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鏢們看得一臉問號, 鄭亮顯然經驗更為老道,忽略雇主的日常異常認真檢查起他雙手的擦傷:“雙手的創麵都混入了汙染物,需要打破傷風。”

說話間鬱沅也從另一側的樓梯跑了下來, 深吸一口氣擠入人群,看到的就是顧劭承冷靜到麻木甚至說得上安詳的俊臉。

焦急的詢問卡了殼:“呃……這是摔哪兒了?”顧劭承為什麽一臉曆經千帆,平靜赴死的神情?

鄭亮說出自己的判斷:“雙手擦傷,應該沒傷到骨頭……”

等他們回到酒店,莊園的家庭醫生已經候在大堂。

顧劭承雖然隻是擦傷,但從鄭亮到他手下的小保鏢們神情都不是一般的凝重,一行人帶著醫生浩浩****走向頂層套房。

鬱沅全程處於超量陌生人過敏狀態, 縮在角落保持低頻呼吸, 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人群焦慮上。

等他刷開房門,看到四處透明如水晶宮的牆壁才突然意識到……他們住這種房間,是不是不適合往回領人?

饒是鄭亮已經有送藥的經驗在前, 踏入房間的瞬間還是沒忍住表情, 他原本就是濃眉大眼的長相, 過度吃驚瞪大的雙眼像銅鈴。

他陪顧劭承來了瓊島這麽多次, 還真不知道這酒店裏有這種特別的套房, 更沒想到夫夫的尺度比他想像中還要更大, 畢竟雇主身|體情況……他有點擔心這麽頻繁生猛的夫夫生活真的扛得住嗎?

鄭亮下意識看向一臉平靜如水的顧劭承,感覺哪怕在騷紫的氛圍燈下, 自家老板的臉色都不是一般的蒼白憔悴, 甚至沒什麽活氣兒……真有點像精神氣被榨幹的模樣……

不過他的震驚也隻停留了一瞬,轉頭就讓手下們留在門口一字排開。

反觀一旁氣質儒雅的家庭醫生, 則是一臉見過大風大浪的模樣, 他是近兩年才來的顧家, 之前沒少幫富商名流半夜解決一不小心坐進異物的突發狀況。

一個情趣套房而已不值得大驚小怪, 他甚至已經在心裏幫顧劭承想好了手傷後的新玩法,總歸是不能讓傷口掃了雇主的興致。

破傷風是肌肉注射,即便房內騷紫色氛圍燈光線暗淡,也不影響醫生的熟練操作。

等清|理傷口簡單包紮後,他十分貼心上道地提醒鬱沅:“先生的手這幾天都不要沾水,日常清洗還多有勞您幫忙了。”

鬱沅立即乖乖應聲。

他不知道是顧劭承裝病引發的連鎖反應,一心覺得對方是為了救自己才摔得兩手傷,感動之餘自然責無旁貸。

醫生處理完就和鄭亮一起離開,鬱沅看向摔傷後平靜到有些超然的顧劭承,猶豫著開口:“現在幫您衝洗一下?”

顧劭承靜默了片刻,搖頭拒絕。

鬱沅薅了薅額前的碎發:“那您想什麽時候洗?”

顧劭承淡淡開口:“不用了。”他今天可能經受不住第三次意外了。

鬱沅眉頭一蹙,那怎麽行?

瓊島冬天也很熱,顧劭承穿的又是長袖長褲,他以為對方是不想麻煩自己,嘴巴一快先於腦子說道:“用的用的,之前我喝醉您不也照顧我了麽。”

一段不願回想的記憶,就這樣飛竄入顧劭承的腦海:四肢爬行、滑鏟鑽襠、葉下避雨……

顧劭承深吸一口氣,更加堅定的拒絕道:“我自己洗!”

