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賦盡高唐,三生石上;後來君居淄右,妾家河陽(10)
“那就一直留在我身邊吧……”大概是喝得有些多,大腦似乎做不了主。說完這一句,何可人恨不得將自己的舌頭咬掉。
遲宇新也知道她喝的有點多。不然,即便是她難得的幾次願對他吐露真實的所思所想,也不會如此低姿態如此柔弱地說出這一句。
他將她摟緊了,雙手緊緊地擁她在懷,“好。”
這一聲,答得如此幹脆利落。
大約,也隻有麵對這樣的何可人時,他才能如此溫柔。
隻是,這溫柔連一分鍾都未能持續的了,便被手機鈴聲打斷了。
何可人隻聽見遲宇新電話裏隱約有人在說遲安然。
遲宇新的身子立刻僵住了,原本摟著她的手放開了,她沒坐得穩,險些從藤椅上栽了下去。
“我馬上去。”遲宇新一邊說著一邊站起來往屋裏走去,沒一會,他已經穿上了大衣,手裏攥著鑰匙,看見何可人時,他停了腳步,“你回屋裏,我晚點回來。”
丟了這麽一句,他便握著手電筒下了山。
何可人坐在藤椅上看著那一束光漸漸往山下的方向移去,最終在視野裏消失不見。山裏的風涼涼的,吹得身上的溫度都消散了去。她抱緊了毯子,盯著那電影看。眼眶有些疼,疼得發熱。
電影緩緩的放著,溫柔的色調,兩個麵容相像的女子在時光中探尋著所有的最初的真相。最後,當渡邊博子在清晨地雪山之間,對著空曠的大山大喊著,“你好嗎?我很好……你好嗎”的時候,何可人才回過神來。
博子的聲音在夜晚的山林裏回響著,空曠遼遠。
何可人摟著薄毯的手用緊了幾分力氣,指節泛白。似乎無論對象是誰,她都是被直接放棄掉的那一個。就像是遇到危險時,壁虎總會選擇斷尾求生。她便是壁虎的尾巴,即便丟棄掉了,也沒什麽大礙。
對尹芬何光耀而言是如此,對顧錦言而言也是。就連對遲宇新而言,也都是一樣的選擇。
她笑了笑,唇角眼底都是自嘲的意味。
遲宇新握著手電筒,一路下了車。他棱角分明的臉此時此刻在燈光的映照之下,顯得益發分明和銳利,薄唇如刀片一般。
晚上的路看不大分明,不斷地有樹枝葉被風吹得搖晃著,刮著自己的臉。
直到下了山,鑽進車裏,他才迅速發動了車子,一邊撥通了遲安然的電話。
自然是沒人接電話。
方才,遲宇榮給他打電話,說是遲安然離家出走了,老爺子本來就因為他擅自做主不顧家人意見公開和何可人結婚的事情而病倒,這下子,遲太也是受了打擊,家裏人誰都不敢把這事告訴遲老爺子。
遲宇榮在電話裏說,你同安然從小就要好,你想想她會去哪,幫我們去找找。
念及此,遲宇新的眉目之間更暗了些。就那句次掉。
一路地疾駛,車廂裏還彌漫著何可人身上的香氣。他心裏煩躁,索性將車窗搖下來,風往車裏灌,吹得身上殘留的絲毫暖意都散了。
回憶湧上心頭,他的眉頭鎖得更深了些。
他驅車往以前所買下的獨棟海邊的別墅。這別墅是當初他送給遲安然的生日禮物,收到禮物的當天,遲安然摟著他的脖子不肯鬆手。將車子停在路邊,他一路沿著沙灘往別墅方向走去。果不其然,沒走幾步,便看見了遲安然。
這別墅的地基較高,遲安然就坐在砌起的花壇邊上,晃著雙腿。見到遲宇新,遲安然愣了愣,然後慢慢地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遲宇新走到距她一米的地方,站定,清冷地目光靜靜落在她的身上,“你這是要做甚麽?”
“重遊故地。”
“所以就能讓家人擔心?”
遲安然從花壇上跳下來,雙手背在身後。她穿著一身白色的雪紡長裙,海風將她的裙子吹起來,她微微側著頭,一臉的坦然淡定,“我想看看,你會不會來找我,能不能找到我……”
“回去吧。”遲宇新的語調很平,完全聽不出其中的意思來。14887356
“三哥……”遲安然撇了撇嘴。
遲宇新的語調更冷了,“你若是還知道我是你哥,就跟我走。”
“我們好好談談。”遲安然也不畏懼,自小到大,她都知道,不管自己做錯什麽,不管他給自己怎樣的臉色,到最後都會敗下陣來。
遲宇新望著她,沒吭聲。
遲安然繼續說,“為什麽選擇的是她?因為她比我更需要你?因為我衣食無憂有父母兄長的疼愛,而她什麽都沒?還是因為,即便是你,也拒絕不了清河城第一交際花?或者是,這麽多年都是她在你身邊,而我遠在天邊,她已經成了你生活裏的習慣?”
