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的膽子。”太後繃著臉一拍桌子,隨即站了起來:“你們都是死的?叫人混進來為非作歹,還要弄死我這個老婆子才罷休?”

太後這話一出口,潛伏在梁上的幾名戍衛便一躍而下。

其中一人跪地請罪,另外幾人分別從不同的窗子翻飛出去。“奴才護駕不利,還望太後恕罪。”

“還不趕緊速戰速決。”太後不悅的斂眸:“趕緊把哀家的壽凰宮打掃幹淨。”

“是。”戍衛得令迅速離開,快的猶如閃電劃過夜空。

“原來太後早有準備。”寧璞玉笑得有些勉強:“怪不得您氣定神閑,不為這些困擾。”

太後明白她的意思,長歎了一口氣:“璞玉啊,你也別怪哀家試探你。其實方才,哀家的人戍衛,足以替你擋掉那隻飛鏢。隻是,哀家更想知道,你到底是不是……”

是不是什麽,太後沒有說完。

寧璞玉雖然有些好奇,但還是沒有問。“太後曆經兩朝,曆經數之不盡的磨難。自然有自己的打算與衡量。璞玉有幸能在您身邊多看多學,這才是璞玉的福分。”

“這倒是。”太後禁不住和藹起來:“你這丫頭,心思敏銳,宅心仁厚。但隻有一樣,那就是你的心根本沒用在江山之上。總覺得權勢與紛爭和你沒有任何關係。有意無意的,都想避開這些劫難。”

“是。”寧璞玉不想隱瞞,她的確不願意管被這些事情卷進去。

“唉。”太後難掩憂色,惋惜道:“一件最漂亮的袍子,穿在肥腫難分的姑娘身上,就是悲哀。一把鋒利的寶劍,落在宸貴妃這種毒婦手裏,也是悲哀。你呀,有這樣的智慧,有這樣的膽識與胸懷,卻偏偏不愛與權勢為舞,自然也是衍兒的悲哀。”

晚秋輕輕笑道:“奴婢倒是覺得,有寧側妃在,二殿下的心反而能安靜許多。”

太後瞟了一眼已經氣絕的宸貴妃,仔細一想,也未嚐不是道理。“罷了,兒孫自有兒孫福。叫人把宸貴妃抬出去吧。不管怎麽樣,她都是寅兒的親娘。告訴皇上,別虧待了。”

“奴婢明白。”晚秋笑吟吟的答應,隨即召喚侍衛將宸貴妃送出殿去。

其實這麽看,太後的心也是夠寬的。

宸貴妃忤逆作亂,竟對太後起了殺心。太後卻還是賜給她死後殊榮。

“糕點拿過來,哀家有些餓了。”太後走到軟榻邊,重新坐好。

寧璞玉連忙捧著點心盒子走過來:“您嚐嚐,因是匆忙所做,有些簡單倉促。還望太後不要嫌棄。”

“你呀,以後跟衍兒一樣,叫哀家皇祖母。”太後吃了一塊,覺得味道不錯。“好吃。真是個賢惠的丫頭。”

“多謝……皇祖母誇獎。”寧璞玉笑彎了眉眼。

“告訴我實話,入宮之前,你是不是就已經知道哀家遇刺的事。”太後眸子一沉,目光就落在她的臉上。

寧璞玉原本就不擅長說謊,何況太後明察秋毫,對任何事都有防備。

她要是再這麽不識趣,豈不是沒意思了。

“是。”寧璞玉認真的點了下頭:“其實正因為知道壽凰宮遭刺,爺才吩咐璞玉趕緊入宮請安。雖然知道大致的情形,可皇祖母您是否安好,卻未曾探知。”

“衍兒有心了。”太後微微動容。“其實若非他心裏惦記哀家,也不用這麽急切的叫你過來。這樣,也就不會暴露宮中有暗哨的事。”

暗哨的事,寧璞玉並不清楚。但太後既然這麽說了,就必然有跡可循。“妾身……”

“得了。”太後打斷了她的話:“哀家已經鮮少過問後宮的事了。後宮的事情尚且懶得去管,就更別說朝廷上的那些紛爭。你和衍兒,有空多來壽凰宮陪伴哀家才是正經。”

言外之意,是太後根本不打算追究暗哨的事。這樣寧璞玉很是意外。

難道,太後已經默認二殿下是未來的國君?

“隻要皇祖母不嫌棄璞玉粗笨,璞玉很願意時時陪在您身側。”

“你這丫頭,就是討人喜歡。”太後虛了虛眼。

晚秋正好聽了戍衛的回稟,走到近畔:“太後,所有宸貴妃的戍衛已經盡數拿下。他們口徑一致,皆言宸貴妃許以重金,指派他們假裝刺客行刺,真實意圖不過是控製壽凰宮,以待時機。”

“就沒有別的內容?”太後當然不信,這件事是宸貴妃一個人的主意。

“是。”晚秋凝眸:“並無其他。”

“你怎麽看?”太後又一次問身邊的寧璞玉。

“妾身想不通,禁足中的貴妃,如何能說服自己的親信前來壽凰宮犯下此罪。宮中無人不曉,貴妃如今是何種處境。又怎麽肯輕易答應與她一同謀逆。且從崇明宮無聲無息的逃出來,這一點就格外可疑。妾身總覺得這件事應該另有人謀劃,而宸貴妃顯然隻是棋盤上一顆送死的棋子。”