*

半小時後,顧劭承還是坐進了按摩浴缸。

他沒想到人前唯唯諾諾磕磕絆絆的小結巴,得了醫生口諭後碎念起來沒完沒了,碎碎叨叨:“您都是為了救我,不照顧好您我實在寢食難安,醫生說……”

考慮到他現在還沒完全摸清寶藏的威力,顧劭承沉思了半晌還是決定順著鬱沅,他現在多少是有點信了邪。

顧劭承在按摩浴缸中衝泡了十分鍾,鬱沅從套房裏附帶的主題房中搬了個中間鏤空的皮凳,身上依舊穿著那套天藍色的短袖短褲。

衣服沒什麽版型,穿在他身上卻能被骨架撐得恰到好處,再配上鬱沅白皙瑩潤的皮膚和精致的五官,哪怕隻是隨意地站在那裏也令人賞心悅目。

按摩浴缸的熱水循環模式很容易讓人放鬆思緒,顧劭承隻覺得一個恍惚,他已經盯著鬱沅看了很久。

好在鬱沅進入浴室後一直在專心做準備工作,加上浴室內水汽蒸騰溫度偏高,顧劭承的視線倒沒讓他感到突兀的不適。

鬱沅在小架子上擺滿了可能需要的東西,才靠著浴缸坐下。

顧劭承偏頭對上一雙低垂的杏眼,青年的雙眼弧度圓潤,瞳仁又黑又亮,眼尾低垂著像隻可憐巴巴的小狗,實際上他隻是在專心擠洗發水,繼而按一定比例將洗發水打成泡沫。

一切準備就緒鬱沅抬眸一笑,唇側帶著淺淺的梨渦:“久等了,我們開始洗頭吧,您靠在頭枕上就可以。”

顧劭承聞言從迷濛的思緒中抽離,輕應了聲,漆黑的眼底隻剩淡漠,沒什麽好期待的,他隻希望不要再出什麽意外就好。

沒曾想鬱沅的手法卻意外的嫻熟。

他將打泡器裏的泡沫倒在顧劭承頭頂,柔軟的指尖伸入發絲中沿著頭皮輕搓慢揉,遇到穴位還會適當地加重力道。

為了方便動作,顧劭承的頭頂幾乎貼在鬱沅的胸口,這讓他更為清晰地感知到鬱沅身上帶著體溫的清甜味道。

顧劭承的戒心逐漸放下的同時,心底又升起一些奇怪的情緒,他認為是煙花的延時作用,便開口將其打破:“你很熟練。”

鬱沅麵頰微熱,他對顧劭承的適應還有待進一步加深,聞言鬆了口氣,說說話剛好轉移注意力。

鬱沅主動說起曾經照顧養母的經曆,養母的塵肺發現時就已經很嚴重了,不過那時對方不肯治療,想把老兩口這些年辛苦攢下的積蓄都留給兒子完成學業。

鬱沅成績好可以拿獎學金,但如果有機會出國的話,多點錢也能讓他稍微輕鬆些,可以將全部精力都放在學業上,他的養父母總覺得他們這樣的家庭條件,總是在不斷拖累鬱沅。

幾番長談後養母才同意買製氧機,開始吃對於他們來說價格高昂的藥,重新恢複自理能力,不然稍微一動就會喘不上氣。

鬱沅說得很心疼,顧劭承卻因難以理解而微微發怔。

他既無法理解換肺手術會讓普通家庭蒙上怎樣難以想象的陰影,也不明白為什麽會有人願意用自己的命換孩子虛無縹緲的前程?

他從未感受過,覺得這種母子親情病態的同時又隱隱有些羨慕,他和母親間的美好記憶都發生在太小的時候,很多都是林姨講給他聽的。

那時候對方為了生下一個健康的孩子,不得不在孕期停藥,她的狀態很不好卻也堅持了下來,醫生十分擔心產後抑鬱引發她精神的進一步崩潰,沒曾想孩子生下後她的狀態卻出乎意料的好。

顧蘭梔很喜歡小孩,但因為病情顧老爺子不希望女兒再生波折,並一早就決定給小夫妻選擇合適的養子當繼承人。

畢竟對他來說,耗盡一生心血壯大的顧氏集團,和他的女兒一樣都是他的孩子,他不僅是女兒的父親,還需要將顧氏的累世家業傳承下去。

不過顧蘭梔意外懷孕後實在太想留下這個孩子,從女兒的身|體和精神狀態的雙重考慮下,這個孩子最終被留了下來,甚至因為各項基因檢驗結果優秀,一家人開始期待孩子健康聰慧天賦卓絕。

