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九章 那顆停跳的心髒
陳薇正在猶疑,錢正昂再次衝出手術室,大吼道:“電呢?怎麽還沒來!沒看見要死人了嗎!”一眼看到王路還站在門口,又吼道:“怎麽還沒抽血?快進來,我自己動手來抽。 ”
陳薇眼見著王路已經下定了抽血的決心,就算自己不動手,也會讓錢正昂來操作,放下試管,抹了把淚,匆匆跑進了手術室。
又有200cc的血流到了血袋裏,給鄭佳希掛上了,與此同時,手電筒、應急燈,甚至鏡子也被送進手術室,皎口水庫和圖書館營地的眾人高舉著各式燈具,圍在手術台旁邊,有了這些亂七八糟的光源,錢正昂終於能勉強繼續手術了。
周春雨從發電機房趕了回來,告訴大家一個壞消息,發電機燒壞了。那發電機,本就是在停電時臨時應急用的,卻被崖山眾人沒日沒夜地開動,偏偏又沒有一個人懂機電維護,再加上此前周春雨用來搭高壓電網造成接地漏電,一來二去,生生把發電機給燒壞了。
錢正昂根本不管發電機,他現在是爭分奪秒,正在給子宮外的胚胎實施剝離,這胚胎依近有根大血管,胚胎差不多有2個多月了,有核桃大小,自己要是不小心,把大血管給傷著了,那鄭佳希就必死無疑了。自己隻是個牙醫,做這樣的手術完全是亂蒙的,如果不是憑一口氣撐著,連手術刀都拿不穩。
聽到周春雨的匯報,錢正昂頭也不抬地道:“發電機壞了,那就拿更多手電筒來,我要更多的光,哪怕你把農用車的大燈給我拆下來,我也要燈光,更多的燈光。”
手電筒、應急燈的光自然無法和無影燈相比,偏偏現在進行的又是極精細的手術,子宮可不是一張包袱皮,憑人隨便翻弄,刀口偏上一毫米都會要人命。手術室裏幾項生命監控器械都已經停止運行了,錢正昂就象蒙著眼睛和死神賽跑,手術時間越短,他越有贏的希望,手術時間拖得越長――這後果就不用說了。
周春雨一咬牙,轉身就出門――他真的去拆農用車的大燈了,那玩意亮度大,能照出百米遠,兩個大燈頂得上現在手術室裏所有亂七八糟的燈具了。
陳薇連忙趕過去:“小周,能不能弄個蓄電池來?”
周春雨停住腳步:“蓄電池倒是有,崖山上多得是,就是衛生院裏,也有好幾個汽車電瓶,隻是等會兒這電瓶要給拆下來的農用車大燈供電,你要電瓶做什麽?”
陳薇道:“離心機沒了電就不能交叉配血了,我想用電瓶給離心機供電,這台手術肯定還需要大量輸血,你王哥已經抽了1200cc的血了,不能再抽了,再抽下去要死人的。”
周春雨急紅了眼:“1200cc?!王哥真是瘋了,再抽下去他都可以變成人幹了!我知道了,我帶著王比安、沈慕古和陳老頭崔老太一起去,這就給你送電池來,順便把大燈也拆來。隻不過這汽車電瓶是直流電,沒有變壓設備,沒法給離心機用。”
“我有辦法把直流電轉變成220v的民用交流電。”一個聲音在旁邊響起,陳薇一回頭,卻是皎口水庫的裘韋琴。
裘韋琴剛才在一邊聽到了陳薇和周春雨的對話,她對鄭佳希落到如今的堤旖深懷內疚,又見王路為了救這個頌旎相識的女孩子已經獻出了1200cc的血,自己又怎麽能坐視不理。此時聽得需要對電瓶變壓,立刻想到了自己身體的特殊之處,她也不顧暴露秘密,毫不遲疑站了出來,攬過了這個活,也算是自己稍微彌補對鄭佳希的傷害。看到陳薇探詢的目光,裘韋琴道:“相信我,我是皎口水庫電站的高級工程師。”
陳薇一把拉起裘韋琴的手:“走,跟我去化驗室。”
周春雨忙道:“我這就送電瓶來。”
王路見陳薇急著去驗血,忙站在錢正昂身邊,幫著他手術。他不知道,自己的這一舉動在旁邊舉著各種燈具照明的皎口水庫和圖書館營地的眾人眼中看來,是怎樣的令人震撼。
王路隻是感覺遲鈍,所以在大量失血後,並沒有絲毫不適的感覺,依然能堅持行動,但短時間內大量失血,還是在他體表產生了明顯的症狀,一張臉色慘白得嚇人,皮膚幹巴巴的,嘴唇幹裂,在並不明亮的光線下,看起來簡直和喪屍差不多了,隻是不像喪屍那樣到處是腐臭爛肉。
王路為了一個陌生女孩子,獨自獻血1200cc不說,還穩穩站在那兒進行手術――雖然隻是遞遞工具,擦拭下鮮血這樣的小活,但試問,在場的眾人之間,又有誰能做到?
