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三章 第五十二話 糖與雪
“是,我知道該怎麽做了。”萬裏泊文掛掉手機,如釋重負的舒了一口氣。自從被黃芳質問過之後,他心中便一直惴惴難安,現在,那種緊張感才終於散去。因為他已和屍田一西通電話匯報了此事,並從屍田處得到了抹殺黃芳的許可。“今晚動手,做成意外事故的樣子,不要留任何痕跡。”泊文在手機中寫下這樣一條短信,發送給了他的一名手下。隨後,他收起手機,安靜地凝視著窗外,“這樣。。。就能結束了吧?”
【第五十二話 糖與雪】
“小雪?!”延厲寺大堂內,看著從屏風後娓娓步出的少女,李鳴直愣愣地睜大眼睛,半晌說不出話來。“怎麽一直盯著人家看,我有那麽好看嗎?”小雪用長袖掩住嘴,偷笑起來。“你。。。你怎麽會在這裏?你不是離家出走了麽?”李鳴不解地問。“是啊,我離家出走了之後,就到義父這裏來了嘛!除了這裏我也沒別的地方可去了。”小雪繼續用捉弄的語氣回道。這時,一旁的屍田裝出一副十分驚訝的表情,開口道:“怎麽,你們以前見過?”“是啊,有段時間幾乎天天見麵呢!”小雪頑皮地笑道。與之相對的,李鳴則是非常嚴肅的回答說:“是的。之前在琉球民主協會曾有過數麵之緣。”“民主協會?啊!你這丫頭上次不告而別原來是跑回本家了啊!”“是啊,好久沒見爺爺,人家想他了嘛!”“請問叔叔,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李鳴問道。“我來回答你吧!”小雪搶過話頭,在李鳴對麵的榻榻米上坐了下來,“衝繩宮良家和京都屍田家是世交,琉球民主協會的地位一直那麽穩固,也都多虧了代代在日本政府擔任高官的屍田家幫忙。哪知道我的這位義父——屍田家的新任當主竟放棄仕途,選擇做一個無欲無求的僧人,導致屍田家麵臨了絕後的窘境。於是,在我出生之前,宮良家就主動提出將自家的一個孩子過繼給屍田家繼承香火。結果到後來,宮良家也沒能生出男孩,為了實踐前約就隻好把我送出去了。”“哈哈,就是這樣。這小丫頭一年前突然不告而別,害得吾輩到處派人找她,沒想到她跑回本家去了。不過,還真是造化弄人,你們竟因此提前認識了,天底下居然有這麽巧的事。”屍田摸著他的光頭笑道,他似乎也拿自己這個古靈精怪的養女沒轍。“也就是說。。。我是你的婚約對象,這事你早就知道了?”李鳴有些尷尬地看向小雪。“是啊,那天晚上我去找你表白,其實是在測試你,看你會不會因為一個沒見過麵的準新娘而拒絕主動送上門來的豔遇。結果你竟然做到了,嗬嗬,果然不愧是我喜歡的人!”“啊?”“你這個呆瓜!自從那次測試之後,我就真的喜歡上你啦!”小雪小鳥依人般挽起李鳴的手,把頭親昵地靠了上去,臉上露出了少有的羞澀,“本來,義父向我提起婚約這事時,我是很排斥的。但等到真正認識你之後,我才發覺天底下沒有比你更好的男人了!”看著小雪陶醉的樣子,李鳴不禁也臉紅了。
