵側妃沒用,令其返工。飯菜也不給側妃留,還得去刷碗……總之短短的一日,側妃在下院受盡了羞辱。這也就算了,現在還要弄成這樣?”
冷衍聽得心痛,他竟然一點都不知道。
還以為她貴為側妃,府裏沒有人敢刁娜她。
“你是不是覺得我做錯了?”他凝眉,低聲問竹節。
“不是我覺得爺您做錯了,您本來就做錯了。”竹節很不能理解。提起這些,她不禁激動起來。“本來這件事就不關寧側妃的事。宸貴妃的死,又不是側妃一手造成的。相反,宸貴妃處處刁難寧側妃,分明是她自己居心不良。靳主子要死要活的,說是寧側妃逼得,叫她在人前顏麵盡失。可爺,那晚是您自己離開醉心樓的,離開之後也沒有來過玉華軒。再說,是您當著寧側妃的麵陪著靳主子走的,又不是寧側妃逼著您走……”
一口氣崩豆似的說了這麽多話,竹節有些喘。“現在,擺明了是靳主子嫉妒,又將宸貴妃的死,連累她姑母這件事,也一並算到了寧側妃頭上。明眼人一看就明白緣由了,奴婢實在不懂,您為什麽一定要責罰寧側妃。靳主子怎麽鬧,是她不懂事,是她自己的事情,和寧側妃有什麽關係。真是活活被你氣死了。”
冷衍也是憋了一肚子的委屈。
他不知道該怎麽解釋,要璞玉受氣,要她去下院,甚至故意冷落她,僅僅是一個初衷。
那就是,他想要保護她的安全,不想讓人傷著她分毫。
可真正讓他沒臉的,是他不光沒有這個能力,還選了一種嘴笨的方法。
人沒保住,心也傷了。
“她是不是怪我?”冷衍有些心虛的問。
“怪不怪爺,奴婢可不知道。”竹節撇了撇嘴。“隻是那幾天,側妃很不開心。在玉華軒從早忙到晚,一雙手閑不住,不是抹沉,就是洗衣,飯也不多吃,覺也睡不踏實。”
聽到這裏,他心就更不是滋味了。
“你先出去吧。”冷衍覺得抬不起頭,不想再往下聽。
“哦。”竹節嫌棄的欠了欠身,慢慢的走出來關上門。“這下知道錯了吧?代價也未免太大了。”
小聲在門外的嘀咕,還是叫冷衍聽見了。
是啊,這代價太大了。
思緒忽然飄的很遠很遠,冷衍起身走到窗邊,看著蒙蒙亮的天。
那是,發生在母妃去世半年後的某天。
父皇很喜歡狩獵,帶著冷濉和他,與宸貴妃一同出了宮。
因為沒有了母妃,那段日子,他特別的依賴姨母。每晚睡前,總要姨母陪在身邊,看著自己入睡。
也因為姨母的溫柔體貼,無微不至的照顧,緩解了他心中不少對母妃的思念。
可是……他的信任,不過是一廂情願。
那一回,他差一點就死在這位取代了母妃的女人手上。
冷衍閉上眼睛,瞬間就害怕起來。
那種被吊在懸崖上,懸空的感覺,特別的真實。
他緊緊的抓著窗框,隻覺得腳挨不著地一樣。岩石鬆動,他哭喊著求救,可周圍竟然一個戍衛都沒有。
隻差一點,他就一命嗚呼了。
猛然睜開眼睛,額頭上的冷汗順著臉頰往下滾。後背的衣裳,濕漉漉的貼著肌膚。
冷衍不由得顫抖起來。
“都是孽。”他清凜一笑,轉身從衣櫃擇了一件深藍色的袍子。一邊換衣裳,一邊想,如果當時他真的摔下去,屍骨無存,那麽今天所有的煩惱,是不是都煙消雲散了。
“爺,您這是要去哪?這麽早……”
馮铖見他精神奕奕的從方裏走出來,不由得奇怪。
“你留在這裏,好好守著寧側妃,不許她有事。”冷衍凜聲吩咐。
“您放心。”馮铖謹慎的點頭:“滄浪園就算是一隻老鼠也鑽不進來。”
隻是,爺好像還沒告訴他,這是要去哪!
