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天色,異常的美麗。
晚霞染紅了遠處的天際,燒紅了朵朵白雲。
榮燕雯從醉心樓出來,仰著頭看,凝神站了好久。“這下可真是順氣了。”
扶蘇連忙道:“自從寧側妃入府,娘娘您就一直忍著讓著幫著,可惜人家不領情。現在,咱們隻要稍稍做一點事,就能讓她也嚐嚐滋味了。”
“這話放在肚子裏就是了。”榮燕雯臉色微微繃緊:“何必掛在嘴上說呢。何況精人出口,笨人出手,有裏頭那位病怏怏的頂著,咱們什麽都不用做,隻看著就好。”
“娘娘睿智。”扶蘇甜美的笑著,不知道為什麽,竟然特別期待這一出好戲。
“得了,回去吧。”榮燕雯滿麵微笑的說:“還得回去整理整理要洗的衣裳。”
主仆兩人抿唇而笑,紅彤彤的霞光映出了絕佳的氣色。
寧璞玉也在這時候被帶進了下院。
領著她來的小丫頭恭謹的說到:“側妃娘娘,這裏就是浣衣處。陳嬤嬤會告訴您該怎麽做的。奴婢還要回去複命。”
“嗯。”寧璞玉答應著,也在抬頭看那奇美的火燒雲。
硬是沒注點意到身後站了個人。
“這是誰呀?”陳嬤嬤很是不高興。“來浣衣處做什麽?”
其實她心裏知道是誰來了,也知道前因後果。故意這麽問,不過是想給這位側妃一個下馬威。到底,這浣衣處可是她的地盤。
“陳嬤嬤。”小丫頭連忙解釋:“這是寧側妃,是過來洗兩天衣裳的。”
寧璞玉收回了目光,溫和的衝沉陳嬤嬤一笑:“嬤嬤好,璞玉是來幹活的。”
“是麽?”陳嬤嬤有些不高興:“幹活?這眼睛不是得落在活上頭麽?寧側妃的頭抬的那麽高,眼裏能看見活計?”
“火燒雲奇美,一時貪看。”雖然陳嬤嬤的語氣不好,寧璞玉懶得和她計較。“既然是來了,嬤嬤便說說要我洗拿些衣裳吧。”
陳嬤嬤哼了一聲,不緊不慢道:“側妃隨奴婢來就是。”
就這樣,寧璞玉被帶進來一條小路,小路過去,一個滿是水的院子。
院子東南角,晾曬著各種洗淨的衣裳。
三兩個丫頭麵對麵聚在一起,正說說笑笑的搓洗著盆子裏的衣裳。
“寧側妃就在這裏洗吧。”陳嬤嬤領著她來到一個角落。
忙有兩個丫頭抬著一盆衣裳過來,放在她麵前。
“那邊有井,自己打水。”陳嬤嬤皺眉道:“豬油膏什麽的少用,府裏的主子們不喜歡那股味道。衣裳要洗的幹幹淨淨的,檢查不過關,可是要重洗一遍。”
“好。”寧璞玉點了頭,卷起袖子就這麽幹起活來。
院子裏其餘的丫頭都很驚訝,這為貴人身著精美的華服,頭上的簪子也是精致華貴。以前根本就沒見過,怎麽也會來這裏幹粗活。
陳嬤嬤發現丫頭們停了手,非常的不高興:“我說你們還想不想用晚膳了?光用眼睛就能幹活?隻要是進了我這院子,誰手上不使勁,就別怪我老婆子饒不了她!”