他並不因小雪曾向他隱瞞事實而氣惱,反而為這奇妙的緣分感到不可思議。本來對小雪就有些好感的李鳴,總礙於擔心屍田方麵的婚約而不敢和小雪有過多接觸,現在得知這兩人竟是同一人,一切問題也就都迎刃而解了。不僅感情上是,在事業上也是——他和小雪在一起,既不會和屍田疏遠,也不會和宮良會長鬧僵,以前那種必須兩者擇其一的矛盾已永遠離他而去。“也許這正是上天的安排吧!”想到這裏,李鳴也極其自然的用一隻手摟住了小雪。兩人互相依偎,好不甜蜜。“咳。。。兩位,這裏可是佛門清淨地,可否等吾輩背過身去後再清熱呢?”屍田咳嗽一聲,開玩笑道。“啊。。。抱歉!”頭一次抱住異性的李鳴還沒來得及體味個中滋味,便立刻僵硬的鬆開了手。“哈哈,先前吾輩還在苦惱該怎麽介紹你們互相認識,現在看來是用不著了。時候也不早了,吃過飯後賢侄你就帶小雪一起回去吧,順便替吾輩問候宮良前輩。等時局穩定一點後,別忘了邀吾輩去參加你們的婚禮哦!”屍田爽朗地笑著,仿佛正真心為這對喜結良緣的璧人感到高興。
不多久,晚餐便擺上了桌。吃著蒹葭端上來的齋菜,三人一陣談笑風生。一股家庭般的溫暖,油然升上李鳴心頭,身處這人生曆程中從未有過的溫馨畫卷裏,他差點流出眼淚來。此刻,他甚至希望時間能夠停留,不用再返回到爾虞我詐的權謀鬥爭中,永遠享受這份雋永的和睦。然而,夜幕依舊如時鋪滿了天空,在星辰的催促下,李鳴還是和小雪一起踏上了歸途。屍田和他們依依惜別後,獨自回到了寺廟大堂,與蒹葭麵對麵而坐。這時,他那張慈祥的假麵才終於揭下,一個真實的奸笑浮上眉宇:“養兵千日,用在一時。這句話果然不錯呢!”
是的,真相當然並非表麵上那般簡單。女人,隻不過是屍田用來控製李鳴的手段之一。他知道,一個從素未謀麵的女人難以迅速俘獲李鳴的心,便讓自己的養女先李鳴一步回到衝繩老家,以宮良家千金的身份與李鳴接觸,培養二人的感情基礎,進而擦出火花。小雪對屍田的計劃知之甚詳,她的每一步行動皆是由屍田指揮。自小接受屍田教育的她,早已不是一個單純的少女,而是“國士”中除四大幹部外的第五個核心人物。除感情羈束外,小雪也擔當著白夜黨和琉球民主協會間橋梁的任務。可以說,本來互相敵對的白夜黨和琉球民主協會之所以有今天的密切合作,皆是她一人的功勞。此外,在去年的李鳴遇刺事件中,小雪也身負不可或缺的重職(見36話):當日在演講會場上朝李鳴連開兩搶的,既不是琉球民主協會中人,也非台麵上所稱的極端愛國主義者,而是萬裏泊文的手下。這場刺殺戲碼,正是在“國士”的自導自演下運生的。誠然,屍田並不是真的要取李鳴性命,他隻是想給一心堅持和平鬥爭路線的李鳴一記當頭棒喝,迫使其改變心意,進行暴力革命。主使一次真實的刺殺,卻又不能讓刺殺目標死亡,這就需要告密者的存在。小雪恰如其分的扮演了屍田為她量身訂做的角色,李鳴在她的告密下穿上了防彈衣,從刺殺中活了下來。屍田一西,自始至終都遊刃有餘的掌控著棋盤上每一個方格,他的自信也在此刻爆棚至無可附加之境。
然而,這世界上不存在絕對意義上的完美之局。反抗的插曲,總會在不經意間悄然奏生。
琉球共和國·那霸市——
“任務已完成。”萬裏泊文看著手機屏幕上顯示的這封帶圖短信,滿意地笑了。那照片是一個車禍現場,黃芳的屍體正癱倒在血泊中。“黃小姐,你怎會這麽不小心呢!”泊文擦了擦額上的汗水,怪笑道,“發生了這樣的慘劇,李先生一定也不好受。隻但願他的新婚妻子能弭平他心中的悲傷吧!”黃芳已死,泊文從此便了無牽掛,安心地坐了下來。而這時,他額頭上的汗仍在不住的往外冒出。“這可惡的老毛病!”嘴裏一邊罵著,他一邊把手伸進外套,掏出一個小藥瓶。其內所裝的是低血糖患者行不離身之物——砂糖。泊文像往常一樣,扭開瓶口就往嘴裏倒,可手還沒抬至嘴邊,指上卻突然乏力,一鬆手,瓶子掉落下去,砂糖全撒在了地板上。“嗬,有這麽嚴重嗎!”