沒有人懷疑王路這是在做秀,因為沒有人會拿自己的生命去做秀,在所有人的眼中,王路在燈光環繞中的身影,是如此高大,甚至蓋過了正在緊張手術中的錢正昂。王路,是個好人。
老俞頭高舉著一盞應急燈,看著手術台邊的王路,喃喃道:“真是條好漢子!”
旁邊的傷疤女眼眶也有點濕潤,輕聲道:“老俞頭,看來我們來對地方了,沒想到,這年月,還真有這樣的好人啊。”
陳薇在化驗室裏很快等來了王比安抱著個汽車電瓶氣喘籲籲跑了進來,陳薇忙問裘韋琴:“我們怎麽處理這個電瓶?你要什麽工具嗎?”
裘韋琴的身影隱在黑暗中道:“我自己帶著幾樣小工具,你告訴我離心機的電源插座在哪裏就行了。”
“就在左邊牆角那兒。”陳薇道。
裘韋琴道:“我需要處理一下插座。”說著抱起電瓶就向牆角走去。
陳薇道:“要不要我去拿個手電筒照明?”
裘韋琴歎了口氣:“不用,這活兒很簡單,我摸黑都能做。手電筒還是給鄭佳希用吧,但願老天保佑孩子的手術順利完成。”
陳薇不疑有它,忙道:“那麻煩你了,我還得把試管裝上離心機呢。”
陳薇借著窗外微弱的光摸索著將裝著樣品血的試管都裝上了離心機,這時,從黑暗的牆角裏傳來裘韋琴的聲音:“電已經接通了。”
陳薇試著打開了電源,果然,柔和的綠色光源在黑暗中亮起,陳薇大喜,一邊運行離心機一邊道:“這位裘師傅你真厲害,我對電一點不懂的,什麽直流電交流電的知識全都還給中學老師了。”
蹭在牆角陰影裏的裘韋琴悶聲道:“這也沒什麽,隻不過我手頭正好有幾個用來變壓的小工具而已。”
裘韋琴手裏何來什麽變壓的小工具,她隻是一手搭在電池上,一手握著離心機插座,直接以自己的身體為導體,硬生生轉變了電瓶的直流電。裘韋琴之所以借口要處理一下插座,隻是不想當著陳薇的麵施展這驚人的一幕,就算陳薇再不懂電氣知識,可這空手摸電瓶絕不是正常人能做到的。
裘韋琴自從經曆了徐天楊引狼入室事件後,就一直在小心地試驗自己不懼電流的特殊能力,她反複試驗發現,自己能接受一定電壓的高壓電不受傷害,同時,還能隨心所欲將直流電轉變成交流電,或將交流電轉變成直流電,甚至還能精確調控輸出的電壓。換句話說,她現在就是一個人形的萬能變壓器。裘韋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身體是如何做到這一點的,這完全違背了她長期接受的電氣知識教育,但她就是做到了,隻是在精確調控電壓這方麵化了她不少時間進行練習,一直到她發現手指握著導線數量的不同,能精確改變電壓為止。似乎手指,成了特殊的電阻。當然,人體本來就是一種電阻,通過人體,也的確能改變電壓,隻是在正常情況下充當電阻的人也肯定變成死屍了,除非,這個人象喪屍一樣,不懼怕民用電壓,隻有特高壓才能殺得死。
