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顧錦言 我曾愛過你,我便永遠愛你(5)

車窗外,是濃重的、沉默的、寂寥的夜色。顧錦言心裏頭空空****的。往後要走的路還很長很長。這一生,才過了一小半。可他總覺得,他的人生,早早地就已經結束了。他早就已經,死在十多年前了。

身邊,是他的未婚妻。

他已經下定決心,要與她共度一生。可這一刻,竟有種不知身在何處,不知身邊是誰的錯覺。

鄔清有些累了,靠在副駕駛座上,手裏攬著大衣,頭靠在車窗戶上,闔著眼。也不知道究竟睡著了沒。

電台裏是溫柔的女聲,在說著綿綿情話。在這個夜晚,表麵上看上去,是如此的合時宜。

高速上,車子開得很快。他從一旁抽出一根煙,銜在嘴裏,看了一眼旁邊的鄔清,也沒點燃,就這麽銜著。

鄔清醒過來的時候,車子剛下高速,她見著顧錦言那模樣,掏出打火機,傾身過去,替他將煙點著。

顧錦言將天窗打開,外頭的空氣湧進來。鄔清深深地吸了口氣,簡單的舒緩了一下有些發麻的身子,“我爸爸也抽煙。我對煙味也不敏感。往後想抽就抽吧。不用顧忌我。”

他模模糊糊想起何可人的麵容,那麽霸道地對自己說,“不許抽煙。我最討厭男人抽煙啦。”一晃眼,時光跟白駒過隙一樣過去了。那會她深惡痛絕的,現在也因了某個人,不再厭惡。

該說時光如此強大,還是該說愛情那般強悍呢。

無論哪一種說法,都沒辦法,叫他好受半分。

顧錦言將鄔清送到了小區樓下。這地方就在大學城附近,小區外頭有好些攤點,燈光灰蒙蒙的。學生們坐在路邊攤上吃著夜宵,年輕的充滿活力的麵容。

鄔清解開安全帶,凝視著他,“你這麽正人君子,我為什麽一點兒也不開心呢?”

這話裏的意思,顧錦言懂得。

他遲疑了須臾,俯身,吻住了鄔清的唇。

鼻息之間,是陌生的氣味。

那一刻,腦海裏,滿滿的,都是何可人的臉。微笑的,大笑的,安靜的,難過的,悲傷的。統統都是何可人。她盤踞在他的心頭,從來就沒走開過,每一分每一秒,都在。

顧錦言直起身子,看著鄔清臉上染上了紅暈,心裏竟有了一絲絲愧疚。這麽想著,他的聲音溫柔了幾分,“回去好好睡一覺。明天,我們去看看家具。”

鄔清點頭,想了想,又在他的臉頰映上一個吻,“嗯。晚安。”17623102

“晚安。”

顧錦言看著鄔清進了樓裏,才發動了車子,離開。他將車窗搖下來,冷風灌進來。身上涼極了,手指關節僵硬了,一點也不聽使喚。

這一世,無法實現的願望有很多。經曆過的悲痛分離,亦有許多。卻沒有一個,能同他再也沒辦法回到何可人的身邊一樣,將他傷得徹徹底底。

再也不能陪在你身邊,這是我永久的,無法痊愈的傷口。

如今,隻有這痛才能叫我覺得,我還是活著的。

隔天,顧錦言和鄔清一道去看家具。卻不成想,竟意外地,遇見了何可人。鄔清同顧錦言說了好幾句話,他都沒回應。她這才轉過臉去看顧錦言。他的目光怔怔地,盯著遠處。

心咯噔跳了兩下。她緩緩地,望向他的目之所向。

果不其然,那裏,何可人牽著遲一一,母女兩個人穿著親子裝。何可人彎著腰,握著遲一一的手,正看著孩子的小床。

不知道為什麽,此刻,顧錦言失了神的模樣,格外的刺眼。

鄔清抓住他的手腕,輕輕拽了拽。

顧錦言這才回過神來,眉眼微挑,“怎麽了?”

溫文的,好聽的聲音。

無關愛情,無關風花雪月。不過是因為,她是將要與他共度一生的那個人。1bwzA。

“這個沙發怎麽樣?”她指著身邊的那張煙灰色的沙發。

顧錦言認真看了看,“是不是有點太素了?”

“可以配些顏色亮一點的靠枕。”

“你喜歡就好。”他溫聲說著,那麽那麽地溫柔。可是顯而易見的,他的心思並不在上頭。

鄔清也不拆穿,拉著他的手,認認真真地,看著每一樣家具。兩個人在展區裏頭轉了又轉,終於走到了兒童床的區域。

鄔清先喊的何可人。何可人轉過身,見是他們,微笑起來,一派清朗的神色,“你們也來選家具?”