她這麽一嚇唬,丫頭們就趕緊低下頭,再不敢多看。
寧璞玉見慣了這種威勢的奴才,也不搭理,轉身拿著捅打了水,再吃力的提過來。
她這個位置,到水井算是遠的。
“一看就知道是個秀才兵,一點活都沒做過。”陳嬤嬤嫌惡的白了一眼。“你們兩個,再去抬一盆衣裳過來。就放在這裏。”
“是,嬤嬤。”小丫頭趕緊依言照辦。
陳嬤嬤隨即道:“側妃今天來的遲了,原本每個人每日至少是四盆衣裳。看你才做,又晚來,便隻洗好這兩盆就是。什麽時候洗完,什麽時候去下廚吃飯。洗不完的話……就別怪奴婢不講情麵。想偷懶,我陳婆子可不答應。”
“知道了。”寧璞玉又去打了一桶水。雖然這裏不怎麽好,但起碼她心裏舒服。
約莫一個時辰,天色暗了下來。其餘的丫頭都喜好了自己盆裏的衣裳,晾曬在庭院裏,便搭著伴兒去吃飯了。
唯獨寧璞玉一個人還留在院子裏。
雖然卷著袖子,可搓洗衣裳的時候還是打濕了。濕乎乎的貼在手臂上,感覺很不舒服。
而且,她也好久沒有洗過這麽多的衣裳了。
隻覺得腰酸背痛,滿頭是汗。
剛坐下歇一會兒,陳嬤嬤就走了過來。“貴人就是貴人,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也不知道上頭是怎麽想的,非要叫您來我這裏添亂。”
她的語氣很不好,任是誰聽了都會不舒服的。
寧璞玉懶得看,隻道:“上吊也要喘口氣,我歇會兒怎麽了,隻要這些活幹完不就是了。”
“對對對。”陳嬤嬤嗤鼻:“側妃您說的太對了,這些活要是不做完,今晚就甭睡了。”
寧璞玉也不搭理她,輕輕的揉了揉自己的手腕。
“我是特意來告訴側妃的,後院靠右邊第三間廂房給您住。衣裳洗好了,就踏踏實實的去睡。要是洗不好,那奴婢也幫不了您。您也瞧見了,其餘的丫頭早就做完夥計,您是受罰而來,總不好叫她們都起來幫您吧?”
“陳嬤嬤多慮了。”寧璞玉挑了挑眉:“我自己會洗,不勞別人幫忙。”
“你倒是想!”陳嬤嬤嘀咕了一句,轉頭走了。
說真的,這個時候,寧璞玉早就餓了。
肚子咕嚕咕嚕的叫,她特別想吃芽枝煮燒的菜。越是想著吃的東西,就越是覺得餓。
沒辦法,寧璞玉隻有爬起來麻利的繼續洗衣服。
也不知道後廚還剩下什麽吃的。
約莫一個時辰之後,她終於洗好了盆子裏的衣裳。
這時候,天已經黑透了。
下院裏的等本來就不多,順著燈光,她好不容易才摸到後廚。
除了地麵上掉著的零星米粒,鍋裏就隻有點菜湯。
灶邊的木盆裏,是丫頭們吃過還沒來得及洗幹淨的碗。說真的,隻看了一眼,寧璞玉心都涼了。
她在想那靳佩瑤花了多少銀子,叫這些人變著花樣的來折磨她!
“吃完了吧寧側妃?”陳嬤嬤忽然在後麵嚷了一嗓子。
寧璞玉被她嚇了一跳。“你不是看見了嗎?”
吃完了?連飯都沒有,吃什麽?難道端起鍋來,把滿是醬油的菜湯喝了?
“我們這兒的規矩,最後一個吃完飯的洗碗。既然側妃您來得遲,就趕緊洗吧。可別壞了規矩。”陳嬤嬤看著她一動不動,又是一聲冷哼:“到了下院還真當自己是主子的,奴婢從未見過。我們這兒的規矩,不聽從安排的,一律賞鞭子,側妃是想嚐嚐滋味嗎?”
“嗬嗬。”寧璞玉冷笑了一聲:“你們這兒的規矩,大概都是為我來特意定的吧?你到時想賞鞭子,我會讓你如願嗎?”