有了電,離心機很快處理好了血清,陳薇用生理鹽水配好了血型,鹽水法雖然不如聚凝胺法精準,但勝在操作簡單方便,幾份血樣中,配出了三份相同的血型。陳薇連忙照著血型樣品試管標簽上的人名,從正在手術室裏打著手電筒相助照明的眾人中尋人,三人之中,居然有一人便是老俞頭。
陳薇見老俞頭年紀大了,怕他身體吃不消,忙道:“這位老爺子,化驗出來有三個人血型相配,想來血也夠用了,你老人家就不用抽了吧。”
老俞頭認真地道:“救命要緊,我年紀雖然大了,可也不差這一點血是不是。多一份血,那女娃娃就多一份活命的希望。”
陳薇無奈,再說事急從權,好歹從老俞頭身上抽了200cc的血,再加上另外兩人的800cc血,又湊足了1000cc,加上王路剛才已經輸進鄭佳希身體內的血,差不多將這小姑娘體內的血換了一半了。
這時,走廊裏一陣嘈雜聲,陳薇從化驗室抬頭一看,卻是周春雨、沈慕古兩人各抱著一隻農用車的大燈進來,後麵王比安、陳老崔老太等人推著一輛小推車,裏麵放著好幾隻蓄電池。
等陳薇拿著血袋急匆匆走進手術室時,周春雨已經把兩個大燈的電路都聯上了,隻是大燈亮起來後溫度高,沒法拿在手裏,便找了竿輸液常用的架子來,吊在了手術床邊,兩隻大燈果然把房間內照得雪亮。
陳薇換上血袋後,轉眼看了一下錢正昂,發現他已經在縫合子宮了,不由鬆了口氣,看樣子,這手術成功了。
陳薇看到臉色蒼白地站在錢正昂身邊協助手術的王路,一陣心痛,忙走過去道:“我來吧,你休息一下。”
王路抬頭勉強笑了笑,正要開口說自己堅持得住,目光瞟過陳薇身後剛掛上去的血袋,頓時擰起了眉:“陳薇,這血袋裏的血怎麽沒在往下滴?”
陳薇一時不明所以,啊了一聲,回頭一看,這一下,她也看清了,那血袋的輸液管裏,原本應該一滴一滴往靜脈裏滴注的血液,居然一動不動。
陳薇以為是自己無意中把滴注的調節開關給關上了,忙搶上去,仔細一查,開關好端端的,她甚至試著把滴注速度開到了最大,那管子裏的血液還是一動不動。
陳薇心急慌忙地又檢查了鄭佳希靜脈處的針頭,也沒發現有脫針、戳破血管等異常現象,而且如果是脫針,血液隻會流失得更快。如今這血袋子裏的血一動不動,根本沒有一滴流入鄭佳希的體麵,隻有一個解釋――鄭佳希的靜脈內,血液已經停止流動!
陳薇顫抖著向還在埋頭縫紮的錢正昂喚道:“錢醫生。”
錢正昂頭也不抬:“別煩我,我快好了。”
“錢醫生!”陳薇的嗓音從顫抖變成了尖利:“這孩子的血輸不進去!”
嗯?錢正昂愣了愣,這才明白過來陳薇的話中之意,他猛地抬起頭:“快,心跳、血壓、體溫!”
這些生命體征監測儀器早就因為停電而沒在使用了,陳薇隻能手動檢測,可沒等她顫抖著手取來血壓計等物,王路已經撲到**的鄭佳希稚嫩的胸口上,貼著粉紅色的蓓蕾旁邊聽了聽她的心跳,他很快抬起了頭:“見鬼,她的心跳停止了!”