“嗯。”鄔清笑著點頭。

何可人將遲一一抱起來,語調輕柔溫婉,“喊叔叔阿姨。”

孩子乖巧的緊,奶聲奶氣地喊著叔叔阿姨。鄔清看著喜歡的緊,捏了捏她胖嘟嘟的小手,“你好呀……”

“什麽時候結婚呀?”何可人問道。與顧錦言不同,她完全是雲淡風輕的坦然之態。對她而言,顧錦言大約也隻是個舊時好友了。

鄔清正要回答,顧錦言已經先開了口,“日子還沒定下來。”

“到時候可得給我請柬呀。”遲一一有些不安分,何可人一邊說著一邊低頭看這一一。

顧錦言眼裏的情緒錯綜複雜,怎麽都藏不住。鄔清看著,又看了看何可人。她正專注地看著懷裏的孩子,怕是壓根就沒發現此時的顧錦言眼底裏流露出的悲涼。

鄔清抬手看了看腕上的手表,“都快十二點啦。中午一起吃吧?”她一邊說著一邊逗著遲一一,“阿姨帶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鄔清看了一眼何可人,見她表情不對,又加了一句,“你也算是錦言的半個親人啦。我和他都快結婚了,也還沒和你一道吃飯呢。”

何可人想了想,也就應了下來。

吃飯的時候,顧錦言格外體貼的替鄔清夾著菜,殷勤的叫人發指。鄔清清楚明白,他這是做給何可人看的。他也已經走出來了,他想給她這樣的錯覺。他想要讓她心無旁騖地幸福著。

鄔清也格外地配合著,兩個人怎麽看,都是幸福的一對。

席間,何可人多半的精力都放在了遲一一的身上。一一要吃魚,她便仔仔細細地將魚刺全都挑了去,再給她吃。

鄔清看著顧錦言,隻覺得心生淒涼和悲哀。他演的這一場恩愛戲,何可人隻看到了表象。他掩藏的傷心那麽明顯,卻落不進她的眼。

當所有人都選擇了前行,隻有你留在了過去,留在了自己畫下的牢籠裏。是一定會悲傷的吧?窗夜未小半。

煙花已冷,人事已分。而你,還在等。

這世間,再也尋不到另一個何可人。

心埋在過去,情葬在淚裏。就連命運,都笑我,戀你戀成顛。

與何可人分開後,鄔清看著身邊的顧錦言。他一臉的疲態。鄔清也沒多言,安安靜靜坐在副駕駛座上。

顧錦言開車載著鄔清回了家。顧錦言的屋子布置得簡單的過了分,空****的,一點兒煙火味都沒有,倒像是個旅館。

鄔清看著,心裏有些疼。到底是心疼著有同樣經曆的自己,還是心疼著顧錦言。她有些分不清了。

客廳的遮光窗簾是拉著的,屋子裏靜悄悄的。她走過去,將窗簾拉開來,“我想在露台這多種些植物,你看好麽?”

顧錦言點頭,“你想怎麽來,都可以。”

說到底,也不過是,這裏往後會裝點成什麽樣子,他壓根不在乎。不知道為什麽,鄔清覺得身子裏的氣力都被瞬間抽幹了,提不起一點興致。她靠在牆邊上,看著顧錦言,低低歎氣,“這樣過著,太辛苦了。對吧……”

顧錦言一怔,抿緊了唇,看了一會鄔清,然後緩緩移開了目光。

辛苦嗎?也並不見得。不過是,理所當然地活著,理所當然地等著死亡到來的那一天罷了。

她還活在這個世上。她不願意他死。這便是唯一支撐著他活下去的理由罷了。

顧錦言點燃一根煙,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一個煙圈來。他看著那煙在空中漸漸消散,化為烏有。待一根煙都抽完,他將煙蒂掐滅在煙灰缸裏,從冰箱裏拿出兩瓶礦泉水,遞了一瓶給鄔清。

“過段日子,讓我媽來清河城一趟。到時候,和你爸媽見一麵,將婚禮的具體事宜,都定下來。”顧錦言擰開礦泉水瓶的蓋子,遞給鄔清,將那瓶沒打開的礦泉水拿了回來。

鄔清原本就有些渴了,她握著瓶子,喝了兩口。才將瓶子攥在手裏,這一生,也就這般托付出去了。

她點了點頭,“好。”

話到這裏,一時卡住,不知道該如何繼續。

兩個人都沉默著,這長久的沉默靜寂,壓得人喘不過氣。許久,鄔清才打破了這沉默,“我有要求的。”

“你說。”顧錦言看著她一臉認真計較的模樣,點頭。

“我不想拍婚紗照,婚禮當天請攝影師抓拍就可以了。不管你多忙,蜜月旅行我是一定要有的,哪怕是去爬秋山或者早起看日出。結婚後,我可以做家務,但是不能隻讓我一個人做家務。”

顧錦言原以為是什麽大事情,卻不成想,都是這些細枝末節,他的麵目慢慢柔和下來,甚至,微微彎了唇角,“好。”

鄔清看著他,心情也輕鬆了不少。她看著顧錦言,又加了一句,“努力幸福起來,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