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沅嚇了一跳, 立馬從地上支棱起來拉著顧劭承往一旁的躺椅上坐:“低頭往前,再低點,捏鼻翼。”

隨即抓過一旁的紙抽扯出幾張塞進顧劭承另一隻手裏方便他擦血, 然後轉身就跑,邊跑邊喊:“我去拿兩條毛巾,你坐在此地不要動!”

顧劭承:“……”

鬱沅利用自身短跑優勢,飛快拎了兩條濕毛巾回來,一條披在顧劭承頸後,另一條壓敷在顧劭承的前額。

一番正確操作下, 顧劭承的鼻血很快止住, 鬱沅最後那點隱藏電量也被用個幹淨,見對方不流血立即自動關機。

他挨著人癱倒在躺椅上,氣喘籲籲問道:“你剛剛去哪兒了?怎麽還突然流鼻血了?”

顧劭承正用毛巾擦著唇側的血跡,聞言神色複雜地斜睨了鬱沅一眼。

見青年身上的水跡半幹,臉蛋因不久前極速奔跑而紅撲撲的, 一雙剪水似的黑眸正滿含擔心地望著他。

顧劭承的臉色和緩了些許, 雖然他不需要,但不可否認身邊還有這樣一顆真心的事實。

鬱沅躺在那裏腦袋也沒閑著,是因為顧劭承不想去看溫玶, 氣出鼻血?但這事是顧老爺子的指令,也不是他能管得了的……

隻穿泳褲身上有些冷,鬱沅累得一動不想動,就扭蹭著身|體往顧劭承那邊貼, 見對方也沒明確拒絕就貼得更來勁了:“顧劭承你身上好熱乎啊。”

真羨慕這種隨時都暖乎乎的體質, 鬱沅甚至想把冰涼的雙手雙腳都塞顧劭承懷裏, 但他知道做夢都不可能, 能近距離貼貼已經很不錯了。

顧劭承也覺有點熱, 他伸手撥開鬱沅亂蹭的腦袋。

卻被鬱沅一把握住並將臉貼到他的掌心,鬱沅心裏一句世上隻有爸爸好還沒唱完,突然想起他學遊泳的目的:“我學會遊泳了,你該吃藥了!”

顧劭承將目光移開,感受著掌心微涼柔軟的觸感,片刻後淡淡輕應了聲:“嗯。”

*

為了體現溫玶的情況並不嚴重,在打完石膏後,他就被第一時間轉移到顧氏旗下的高端療養院。

療養院地處遠郊,享湖光山色,不過位置再偏、保密性再嚴格也擋不住狗仔們探尋的步伐。

阮方洺生日宴引發的顧家八卦,成為普羅大眾近期茶餘飯後一大樂子,是以溫玶轉入療養院當晚,他坐著輪椅戴頸托由護工推著在林蔭道透氣的照片就被傳上了網。

雖然狗仔是從山背麵一路攀爬過來的,但根據照片鎖定大概方位還是能及時驅逐。

不過考慮到之後顧劭承攜伴侶探望的消息,由這樣私人媒體曝光最為適合,療養院的安保便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是以顧劭承帶著鬱沅來到療養院時,聞風而來翻山越嶺的狗仔們已經快在後山露營紮堆了。

汽車從療養院一號門駛入,沿著依山傍水的外環路慢悠悠繞進白色別墅群。

春日限定的鬱金香開得驚豔奪目,明媚的陽光下湖畔楊柳依依、水麵波光粼粼……隨意一眼就將鬱沅探望溫玶的糟糕心情衝淡了不少。

鬱沅碰了碰顧劭承的胳膊,指著窗外遠處大片大片盛放的海|棠花:“我們一會兒去那邊春遊一下好不好?”

顧劭承出門前剛吃完藥,這會兒精神有些渙散,目光轉向鬱沅滯了片刻才微微頷首:“隨便。”

鬱沅早就適應了顧劭承的冷臉,隻要肯乖乖吃藥就是他的絕世好父親,而且他也清楚他們父慈子孝好著呢,兩人的負麵情緒全來自於溫玶。

鬱沅實在無法理解顧老爺子的種種安排,如果他有顧劭承這麽優秀的繼承人,肯定不會去搞東搞西培養這個裝得人五人六實際狼子野心的溫玶。

顧劭承有病就更應該給他充足的關愛和正確的引導,通過長期服藥完全能將他的病情控製在安全穩定的範疇,無論如何都不該放任不管讓他一作到死……

*

兩人到療養院的時候,溫玶還在輸液,所以他們需要先去病房探望一眼,將人推到他經常遛彎的林蔭道上友好互動一番。

再讓趴在山上的狗仔好好偷拍一頓,兩人今天的任務就算圓滿達成了。

鬱沅跟著顧劭承身後,問向一旁的鄭亮:“跟他一起落水的侍應生怎麽樣了?”網上一直沒有侍應生後續消息,更讓鬱沅覺得倆人是一夥的,一個灌酒一個上酒。

鄭亮說起這件意外眼底浮出笑意:“他隻是嗆了幾口水,不過人嚇得夠嗆。”

鬱沅嘖了一聲,終究是溫玶抗下了所有傷害。

他回憶著網上倍速視頻裏侍應生的激|情探戈:“溫玶沒追責嗎?”