他自嘲式的笑了笑,便彎腰去撿藥瓶,哪知眼前陡然一陣天昏地暗,無論怎麽伸手都無法觸碰那近在咫尺的小瓶。觸手可及的距離仿佛變成萬丈峽穀。他一手扶住椅子,一手拚命地抓著空氣,踉蹌之下,終還是跌倒在地,暈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泊文才再次睜開疲倦的雙眼。此刻他已躺在政廳醫療室的一張病**了。“嗬,我竟會如此失態啊。”看著手臂上正在打的葡萄糖點滴,他無奈的自語道。“醒了麽?”一個女人的聲音突然鑽入他耳內,他轉頭望去,隻見黃芳正悠閑的坐在角落裏。“你。。。你怎會。。。”泊文張大了嘴,驚得瞠目結舌。難道自己見鬼了?抑或是在做夢呢?“很遺憾,我並沒有死哦!”黃芳聳聳肩,走到泊文床邊,將嘴貼近泊文耳朵,輕聲道,“那張屍體的照片,是我發給你的。”“這。。。怎麽可能?!”“沒什麽難的。我在你的手機上安置了一枚微型芯片,那枚芯片能使你無論給誰打電話,或給誰發短信,都直接轉到我的手機上。也就是說,你給手下發出抹殺我的指令其實是發給我了,給你回短信的人當然也是我咯。”“啊?那。。。我之前給屍田先生打的電話也是你。。。”“沒錯,是我用變聲器接的電話。屍田一西還不知道你出了什麽狀況。”“不可能!世界上怎麽會有那種芯片!你又是什麽時候把芯片放在我手機上的?”“嗬,你沒聽說過的東西可不等於沒有。看來你似乎以為白夜黨隻是一個普通的政治組織呢!告訴你吧,在白夜黨這個詞誕生之前,李覓先生領導下的‘白夜’可是一個類似於CIA的組織,這種小物件隨手可得。我上次回國所帶回的不單單是常規武器,這類設備我也私下拿了不少。至於什麽時候裝在你手機上的。。。還記得那天,我們那個深情的擁抱麽?”“是那時?!”泊文頓時麵如土色,悔不當初。“哈,莫非你以為那個擁抱是為了**你?在你心中,我是那樣的人麽?其實,不隻是裝芯片,抱你的時候我還做了點別的事。”黃芳拿出一個白色小藥瓶,在手上晃了晃,問:“這東西是你的吧?”“這是。。。原來是你!”“是的,我把你隨身攜帶,時不時就會來兩口的寶貝換掉了。這個一模一樣的藥瓶裏裝的,雖然表麵上看起來和砂糖沒有太大分別,實際上卻是有甜味,但不含糖分的阿司帕坦顆粒。低血糖的人吃這個,症狀是不會有任何緩解的。”“你這。。。”泊文怒上心頭,他很想起床給這個比魔術師還手快的女人狠狠一拳,但剛從昏迷中蘇醒的他根本使不上半分力氣,隻能望洋興歎。“為什麽。。。有那種機會,為什麽不幹脆用毒藥毒死我!”“毒死你?那可不是我的目的。我隻需要你乖乖躺著不動就行了。醫生在你的病曆上寫的是低血糖發作導致暈厥,這本來就是你的宿疾,所以自然不會有人懷疑你的昏迷與我有關。這樣,我就有充足時間以探病的名義來拷問你了!”“拷問?”“是啊,很期待吧?”黃芳微笑著從口袋裏拿出一個注射器,將其內的**打進泊文的輸液管裏。“這是什麽?!”“硫噴妥鈉,這種藥你也許聽說過。它能讓人處於鎮靜麻醉狀態,消除大腦對行為的控製,暫時喪失說謊和隱瞞的能力。簡而言之,也就是隨著藥量的加大,接下來我問你什麽你就會如實的回答什麽。”“連。。。這種東西都弄到手了麽?”泊文感到肌肉一點點鬆弛下去,神智也開始逐漸恍惚。“如果不是那天,我問什麽你都不肯說,我也不會出此下策。”黃芳拿起準備好的錄音筆,按下了記錄鈕。
“現在,問答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