所以在顧劭承確認精神障礙前,不論是顧家上下還是顧蘭梔的畫作,都是一派溫馨美好的。

隻可惜好景不長,顧劭承幼年的記憶就是從一場瀕死的溺水開始。

犯病時瘋瘋癲癲的母親將他按入浴缸,嘴裏語序錯亂地反複說著要幫他徹底洗幹淨,因他試圖掙紮還用打濕的浴巾綁住他的四肢。

他的呼救被嗆入的溫水阻斷,鼻腔耳道也不斷灌入大量的水,人很快陷入痛苦的窒息。

也許是因為太過於痛苦,他到現在還能清晰記起那種恐懼絕望和不解,甚至在想起時會重新感到痛苦的窒息感……

“……那時候也總是弄得到處都是,還好網上有洗發小哥拍的教學視頻,我看了一遍就全記住了。”鬱沅清越的嗓音打斷了顧劭承的回憶,說到自己的學習能力,鬱沅有些得意地彎了彎眼角。

顧劭承抬眸時,落入的就是這樣一雙笑眼,在浴室不算明亮的光線下熠熠生輝。

他很快移開目光,噩夢般的窒息感悄然退去。

思緒電轉間,鬱沅已經拿起架子上的毛巾讓顧劭承坐起身,沒多久,短發上的水被毛巾吸走大半。

鬱沅按下放水鍵,顧劭承從水中站起身,一道頗具力量感的高大身軀**在眼前。

鬱沅下意識瞄向醉酒記憶中留下最深刻印象的大葉片,雙眼微微睜大。

果不其然,神智清醒時看到隻會更觸目驚心,也難怪他會把它當葉子,這一刻他堅信這一定是“小說化”的效果。

作為和男主同父異母的哥哥,雖然死的匆忙,但基因一定是人類巔峰水平。

顧劭承更習慣洗冷水,加之痛苦的回憶阻在心間,讓他的耐性銳減剛想催促兩句,垂眸看到一張微紅麵頰,那雙靈動的杏眼正目不轉睛地盯著下方。

顧劭承深吸一口氣:“鬱、沅。”

鬱沅猛地回神,臥槽!他真沒有那啥崇拜,隻是出於對同性別人類的震驚多看了兩眼,沒想到會被顧劭承抓個正著!

鬱沅隻好咬牙強行胡扯:“身、身上的浮沫衝差不多了,那邊……需要衝嗎?”

顧劭承手上包著保鮮膜,但卻不影響他的靈活操作,伸手奪過鬱沅手裏的蓮蓬頭:“我自己來,你可以出去了。”

鬱沅臉已經紅得像熟透了的番茄,快速考慮完顧劭承獨立完成的可行性,就頂著一張羞愧的大紅臉衝出了浴室。

然而情趣套房的浴室牆也是玻璃的,雖然因水蒸氣液化後變得模糊,但人在裏麵的大致動作依舊能看個清楚,鬱沅前一晚還淡定如進了澡堂子,這會兒想到自己不久前的無禮目光窘迫極了。

他從冰箱裏取出一瓶冰鎮蘇打水,蹲在浴室門外小口小口吸溜著降溫。

等顧劭承走出浴室時,鬱沅的溫度已經降了下來。

他乖巧地晃了晃吹風機,顧劭承看了他一眼,先去衣帽間脫掉身上常穿的睡袍,換了一套長袖長褲的鴉青色睡衣。

鬱沅:“……”

好不容易消下去的羞窘又一次襲上心頭。

他抿了抿幹燥的唇,試圖為自己澄清,但話到嘴邊又覺得怎麽說似乎都不合適。

——我真沒有其他意思,就是太大看呆了。

聽起來就像一個純粹的變|態。

鬱沅深吸一口氣,打算就此揭過,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顧劭承早晚會發現他隻是好奇心比別人多一點而已。

但心裏這麽想著,鬱沅吹風時還是異常緊繃,甚至手指每次撥開發絲時碰到男人溫熱的頭皮,他心尖都要顫上一顫。

兩人就這樣在騷紫的氛圍燈下,無比詭異地吹完了頭發,相繼躺上了床。

保潔做完日常清|理後,又將電動床的遙控器放到了鬱沅那一側的枕頭上,鬱沅剛想將它拿到床頭櫃上。

顧劭承突然開口:“別動。”隨後俯身將其拿走,並關進了他那一側的床頭櫃裏。

雖然顧劭承期間沒說其他,兩人也未曾有眼神交匯,但鬱沅總覺得自己似乎被顧劭承當成了大sai迷……

*

鬱沅入睡前好一頓胡思亂想,但入睡後依舊是高質量睡眠,一|夜無夢到天亮。

吃早飯時,鬱沅發現顧劭承眼底的青黑加深,孝順關切道:“是半夜不舒服了嗎?”