陳嬤嬤被她嗆白的臉色有些難看。“奴婢說不過寧側妃,這府裏誰不知道您是一張鐵嘴。隻不過活幹不完,就不能睡。您想熬到幾點,奴婢陪著您就是了。否則明日皇子妃問責,奴婢可擔待不起。”
話到說到這裏了。
寧璞玉隻有咬著牙,卷起袖子來洗碗。碗裏盤子裏的油星有些膩手,摸上去很不舒服。
隻是一想到姐姐那麽為難,她就覺得沒有什麽了。
娘去世之後,在寧府,溫紫粹沒少下功夫折磨她。一來二去的,也就不算什麽了不得的事情。左右都是忍。
即便這樣,陳嬤嬤也沒有痛快的放過她。
趁著寧側妃刷完的功夫,她讓人在洗幹淨晾著的衣服上,抹了好幾把土和煤渣。
明天一早,得好好下下這位側妃的麵子。要不然,怎麽對得起揣進口袋裏的銀子呢。
這麽晚了,滄浪園的書房裏,依然燈火通明。
竹節咬著嘴唇,看著正精心寫著什麽的二殿下,心裏急的不行。
“爺,要不然,奴婢去瞧瞧寧側妃吧。到底側妃也沒做過這樣的粗活……”
她忍不住了,皺眉賠著小心的說。
冷衍擱下手裏的筆,眉頭一蹙:“你知道什麽時候最好別說話。”
“爺。”竹節憋了一晚上,都快要憋死了。“您不是最喜歡聽竹節說話麽?你不是說,竹節從來都不說假話!側妃哪裏受得了這樣的罪,罰也罰了,不如就這麽算了可好?”
被她煩的不行,冷衍沉眉:“這是皇子妃的意思。”
“不是您授意,皇子妃哪裏舍得罰寧側妃啊。”竹節分辯道:“再說,要死的人攔不住。您看那靳主子,哪裏就是不想活了,根本是故意和側妃過不去。爺,您總不能為了她的伎倆,就這麽冷待側妃吧?”
“總之你不許去。”冷衍與她對視一眼:“不然,兩日很可能變成兩月。”
“爺……”竹節急的不行:“您真的要罰,罰奴婢還不行嗎?”
“下去吧。”冷衍的心,被她攪得有些亂。他何嚐願意把寧璞玉丟在下院幹粗活。想起那一日,羽林軍來府上押解他入京的情形,心裏就有些酸澀。
當時那一臉堅毅的寧璞玉,也不知道現在如何了。
竹節生氣的擰著身子出去了。
冷衍生冷的強調了一遍:“記住我說過什麽。”
“知道了。”竹節氣得不行,真恨不得把靳主子用鋪蓋一裹,也丟在下院裏做粗活才好呢。可是爺這麽堅決,她又怕事情鬧大了更讓寧側妃受罪。“唉,真不知道是做什麽孽了。”
並非沒聽見她嘀咕什麽,冷衍鎖了眉,低低喚了馮铖近前。“事情查的怎麽樣了?”
“爺。和您想的不錯。”馮铖謹慎的說:“協助宸貴妃娘娘於崇明宮失蹤,並安排她入壽凰宮行刺的,是同一夥人。那些人並不在禁宮的侍衛之中。當日被皇太後擒住的那些戍衛,不過是聽從了宸貴妃的唆使,但至於是誰在背後鼓動,他們一概不知。”
“手段幹淨利落。”冷衍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爺……”馮铖有些猶豫,但還是硬著頭皮道:“瀠姑娘到底想做什麽,已經顯而易見了。奴才知道您念著往昔的情分,可再這麽下去……隻怕她要做出驚天動地的大事來。到時候,根本就會超出爺您的掌控。想要阻止,得趁現在。”
“你有什麽法子?”冷衍心緒萬千,卻不知道該用哪一種在瀠繞身上。
“她幾次差點要了爺您的命。如今還擅自做主,將手伸向了宮中。”馮铖的話,雖然說的不那麽暢順,卻十分堅決。“奴才以為,要麽殺之,以絕後患。要麽……從她走,永不再見。女人的心若是變了,那就是鐵石一樣,刀劍都劈不開。奴才鬥膽說句犯忌諱的話……這瀠姑娘的心裏,隻怕除了恨就隻有權勢而已。”
冷衍稍微思忖,便是點頭:“你的話也不無道理。”
馮铖猶豫了一下,還是堅決的說了出口:“寧側妃沒有錯。”
抬起頭,對上他的目光,冷衍心一沉:“我知道。”
“時候不早了,奴才告退。”馮铖心想,既然爺您都知道了,那也就一定有自己的打算。但願寧側妃能少受點罪。
這件事情罪魁禍首不處置了,往後也難有好日子過。
稍微靜了靜自己的心,冷衍沉眉,低低的嘀咕了一句:“璞玉,別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