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愚蠢的巫師
清晨起身,歐飛發現三娘早已起身在池邊對著池水梳頭,他突然回想起昨夜的種種,不禁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三娘卻如同無事之人,也不知道她是起身時見到自已**的身體上僅蓋單薄的衣衫時是怎麽樣的反應,總之眼前的她仍舊躲在麵具後頭,雷厲風行地裝扮好,然後叫起歐飛啟程。
三娘說她知道這邊有一條暗藏的林路,這林路通向雷鳴寨後頭的小山坡,隻要沿著這林路走便能安全到達,她說這條小林路人跡罕至,雷千等人應該不會找來,於是歐飛就這麽跟在三娘後頭,一路沿著寧靜的山林路走。
大約走了半個時辰,隻見前方無次序排列的茅屋映入眼簾,三娘此時卻停住了腳步,不再向前,然後她轉身對歐飛說道:“我這個樣子比較容易被認出來,不如你比較好隱蔽,你代我去找那位舊友,”三娘認真地說道,“今日是‘度身日’,我那位舊友一定會在裏舍橋頭,為佛生崽(年輕人)度身,你沿著這條山路一路向西,便能看到,他此時應該身穿巫服。”
“這……”歐飛與這位三娘口中的舊友素昧平生,這般尋找似乎有些不妥,也不知道對方是否會相信他就是三娘的朋友,再者他們如今都是被通緝的人,如果認錯了人,被人發現,那豈不誤了大事。
“你放心,你將這頭巾戴上,”三娘從布衣兜裏頭拿出一條黑色頭巾,“那裏圍觀的人很多,個個都帶著這黑色頭巾,不會被發現的。你見到他時隻要說‘布諾’二字即可。見到他,讓他到裏舍舊寨來,那裏僻靜無人。”
“布諾?”歐飛不知這是什麽意思,但見三娘點了點頭,也沒細問,於是三娘就在此地與他分頭行事,歐飛沿著這山路一路向西行,這樣,進入了寨內,於是包上了那黑色的頭布。
此時發現寨道上的人多了起來,大家都向一個方向湧去,他趁機拉住一位蹣跚老人,問道:“大爺,你們這都是去哪裏?”
隻見那老人反應已有些遲鈍,也並沒有發現這麵生的後生是個外族人,於是慢悠悠地說:“去…裏舍橋頭。”
歐飛一聽果真是三娘口中的裏舍橋,於是他跟隨在老人後頭,向裏舍橋方向走去。
裏舍橋,位於雷鳴寨西麵,說是橋,其實僅僅是用竹片接連而成的獨木橋,兩邊用麻強拉著,遠遠看去十分驚險,而傳聞裏舍橋下的裏舍河裏的水是仙家聖水,於是如同“做醮”這般寨中巫事,都會選擇在這裏進行。
“這河可是我們寨中的聖河,相傳……呃,幾百年前這裏出現金龍之聖身顯靈。”那老人有些絮叨起來,說得口沫四賤的樣子,不停地跟歐飛說著裏舍河的傳說。
“大爺,這‘度身日’又是何解?”歐飛問道。
“說白了就是一個成人禮罷了,族內的佛生崽都須行此禮。”這位老人像突然醒悟過來一般,問道,“你……你是什麽人呀?怎麽在我們寨子裏頭?”
“我……”歐飛沒想到看起來反應遲鈍的老人如今竟醒悟了,於是想了一下說道,“哦,我是來親戚做客的,從藍宗來的。”想想藍宗雖與雷鳴有瓜葛,卻畢竟也是一家骨肉,兩寨之間存在有親戚關係也是非常正常的事。
“哦,藍宗?”老人不知怎麽地,竟細細思索起來。
“大爺,我去那邊看看,你自個兒小心點。”歐飛不想再與老人久呆,否則身份非暴露不可。
於是告別之後便掩麵向橋頭方向擠去,隻見那橋頭一群年輕後生,大約十五六歲的光景,他們圍著一個身穿藍色鑲紅邊的道袍,頭裹青巾,額前配上老君、三清畫像的帽沿的男子站立,男子手拿龍角,看裝扮應該是這場“度身”的法師,但歐飛仔細一看,這男子粗粗的眉毛下一雙細如刀劃的眼睛,一臉老實八交的模樣卻與這裝扮有些格格不入,想想,倒是與他父親學校裏那些個書呆子有幾分相似。
此時,隻見那法師大喝道:“王母驅邪迎百福,閭山斷案集千祥。”於是叢後生盤腿坐下,而那法師顯弧形在眾後生麵前走過,然後用手指點點他們的頭。
在這裏,有必要提一下“度身”這種法事,猞族傳統習慣,男子年滿16歲要舉行";做醮";祭祖儀式,又叫";度身";、";學師";。每個猞民都希望通過主持";傳師學師";的祭祖儀式,繼承先祖的意誌和力量,成為一個受人尊敬的勇士。學過師的稱";紅身人";,未學過師的叫";白身人";,隻有";紅身人";才有資格主持祭祖。