“告訴我,她和我之間,放棄我,是為什麽?就當,是讓我痛痛快快地死一次。”
“我需要她。”遲宇新的聲音很輕,隨著海風,落在她的耳裏。
遲安然隻覺得自己的眼睛生生的疼,像是一根根細針順著自己的血脈紮下去,幹淨利落,連痛,都來不及。
“是麽……”
遲安然輕輕念著,與其是跟遲宇新說,倒不如說是跟自己在說。
“你是我的妹妹。除此之外的事情,不要再妄想。”遲宇新冷靜地開了口。
他永遠可以如此清醒冷靜。
即便他清楚明了,自己所做所說,會給深愛的人和自己造成怎樣無可挽回的傷害,都是如此。
清醒地傷人,清醒地自傷。
清醒地捅別人一刀,再捅自己十刀。
遲安然看著他,許久都移不開目光,她的眼裏漸漸蓄了淚,卻死死地不肯掉下來。“那過去的歲月裏,在你恨不得將全世界給我的那段日子裏,你愛過我嗎?”
“沒有。”遲宇新沒有任何停頓地回答。
謊話吧?一定是。
到現在,遲安然都能想起那些日子,因為太過美好。就連現在回想起,那段日子都像是蒙上了一層溫柔的光圈,像是被美圖秀秀柔化過的溫柔畫麵。
那時候,她是遲宇新的小尾巴,跟著他形影不離。
有一次,她黏著二哥出去玩。二哥遲宇軒和一群人在外麵吃自助燒烤,她覺得好玩,卷著袖子跟著他們一塊烤肉,卻被不小心燙傷了手。
晚上回到家的時候,遲宇新沉默坐在客廳裏。
遲宇軒雖說比遲宇新還要大兩歲,卻是極怕這個少年老成的弟弟。他一看這陣勢,便讓安然走在自己前麵。這遠遠近近的人都知道,遲宇新雖然向來沉穩嚴苛,卻唯獨對這個妹妹寵愛有加,甚至說得上是溺愛。
遲安然喝了一點酒,臉紅紅的,看見遲宇新就撲到他的懷裏,兩隻手摟著他的脖子不肯鬆開,溫熱的呼吸撞上他的脖頸,在他的懷裏仰起頭,“三哥~~”
“你喝酒了?”遲宇新雖然還是那副情緒不外露的語調,卻多少比往日裏溫柔了些。
“嗯~~”她喝得微醉,連說話都是柔柔的,帶著一股子撒嬌的意味,拽著他的手臂不肯鬆開,“下次我們去燒烤吧……”
遲宇軒見這副模樣,悄無聲息地開溜。還沒走幾步呢,就聽見遲宇新冰冷嚴厲的聲音響了起來,“手上是怎麽回事?”
“燒烤的時候燙了~當時可疼了,不過我都沒哭。”遲安然為自己的堅強驕傲地昂了下巴。
遲宇軒卻恨不得拿紙去堵了她的嘴。她這話一說,自己必然是難逃遲宇新的荼毒,念及此,遲宇軒近乎絕望地閉上了眼。
果不其然,背後脊脊發涼。
然後,遲宇新的聲音冰冷響起,“怎麽回事?!”
“我保證!下次再也不帶著她去可能存在危險的場所了,就算她非要去,我也會時時刻刻看著她!”遲宇軒迅速轉身,作發誓狀。
遲安然這才知道自己讓二哥引火燒身了,忙吐了吐舌頭,一臉歉意看著遲宇軒。然後迅速跑上來,拉著遲宇新的手臂,嘟著嘴,“幫我擦擦藥膏欸~~你都不關心我。”
遲宇新聽到這話,低眉看著她,握著她的手,細細地看了看燙傷,溫柔開口,“你在這坐著。我給你拿藥箱來。”
遲安然微笑著點了點頭,抱了抱他,“我最喜歡三哥了。”
等遲宇新走開後,遲安然一臉得意地看著遲宇軒,“你要感謝我救了你一命。”
“還不是因為你這個小搗蛋鬼。”遲宇軒一臉無奈,“我先避難去。”
那樣的過去,曾經真真實實地存在著。
他曾經如此溫柔寵溺地對待她,曾經恨不得將全世界都給她,即便隻是小小的擦傷,他也要心疼好久。
事到如今,她又怎麽能去相信,他從未愛過她?
“因為我是你妹,所以你不知道如何去麵對爸媽,對吧?”遲安然一臉的倔強。10sSE。
遲宇新看著她的眸子裏,目光明明滅滅,難以讀懂,“人都是靠著自己的認知而去看這個世界,但是,說到底認知也隻是曖昧不清的東西。現實也許隻是鏡花水月。如果隻有這麽想,才能讓你接受這個事實的話,那就當作是這樣吧。”
遲安然抿了抿唇,“你一定要對我這麽殘忍嗎?”
遲宇新不願再在這個問題上糾纏,“回家吧。”
他轉過身,往回走,身後卻忽然傳來遲安然質問的語調,“既然從來沒愛過,我睡著的時候,你吻我,是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