他以為顧劭承昨晚是因為病情不嚴重才沒吃藥,所以在他入睡後可能又難受了一陣子。

實際上顧劭承雖回憶起瀕死的溺水體驗十分痛苦,但淤積在心頭的惡感很快被鬱沅盯著他的灼|熱目光打斷了,隻不過取而代之……他也的確很晚才睡著,聞言便含糊地應了聲。

鬱沅換衣服的時候才想起顧老爺子塞給他的紅包,打開一看裏麵裝的是一張卡。

鬱沅認為卡是老爺子給兩人的新婚禮物,他兩口炫完早餐,便拿出卡推到顧劭承手邊:“這個我用不到,還是您來用。”

顧劭承抬眸看了眼:“爺爺給你的。”說完眸子一轉,抬眼看向鬱沅:“裏麵的錢你隨意支配……你可以現在就給你的養母換肺。”

這筆手術費在顧劭承眼裏實在不值一提,聲音淡淡的像是隨口一說,鬱沅聽後卻抿起唇角,眼底隱隱蓄起感動的潮意。

之前為了籌集手術費他想盡了辦法,但就像有一隻無形的大手阻在他身前,不論哪一條籌款道路都被種種意外堵死,直到王家夫婦找上他……現在想來可能這也是“小說化”的影響。

但不論如何,他都非常感激主動提出幫養母換肺的顧劭承:“謝謝您,但我已經和王家商量好了。”

作為他嫁入顧家的交換,王家會幫他支付養母的手術費治療費,即便嫁給顧劭承對他來說是絕佳選擇,也改變不了王家故意設計他的主觀現實,這筆錢他拿得理所應當。

不過供肺容易出現感染,器官捐獻中肺的利用率隻有5%,好在養母的情況還算穩定,可以慢慢等待合適的供體。

顧劭承拿起紙巾輕按了按唇角:“隨便,卡你留著,爺爺近期可能要安排你去參與一個慈善項目。”

他進入顧氏是一個信號,鬱沅作為他的伴侶自然也要開始接觸顧氏基金會。

隻不過……顧劭承微微抬眸,就看到鬱沅一臉悲戚,顫抖的嘴角寫滿了苦不堪言。

他才剛解決別墅冗員的問題,還沒等切實地感受獨居的舒爽,怎麽就又要參加慈善項目了?!

他立即想到之前陪顧劭承參加的慈善晚宴,麵部幾經抽搐忍不住開口:“我……不行吧……我真的會搞砸的……”

顧劭承抬了抬眉:“你不喜歡?”

鬱沅無比誠懇地點頭,那是相當非常特別不喜歡了,他委婉回道:“主要是能力不足……”

顧劭承眼底突然閃過一抹幽光,他勾了勾唇:“沒關係,有任何不懂的,我都會教你。”

不喜歡?那再好不過了,寶藏還是應該放在正確的位置上。

*

進入頭等艙候機室時,顧劭承剛好電話響了,鬱沅徑直找了個靠窗的角落坐下,鄭亮則站在候機室門口兩邊兼顧。

雖然現在是瓊島的旅遊旺季,但前一晚的煙火節足夠遊客們嗨到後半夜,很少有人會趕早上的飛機回去,故而精雅寬敞的候機室裏隻有鬱沅一個旅客,這讓他十分舒服。

瓊島清晨和煦的陽光照在臉上,鬱沅覺得自己像隻在快遞盒裏憋了一路的小球藻,終於泡進水中,身上每一根絨絨的細絲都在水中展開,愜意得他甚至希望顧劭承的電話能打久一點。

鬱沅手撐著下巴,舒適得享受著柔和的日光浴,慢悠悠滑開手機,準備把葉湫棠養了一年發現球藻是塑料的糗事翻出來曬曬。

他手機剛解鎖,桌麵上突然多了一瓶水。

“請問這裏有人嗎?我可以坐嗎?”