說起這“度身”法事裏所祭拜的神靈竟從道教諸神直到佛教諸佛,而做一場這樣的法事也真真是一件瑣碎的事,首先延師擇日(即擇良辰吉日,選法師世家傳人主持),然後就是公示告民(告示通常提點何屬相者勿近身之類文字),最後則是度身儀式。
度身儀式更是分段進行,首先是起師、請神和上奏文書,然後是請本福主和“安龍”,而後是洗壇、置壇、坐壇、傳渡、折壇、生筵等儀式,最後才是送神回關,這其中細節,說來話長,總而言之法事之後,即表示已為紅身,而紅身之人即可學法術。當日祭祖祠內,眾都老對鍾千五郎說的那“紅身”之話,也就是代表他已行過“度身”之禮。
此時,那法師已逐個請出了道教神靈,於是又換上袈裟一套,開始念起佛經道:“巍巍金相坐寶蓮,浩浩玉毫顯金仙,皈依佛法僧三寶,戒定直香弟子傳……大聖佛法僧三尊,一切聖賢僧佛陀耶,達摩耶,僧迦耶,三寶原來一派混有水,皆含秋月夜,無山不戴載陽春。”
說起這事兒也奇了,隨著法師之各種經文一出,竟在半空之中出現一朵白雲,白雲後頭金光四射,竟是佛光普照的情形。於是眾人紛紛跪下,隻見一時間閃過無數尊佛道兩教的神像,雖是一閃而過,但那氣勢足以震驚歐飛這個外族人。
那法師此時抬頭看著天空,竟然愣住在原地,見眾人都已下跪叩首,他此時有些躊躇,不自然地捏著手中龍角,眼睛不自然地左右轉動著,口中竟發出:“呃……呃……”
歐飛側眼一瞧,他總算瞧出來了,這法師竟將接下來的經文給忘得一幹二淨,他歎了一口氣,搖搖頭,這算哪門子法師,方才已覺與這身打扮格格不入,如今見他這般景況,心裏不禁想道,三娘這麽一個聰明機智的女子,怎麽會結識這般愚笨的法師?
“這……”那法師瞅著眾人均無人抬起頭來,於是急急地從袖中抽出一本經書,快速翻著,然後又慌忙塞了回去,故裝正經地清了清喉嚨,大聲念道:“昔日皇宮隆胎,分明好界丈夫才,如逢出水方神道,感得天地開,瞻相好,陳(程)三妹妙童影裏奉慈尊,耳聽逍遙珂佩出,三界師兜率陀,天禮佛前三拜三大聖……”
接著,他又將頭冠、衣衫、劍刀、號角、笏板、鑼、鼓等物逐個傳授於周圍的後生,讓他們在那裏舍河內洗去塵土,再是送去神靈,飲下聖酒,這才算完了法事。法事一畢,眾人陸續散去,隻見那法師舒了一口氣,口中喃喃道:“又是一關!”
見四下無人,歐飛緩緩走向那法師,隻見法師猛一抬頭,用狐疑的眼光看著歐飛,突然,那法師丟下法器轉頭就跑。
“誒!你……”歐飛又不敢大喊,竟有些莫名其妙,於是隨後追上。
那法師身穿袈裟跑起來背影還真有那麽一點囧,但他體力竟出奇地好,竟從裏舍河頭一路狂奔到河尾又竄入一處林間,歐飛當然不會放過他,緊追不舍,這一轉悠竟從山腰足足轉了一圈又回到寨邊上的山林上,歐飛本無惡意,也無心傷害他,但見他如此,於是不得不一個碎石直擲他定穴,於是終於停了下來。
“你你……你到底想怎麽樣?”那法師哭喪著說道。
歐飛雙手按著膝蓋,喘著氣,要知道他已許久沒有過這樣的長跑過了,他停了停,才吐出兩個字:“布諾!”
那法師睜大雙眼,口中“這這那那”地驚訝起來,然後他眼珠一轉:“三娘在哪裏?”
歐飛心想,這二字還真是靈驗,他竟知道了是三娘來找他來了。見他已經明白過來,於是歐飛解了他的穴位,然後又問道:“你方才跑個什麽勁兒呀?”
“我以為你來追殺我。”那法師摸著頭傻笑道。
歐飛心想,這法師又不是什麽王族之人,殺了他有用嗎?
話善未問出口,隻見他傻笑一番然後又自我介紹道,“我叫布諾。”
“你?布諾?”歐飛這才知道,布諾二字原來就是他的名字。
“嗯!很少人知道我的名字,在這裏,男丁到了十六歲就起了法名,我的法名叫進正,如今竟隻有三娘叫我的本名了,嗬嗬,叫布諾的人非三娘莫屬了。”布諾又笑著問道,“她現在人在何處?”
“裏舍舊寨!”歐飛說道。
“嗬嗬,”布諾突然又笑了笑說道,“這裏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