這一症狀,如果在還有電時,監測儀器隨時都會警告錢正昂,可是在停電後的一團忙亂中,沒有人手進行常規監測,錢正昂又一門心思關注子宮內的手術縫合,要不是陳薇換上新血袋,王路發現滴管的異常,連鄭佳希何時停止心跳了都不會發覺。
王路一閃念急道:“趕緊的,這孩子心跳剛剛才停止,要不然,剛才我的血不會輸入她的體內,趕快實施那個啥,對,心髒複蘇!”
錢正昂徹底崩潰了,今晚他連續動了兩台大手術,其間連喘口氣休息一下的時間都沒有,封海齊女婿的手術雖然順利成功,但他的精力消耗極大,精神壓力也很重,而等到動鄭佳希的手術時,接下來的一切簡直就是一連串的噩夢,老天似乎成心和他做對一樣,不是血液不足,就是突然停電,好不容易一切完備,手術都已經進入子宮縫紮階段了,這孩子,居然停止心跳了!
她是什麽時候停止心跳的?她怎麽可以停止心跳!不,這絕不可能,我一定能救活她!
旁邊的王路正在吼叫著讓錢正昂趕緊實施心髒複蘇,錢正昂卻傻呆呆地依然埋頭在鄭佳希的腹間,一邊縫紮一邊嘟囔著:“別來煩我,沒見我正在縫紮子宮嗎?這活可得細致一點,萬一留點缺憾,小姑娘長大成人後就沒法懷孕了,這可是關係到人家一輩子的大事。”
王路一見錢正昂舉止失常,情急之下也不敢亂拉扯他,怕傷到他針下的鄭佳希,隻得自己撲到鄭佳希胸口,先是揮拳連擊鄭佳希的心髒部位,卻一點反應也沒有。王路拚命回憶自己印象中的心髒複蘇術,王路以前當記者時,曾經親眼看到過一個醫生搶救一個突發心髒病的老年人,當時現場沒有醫療器械,全靠醫生手動操作,雖然最終那老者沒有救活,王路卻看了個真切。
王路嘴裏喃喃自語:“要嘴對嘴呼吸,不對,這個是救溺水的。好像是把兩手壓迫患者胸骨,慢慢地把體重加上,壓迫胸骨下沉,然後突然放鬆減壓,對,就是這辦法。”
王路按住鄭佳希心髒位置,雙臂挺直,用全身力氣壓了下去,在旁邊眼睜睜看著的陳薇啊了半聲,因為隨著王路的重壓,鄭佳希的胸骨發出了咯咯的聲音,王路卻知道這聲音是正常的,實施心髒複蘇術不是玩小朋友之間的醫生遊戲,力量不大根本沒有作用,為了救人把胸骨都壓斷的事例比比皆是,他堅持不鬆手,差不多壓下了3、4厘米,才猛地一抬手。
陳薇驚叫一聲:“動了,滴管裏的血液動了。”
王路一側頭,果然看到滴管裏的血液滴下了幾滴,但很快又停止了,他甩了甩頭,不,鄭佳希的心跳並沒有恢複,剛才隻不過心髒受到自己的強力壓迫,血液在流動,但還遠沒有到自主跳動的堤旖!
王路咬著牙,繼續按壓鄭佳希的心髒,他依稀記得心髒按摩的頻率是在每分鍾100下,孩子比成年人要稍微快一點,但具體快多少,心裏根本沒數,實際上就連每分鍾100下的頻率,王路也不敢說完全吻合。
王路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停地按壓鄭佳希的胸口,絕不停止。
裘韋琴額上早就出了層汗,難道,鄭佳希就這樣死了嗎?如果真是這樣,那自己就是害死這孩子最大的凶手!她扭頭看向旁邊的盧鍇,盧鍇手裏舉著一隻手電筒,已經呆掉了,看著手術台上的鄭佳希在王路按壓下一抽一抽的,他的人在控製不住的顫抖,似乎想大喊大叫,又似乎想撲上去。
裘韋琴撲到手術床邊,對不知所措的陳薇急道:“陳老師,快用電擊啊,醫院不是有專用的恢複心跳的電擊器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