鬱沅一抬頭,看到一張陌生麵孔。

對方看起來年紀不大,背著斜肩包一身潮牌,氣質特別像他之前班上學習欠佳但家境優越的體育委員,渾身散發著陽光恣意的人民幣氣息。

鬱沅的身|體僵了僵,雖然不理解整個貴賓候機廳都是空的,對方為什麽非要坐過來。

但一張桌子有四把沙發椅,哪怕他幫顧劭承和鄭亮占座,也沒有理由將人趕走。

“呃……那裏……確實沒人。”

男生聞言朝他笑了笑,拉開椅子直接坐下,同時揚了揚下巴:“我多帶了一瓶,上飛機也喝不完剛好送你。”

鬱沅麵上掛著禮貌性僵笑:“謝謝,不用,了。”

男生將人上下打量了一番,確認眼前這個長得過分好看的小帥哥全身上下沒有一件值錢的,能坐進貴賓休息室有可能是抽獎或者積分兌換,不過這也剛好降低他追人的難度。

他熱情地將二十多美金一瓶的水又推近了些,絕不放過能展現鈔能力的機會,又十分自來熟地問道:“你也是一會飛虞市的那班嗎?”

鬱沅避開視線嗯嗯啊啊敷衍了一下,低頭給葉湫棠發消息:[一分鍾後給我打電話。]

對方太熱情了,他需要個合理理由離開,不然他怕他換位置對方還會追上了問他為什麽,想想就窒息。

顧劭承走進候機廳時看到的就是這副場景,兩個年輕的小男生麵對麵坐著,其中一個滿臉笑意的不知說著什麽,另一個……他的合法伴侶坐在對麵低著頭,時不時配合地應上兩聲。

跟在他身後的鄭亮扶了扶額,心道怎麽夫夫倆什麽場麵都能讓他撞上。

顧劭承長腿一邁幾步走了過去,拉開鬱沅身側的椅子徑直坐下。

他一身高定灰西裝,英俊的眉眼冷淡疏離,周身充斥著沉金冷玉的矜貴質感。

顧劭承坐下後微抬了下眸子,很自然地將手臂搭在鬱沅身後的椅背上,身子微微向鬱沅側了側,語氣親昵:“遇到朋友了?”

鬱沅看到顧劭承先鬆了口氣,聞言立即搖頭,剛想說不認識手機就響了。

他手機一向是靜音同時關震動的,但為了讓對方聽到他剛剛重新設置了,帶著震動的鈴音一響,鬱沅心裏先是一咯噔,明明是提前安排好的事情他依舊不能習慣。

看著屏幕上躍動的“葉湫棠”他快速接起來,電話另一端傳來熟悉的聲音:“圓兒,想哥哥了?”

葉湫棠賤兮兮的聲音在安靜的候機廳裏格外有穿透力,身側的顧劭承眉心一挑。

鬱沅立即回道:“沒什麽,先掛,晚點和你說。”

“我們圓兒,朋友真多啊。”顧劭承似笑非笑地看向鬱沅。

鬱沅連忙解釋:“我不認識他,他問我有沒有位置,我一想我們三個人的確空出一個位置……”

兩人說話間,鄭亮也坐了下來。

卡座裏突然多了兩個一米九的高大男人,其中一個還是一身腱子肉的大塊頭,鄭亮睜著一雙大眼睛直直盯著當麵挖他老板牆角的年輕人。

熱情的“體育委員”默默將已經亮出的二維碼收回口袋,有一說一,他也沒想到小帥哥口中的“那裏沒人”,是真的隻有“那裏沒人”的意思。

這下一桌四個位置坐得滿滿當當,顧劭承清冷的黑眸淡淡一掃:“哦,陌生人。”

“體育委員”再不開眼也意識到對麵兩人是一對,立即站起身灰溜溜離開。

顧劭承揚了揚唇:“想喝水嗎?”