除了被顧劭承狠踹了一腳外,溫玶的腰和腿全拜侍應生所賜,顧劭承因為那一腳都要來探病,侍應生就一點責任不擔?

鄭亮臉上的笑意加深:“也是巧合,那人剛好是顧家的遠房表親,論關係和溫總還近些,溫總對自己人一向仁善,即便對方讓他腿骨骨折溫總也沒追究什麽。”

“顧家表親還需要當侍應生?”鬱沅不清楚中間還摻和了一個想要上位的臥龍鳳雛,聞言更覺得這倆人是一夥的,不過溫玶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純屬活該,想到這裏也學著鄭亮的口吻陰陽了一句,“溫總大氣。”

說話間三人已經走到了房間門口,護理人員端著托盤出來,鬱沅的評價剛好傳了進去。

沒等三人走近,溫玶已經驅著輪椅探出半邊身|體,麵上掛著他的招牌笑容:“沅沅在說什麽?”

鬱沅見他臉色蒼白、頭戴頸托、腰戴護腰,腿上糊著厚厚的石膏還在笑臉相迎,都快被這份演員的自我修養感動得顧不上社恐了:“說您大氣,受了這麽重的傷,也沒追究侍應生的責任。”

同樣的,被侍應生禍禍這麽慘都沒事,應該也不會介意顧劭承那小小一腳才對。

鬱沅說完還是向顧劭承身側靠了靠,實時汲取一些安全感。

溫玶身上有八百個歪心眼,自然一聽就懂,他的確沒想到顧劭承娶的這個男妻會這樣跟他一條心……隻差一點,就能燒死這小玩意徹底逼瘋顧劭承了。

溫玶笑了笑沒接話。

顧劭承偏頭看了鬱沅一眼,隨後轉向抱著果籃和花束的鄭亮,後者立即將東西送到一旁的護工手裏。

溫玶輕笑了一聲:“原本是我想送一份大禮給你,沒想到……還是謝謝你們能…一起來看我。”

刻意的停頓讓鬱沅這個不完全知道內情的人都聽出不對勁了,他見顧劭承臉色一黑,先一步握住對方的手,指尖在溫熱的掌心撓了撓。

顧劭承的掌心雖然沒有腋下那麽敏|感,還是抿了抿唇瞪了鬱沅一眼。

護工不懂幾人在門口打什麽機鋒,等久了還是忍不住問向溫玶:“溫先生,到了推您下樓的時間了……”

溫玶點了點頭:“你先去忙,今天我弟弟弟媳來看我,用不到你。”

護工樂不得提前離開,人剛走鄭亮就要上前來推,鬱沅被溫玶騷擾煩了多少也有些脫敏。

他主動往前一步擋住了鄭亮,指著輪椅扶手上的操控手柄問道:“溫總的電動輪椅還需要人推?”手又沒折,擱這裝什麽大尾巴狼。

溫玶鬆手向後一靠,笑著看他:“沒電了隻能推。”

鬱沅內心翻了個白眼,不用想這狗東西就是要讓顧劭承給他推輪椅,別說顧劭承會不會幹,鬱沅這個頂天立地大孝子第一個不願意。

也不知是孝心上頭了還是什麽,鬱沅心底十分不爽:“我來推,剛好練習一下。”

鬱沅兩步繞到輪椅後方,氣息微頓故意說道:“我先練習一下,等以後七老八十劭承腿腳不便的時候剛好能推著他遛彎。”

不是一個個都盼著顧劭承死嗎?他偏要將顧劭承照顧得長命百歲,不過也就是衝動一想,畢竟他也隻能盡力為之,走一步看一步,再多的他也沒仔細想過。

就著這股氣憤勁,鬱沅推著人就競走起來了,等一行人進了電梯,鬱沅通過金屬內壁看到溫玶唇側的輕嘲,即便沒開口也像是在說他做夢。

弄得鬱沅更來氣了,這狗比,tui!你不是想被人推嗎?看我推不飛你!

等電梯門一開,鬱沅腳下生風,雙|腿猛一陣捯飭,他倒沒藏什麽壞心眼,單純發泄內心的氣憤。

溫玶見他輕易被激怒,立即覺得稍後可以加以利用,畢竟他們即將要去的林蔭道,可是有無數狗仔架好機位翹首以待。

思及此他越發氣定神閑,由著鬱沅推著他在一樓大廳裏橫衝直撞。

今天天氣轉暖,一樓大廳的門窗全開通風,鬱沅直接將人推出正門,猛衝出去才發現走錯方向,大門的正前方是五層台階。

他應該在一出門就向兩側的緩坡拐的,但他的速度太快,從門口到衝出平台也就一兩秒的時間,等他看到台階猛然刹車的時候,輪椅已經到了下行台階跟前。

鬱沅力挽狂瀾刹住了自己和輪椅,打著石膏和多處固定器的溫玶就這樣順著慣性被鬱沅潑了出去……

不知所措的鬱沅:“……”

緊趕慢趕沒來得及阻止的鄭亮:“……”

緩步走到的顧劭承:“……”下一瞬哧的笑了起來。

鄭亮:“…………”

*

溫玶飛出去後先是膝蓋著地,然後就是頭,可以說他完全是靠頭刹車才停止了後續的翻滾。

人當場就撞暈了,至於頭有沒有摔壞,對脖子、腰、腿的傷又產生了怎樣的影響,還需要進一步的檢查。

原則上顧劭承需要留下來等結果,但他直接讓鄭亮查一下輪椅的剩餘電量,確認電量充足幫鬱沅輕鬆甩鍋。

隨後他心情頗好地主動拉起還處於後怕狀態的鬱沅:“不是想去山上看花嗎?”