太後滿意的點頭,眼底藏不住讚許之色。“你說的,和哀家所想如出一轍。”

“皇祖母謬讚了,璞玉如何敢當。”

“有時候,命中注定。即便你不想這樣,也未必能躲的掉。”太後深吸了一口氣:“行了,這件事你我心裏有數即可。不要再橫生枝節。”

“是。”寧璞玉溫然一笑:“妾身不敢胡說。”

外頭的奴才正好通傳,二殿下駕到。

太後臉上的愁容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則是和藹與明媚。

“快請二殿下進來,寧側妃都等候多時了。”太後打趣的一句話,惹得寧璞玉臉都燒起來。

“皇祖母,妾身明明一直陪著您,哪裏有等候多時。”

“你呀,人在我這兒,心卻飛出去不知道多遠了。”太後笑意盎然。

冷衍快步走進來的時候,臉色發青。待看到太後與璞玉均安,才稍稍的鬆了口氣。

“孫兒拜見皇祖母。”

寧璞玉在一側朝他微微欠身。

“得了。”太後欣喜:“你呀來的正合適。趕緊把你這位側妃帶回去吧。在哀家宮裏擔驚受怕的,別再嚇壞了。”

冷衍眉心微凜:“孫兒進來之前,看見皇祖母的貼身近侍押解一對戍衛離開。莫非正是昨晚行刺的刺客?”

“不錯。”太後點頭:“據說都是宸貴妃的人。”

“都是孫兒不好,遲來,讓皇祖母受驚。”冷衍低首,心裏卻存了疑影。

太後搖了搖頭:“宸貴妃的人,便不會在最緊要的關頭,殺死宸貴妃滅口了。衍兒,這裏麵的事,誰在謀劃,誰別有用心……哀家是老了,精力和頭腦都跟不上。你呀,卻得好好琢磨琢磨。熬夜傷心,有寧丫頭給你熬點湯,燉些補品,身側相伴,也就不那麽辛苦了。”

抬起頭,對上冷衍的目光,寧璞玉隻是淺笑就垂下了頭。

“孫兒多謝皇祖母關懷。”冷衍何嚐不想有這麽好的待遇。但隻怕煩惱才剛剛開始。

“四殿下駕到——”

通傳的聲音還沒落,冷寅就火急火燎的奔了進來。“冷寅拜見皇祖母。祖母,母妃她……”

他著急過來,一路狂奔。

額頭上豆大的冷汗,密密麻麻。且還喘著粗氣,一臉的驚惶。

寧璞玉總覺得他臉色不大對。

“你看看你,像什麽樣子。”太後不悅,微微沉眉。“皇子就要有皇子的穩重,愣頭愣腦的成何體統。”

冷寅緊忙跪下,喘勻氣,方才道:“孫兒知道昨晚母妃失蹤,便四處尋找。好容易才得到信兒,說母妃竟然藏匿在祖母的壽凰宮。求祖母開恩,讓孫兒見一見母妃,孫兒一定能求母妃回心轉意,萬萬不敢再有錯失。”

不知道為什麽,寧璞玉的心揪了起來。好像很害怕聽到之後的說話。

沒有了娘親,對哪個孩子來說不是劫難?

“遲了。”太後麵露悲傷,語氣低沉。“宸貴妃……已經去了。”

“什麽?”冷寅頓時遭五雷轟頂,一張臉青綠青綠的嚇人。“娘她……她去了?怎麽會這樣,皇祖母,為什麽會這樣?娘怎麽舍得丟下寅兒,不會的。”

他跪著向前,哪裏還顧得上儀態,一步一步的伏到太後膝邊,仰起頭淚如溪水。“皇祖母,您告訴孫兒,這不是真的。母妃她怎麽舍得丟下孫兒,不會的……不會的……”

太後長歎了一聲,雙手捧起了他的臉。“寅兒,哀家也不願看到這樣的結局。你母妃即便再有錯失,也終究侍奉了皇上數十年,又生下了你。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有時候做錯一件事的代價,可能要用一輩子去償還。”

冷寅伏在太後的膝上,哀聲痛哭。“可是娘還沒看到孫兒成家,還沒喝過一盞媳婦茶。皇祖母……”

除了歎息,太後也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氣氛低迷而沉重,壓在每個人心上的石頭都不輕。

冷寅忽然抬起頭,滿目悲傷:“皇祖母,娘是怎麽走的?”

“被人以暗器所殺。”太後泫然擰緊了眉頭:“也怪哀家大意,以為窗外皆是你母妃的人。自己人,如何會謀害自己的主子?寅兒,你難過在所難免。可哀家不得不在這個時候,給你提個醒。”

“請皇祖母明示。”冷寅五內俱焚,連呼吸都覺得心痛。

“你母妃是你母妃,你是你。哀家不會把她的過錯,強加在你的身上。而你,也不必為她背負起任何代價。畢竟,你首先是皇上的皇子,其次才是你母妃的兒子。所以,這件事情哀家會請皇上親自查明,卻不許你動手,你明白嗎?”

“可是……孫兒想要親手替母妃報仇。”

“說什麽傻話!”太後微微凜聲:“你母妃若是芳魂有知,也是希望你有朝一日成為國之棟梁。而不是逞一時意氣,斷了自己的前程。”

冷寅有些無奈,卻不得不點頭:“多謝皇祖母提醒。寅兒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太後示意晚秋過來:“到底是一場母子,你陪著四殿下去送一送宸貴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