鬱沅搖頭:“我上飛機就想睡覺。”喝水還要放水,哪有一覺到站香啊。

顧劭承微微頷首,瞥了那瓶水片刻還是伸手將水擰開,沒曾想剛喝到嘴裏就莫名其妙被嗆了一下。

鄭亮立即遞來紙巾,顧劭承擦掉唇側的水跡,轉向正在和葉湫棠聊得火熱的鬱沅,思忖了片刻後若有所思地問道:“你不高興我喝你的水?”

鬱沅黑人問號臉:“啊?怎麽會?”

一瓶水而已……就他們這關係,放瓶血給老父親喝又如何?

顧劭承深深看了他一眼,隨即將瓶蓋搭上,沒再說話。

*

鬱沅一路睡了回去,落地時臉蛋睡得紅撲撲的。

前一天白天睡晚上睡,睡醒了上飛機接著睡,鬱沅實在有點睡多了,下飛機時腦袋暈暈的還有點醒不過來,迷迷糊糊就跟著鄭亮去取行李,被顧劭承一把拉回身邊。

鬱沅被拽回來的時候還沒反應過來,莫名其妙地看向顧劭承,而顧劭承單手接著電話沒工夫和他解釋,直接攬住鬱沅肩膀往停車處走去。

鬱沅上車後打了個哈欠,熟門熟路從扶手箱裏翻出毯子往身上一裹,準備再小憩一下。

顧劭承側頭看著睡不醒的鬱沅又裹成毛茸茸的一團,感受到司機的目光抬眼抬瞥去,對方立即遞來一個眼鏡盒,低聲說道:“已經粘好了。”

顧劭承輕應了聲打開眼鏡盒,取出一副黑色大框眼鏡,正是顧劭承之前嫌礙眼親手摘下的……不過他當時沒想到,摘下眼鏡的小騙子這麽能招蜂引蝶。

冷白修長的指尖輕輕劃過鏡框,隨即展開鏡腿重新給鬱沅戴了上去。

顧劭承靜默地看了片刻,果然礙眼。

*

鬱沅再次醒來發現世界突然變得一片高清,迷迷糊糊地拍了拍臉:“這次的夢是我去做近視手術了嗎?”

顧劭承打開車門正要下車,就聽到鬱沅的胡言亂語。

顧劭承:“……”

鬱沅下車後被冷風一吹瞬間清醒,一下子就想起他夢寐以求的獨居前搖來了!

原本他晃晃悠悠頭重腳輕,突然支棱兩腿極速捯飭一通,跟個猛踩油門的小摩托一樣越過顧劭承衝進了電梯,這時候也顧不上胯疼了,中途還不忘回身催顧劭承走快些。

顧劭承走進電梯看著金屬內壁上的鬱沅精神煥發的模樣,淡聲問道:“這麽想做近視手術?”

鬱沅推了推眼鏡,臉上一赧:“我剛才睡迷糊瞎說的。”

兩人邁入別墅,鬱沅見顧劭承接起秘書電話就往書房走,立即斂住情緒低頭玩起手機,準備等人進屋後再好好釋放。

關於他的社交障礙,哪怕是和他最親近的養母也無法完全理解。

人最擅長的就是用自己的視角思考他人的問題,通俗常見的事情還算容易引起共鳴,但社恐到他這種程度已經算罕見,很難讓別人產生同理心。

他小時候聽得最多的就是“那有什麽啊”、“別人還不都是這麽過來的”、“勇敢點”,他理解別人的不理解,也盡可能在自己能接受的極限“合群”。

所以他覺得應該沒有人會懂得,他會因為日後被封閉在這裏開心到飛起,如果顧劭承知道他是因為保姆離開興奮得恨不得變成陀螺滿地打轉,估計也是不能理解的,所以這件天大的喜事隻能他自己獨自慶賀。

鬱沅給自己倒了杯水坐進沙發裏玩手機,一邊偷瞄著顧劭承的動作,打算等人一走立即開始嗨皮。

打開手機才發現自己又被掛上熱搜了,準確來說是顧劭承攜小情|人再登熱搜。

原本記者是去機場蹲錄完節目回來的人氣男團bit,結果拍到一半,剛好顧劭承摟著小情|人意外入鏡,這兩張臉是全雲市記者都牢記的財富密碼,鏡頭焦點立馬切換,記者扛著機器一路跟到了兩人上車。

那記者原本以為就是拍到個兩人同遊的證據,結果一查早上的航班立即鎖定瓊島飛雲市的這一班,#顧劭承帶新情|人見家長疑似婚變#的詞條分分鍾炸上了熱搜。

[瓊島見家長?前兩天不還說顧劭承把他爺爺氣住院了,所以顧老在瓊島養病?大孝孫帶情|人頂風見家長?好家夥!我真是好家夥!]