鬱沅咽了咽口水:“他不會有事吧?我是真沒看到台階……”

顧劭承看著眼前清澈的黑眸,伸手按在他頭頂將人往懷中一帶,轉身帶人往外走:“他不會有事,走吧。”

鬱沅還是很信顧劭承的話,聞言放鬆了不少:“真的嗎?可他剛剛摔得很重啊。”

顧劭承攬著人坐上療養院園區裏的代步車,淡聲應付道:“嗯,隻是見血了看著嚴重。”

不致命,但的確是要吃些苦頭,不過是溫玶自找的,隻能自己咽下。

為了仁映現階段的名聲,他會留下來直到診斷結果出來,剛好帶著受驚的寶藏春遊放鬆下。

鬱沅被顧劭承完全不在意且篤定的口吻安慰到了,等車子停到登山的步道旁,鬱沅已經緩過大半:“他那輪椅是剛充完電?”

顧劭承輕應了聲,第一次覺得藥物副作用也沒那麽討厭,療養院周圍的環境的確不錯。

鬱沅嘖嘖兩聲,心裏的愧疚大幅度降低:“他真是……活該啊!”

但凡換個人鬱沅都不會這麽沒有同情心,實在是溫玶這人真太拉了。

顧劭承聞言勾了勾唇,看身側的寶藏更順眼了幾分。

鬱沅一抬頭,看到的就是顧劭承一臉淺笑地看著自己。

山上春|色正濃,陽光下顧劭承眼睛眯起柔和的弧度,映著融融的春意,眼底積鬱已久的冰雪陰霾似乎也被緩緩化開。

濃墨一樣的黑眸,隻剩一道璀璨的微光。

四目相對的一瞬間,鬱沅像是被忽地攝住心魄,胸腔裏那顆永遠處於理想空間以恒定動能重複跳躍的小球,也隨之紊亂了一瞬。

他們生活在世界中,卻也是這個世界裏活生生的人,他願意順勢而為是因為炮灰的結局剛好是他的夢想,但顧劭承不是……

鬱沅突然想通了,他所希望的,正是顧劭承可以永遠站在陽光下,永遠恣意、快意,這才是天之驕子應有的人生。

下一瞬,鬱沅對著顧劭承露出一個八顆牙齒的燦爛笑容,他雙手興奮地抓住男人的臂膀:“你笑起來真好看!我好喜歡!”

好喜歡,這樣的笑容!

顧劭承一怔。

鬱沅誇完就鬆開了手,掏出手機想記錄下美好的景色和美好狀態下的顧劭承。

等他將手機鏡頭打開時,顧劭承的唇重新抿成一道冷漠的線條,黑眸掃了他一眼,完全不打算配合鬱沅抬步便走。

鬱沅仰天捶了捶胸口:“我就該第一時間抓拍,然後再告訴你!”

顧劭承理都不理他,長腿邁開,兩人很快拉開距離。

站在稍遠些的鄭亮,滋溜著礦泉水,忍不住想和另一個知情的老夥伴分享一下兩位先生的甜蜜互動。

另一邊,鬱沅拍不到顧劭承就報複性哢哢拍景,嘴裏還時不時小聲嘟噥著:“景這麽好看也沒說藏著掖著不給拍啊,摳死了,小氣吧啦……”

顧劭承由著鬱沅碎碎念,畢竟今天寶藏首功一件,鬱沅越過步行道漫山瞎拍,他也頗為有耐心地跟在身旁。

鬱沅爬樹取景,他也願意出一臂之力,直到腳下突然踩空……

被茂密樹木遮掩的一道地縫,令他的身體毫無預兆地開始下墜,顧劭承第一反應是鬆開鬱沅減少傷員。

結果他剛鬆開手指,就被鬱沅反手攥住,鬱沅想去抓身後的樹,但顧劭承的體重已經將他帶離之前的位置,兩人很快滾作一團。

意外的發生太過突然,他們能做的隻有在緊擁時抱住彼此的腦袋避免重傷。

伴隨著一聲沉重的悶響,兩人摔在了裂穀底部,與此同時,鬱沅“嗷”的一聲痛叫起來:

“啊啊嗷——!別壓我右邊,你從另一邊起,嘶嗚……”

顧劭承翻身坐起後立即查看鬱沅身上的傷情:“傷哪了?”

前一刻還嗷嗷痛叫的鬱沅,聞言卻忽然閉上了嘴。

這個患處……他需要靜一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