這個時候,寧璞珍已經起了床。確切的說,她一整晚都沒有睡。
昏昏沉沉,輾轉反側,腦子裏都是璞玉受罪的樣子。
洛晴準備的早膳,看上去格外豐富。可惜寧璞珍沒有半點胃口。“撤了吧。”
“娘娘,奴婢花了兩個時辰的功夫,才準備好這些。您多少也用點啊。”洛晴撒嬌似的勸道:“就看在奴婢天沒亮就開始忙活的份兒上,多少用一些吧。”
點一點頭,寧璞珍坐在桌邊拿起了筷子。“也不知道璞玉怎麽樣了。這次的事,連青檸都棘手。萬一她要是有什麽不測,可怎麽辦?”
“娘娘,俗話說,人各有天命。”洛晴的意思是,她該死,誰也攔不住。何必為她擔心,弄得自己不舒服。
寧璞珍理解的卻是,吉人自有天相。“你說的也對,璞玉命硬,一定能度過這一關。”
冷衍就在這個時候走進來,蹙眉道:“你很關心她,璞玉知道了會高興。”
“爺,您怎麽來了?”寧璞珍臉上一喜,連忙起身見禮。“這會兒還沒用早膳吧?洛晴,趕緊添一副碗筷。”
“是。”洛晴也是高興的,二殿下能來,多少也能讓皇子妃好受些。
看著滿桌子的早膳,冷衍心裏其實不太高興。“難得你精心準備了這些。”
妹妹危在旦夕,做姐姐的還有這樣的心思,可不是難為了她麽!
“妾身沒有什麽胃口,都是洛晴準備的。”寧璞珍沒聽出來爺的弦外之音,隻是平常的說著話。“不過爺正好來了,也總算不枉費這丫頭的手藝。”
“爺,您請。”洛晴將精致的象牙筷子遞到二殿下手裏。筷子的兩端,都是好看的銀雕鏤空。
冷衍接過筷子,看也不看她。“你先下去。”
洛晴不由一顫,心想,該不會是爺知道了她和強子的事吧?
“還愣著?”寧璞珍感覺二殿下有話說,看洛晴愣著沒動,又催促了一聲。“還不下去。”
“是。”洛晴這才回過神,緊忙退了下去。
“爺,是不是璞玉有事?”寧璞珍的臉色不那麽好看,心裏擔憂的不行。生怕爺一開口,說的是她不想聽的消息。
“他不會有事的。”冷衍冷冰冰的看著她:“有我在。”
雖然說的是好事,可他的語氣怎麽那麽奇怪?
寧璞珍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狐疑二殿下的用心。“爺,您到底想和妾身說什麽?”
冷衍把手心裏捏的那枚戒指拿出來,丟進了麵前的空碗裏。
咣啷一聲響,寧璞珍的目光就落定在戒指上。
這不是她給陳嬤嬤的那一枚麽?
瞬間,她就明白過來,二殿下一定是誤會她的心思了。“爺,這戒指是妾身的不假。妾身讓洛晴給陳嬤嬤送去的。是想讓她照顧璞玉,別叫璞玉受委屈。雖然,這……有悖爺您的心意,妾身也不該拿這個去收買下頭的人,可是妾身就這麽一個妹妹,總是想著能多照顧一些。”
看著冷衍的臉色並沒有緩解,她連忙起身跪地道:“是妾身糊塗,還請爺責罰。”
冷衍沉著臉,片刻沒有做聲。
“爺,都是璞珍不好,您息怒。”
“你為她好,何錯之有?”冷衍起身,臨出門的時候,不鹹不淡的說了一句:“戒指你自己收好,別再讓我看見。”
“爺……”寧璞珍仿佛一瞬間被他扔進了寒冷的冰窖,哆嗦著去拿碗裏的戒指。
可是冷衍已經走了出去,毫無眷戀。
“爺,您真的誤會璞珍了……我沒有害璞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