[別的不說倆人的顏值是真頂配了,bit全團顏值已經很能打,但和倆人同框立即成了娛樂圈編外人員哈哈哈太慘了(私信已關)/狗頭]

[愛像一道光,綠得猴發慌。/打起來快打起來.jpg]

[所以顧劭承已經閃電換人了?還是故意為了氣人啊……]

*

顧劭承走進書房時秘書剛好匯報到這一段,門還沒關嚴,他就聽到門外傳來鬱沅興奮至極的“蕪湖~”

顧劭承挑了挑眉,打開電腦調出監控,確認鬱沅是看完網上消息後忽地開心起來……?

一聲“蕪湖”隻是開始,鬱沅猛地坐起身先笑著對空氣打了一套拳,然後開始在家中走來走去。

因為胯傷還未痊愈,所以鬱沅快步走動時盡量不帶到大|腿,姿態有些滑稽,但競走的速度不慢,且越走越有飛奔的架勢。

顧劭承需要很快速地切換監控設備,才能跟上鬱沅在家中歡脫狂奔的速度,感覺再快些就要出現殘影了。

顧劭承不解地蹙了蹙眉,和他一起上熱搜……這麽開心?

顧劭承一邊留意著畫麵上撒丫子狂奔的小人,一邊打開手機仔細確認起來,不是說負麵熱搜?

他認真翻看了與兩人有關的幾條新聞,的確負麵,但負麵的前題是“猴”和“小情|人”不是同一個人。

而以他和鬱沅知道真實情況的視角來看,幾乎全網都在猛吹顏值、嗑互動甜蜜,甚至還將bit男團裏的王景驍輕鬆比了下去。

顧劭承按滅了手機,想到鬱沅前一晚對他絕無摻假的灼|熱視線陷入沉思……

以目前的情況來看,鬱沅完全沒必要在他麵前演戲,更別說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開心成這樣。

思及此,顧劭承重新將目光移回屏幕,隻見鬱沅已經連跑加顛地衝進頂樓泳池方向。

大概是覺得離得遠他聽不到,邊跑還邊雙手捶胸口發出類似人猿的啼叫:“啊囉囉囉囉囉——”

顧劭承:“……”

顧劭承被震得緩了片刻才按上眉心,他算是明白了,這人會在酒醉後退化成人猿都是有原因的,隻是平時藏得深。

與此同時心中的天平不免傾斜,都興奮成人猿了,看著實在不像明知有監控故意表演給他看……難不成是真喜歡他?

一聲“嘶——嗷嗷嗷——”打斷顧劭承的思緒,他看向屏幕,隻見前一秒還快活狂奔的身影,突然捂住胯骨停了下來,明顯是再次扭到患處。

顧劭承以為對方會停下來,結果鬱沅改為扶著牆走路繼續狂歡,隻不過步子明顯慢了不少,哪怕踉踉蹌蹌步履蹣跚也不能阻礙他繼續撒歡。

顧劭承:“……”

等鬱沅“身殘誌堅”將別墅裏裏外外逛個遍後,無比心滿意足地晃進了廚房,開始為顧劭承熬泡腳的中藥包。

之前別墅裏人太多他一直沒好好逛過,現在逛完後立馬給他心中偉大的老父親鍍上一道金光,這夢太美,他必須要把恩人老父親美|美送走才對得起這份恩情!

鬱沅看時間差不多了,找出他新買的萬向輪托盤,將超大號足浴桶放了上去,倒藥調好溫度,隨後輕鬆將木桶推到了顧劭承的大書房。

顧劭承看著鬱沅累得微紅的臉蛋和額前的細汗,一時間百感交集。

他不會輕易相信,但鬱沅在監控中的開心不是假的,前一晚看向他的灼|熱目光不是假的,現在第一時間幫他熬藥泡腳的心意也不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