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四章 背上來自母親的血
生化危機在甬港市全城暴發的那一天,黃瓊和媽媽當機立斷地棄車而逃,然而,此時在市區裏已經到處是襲擊人的喪屍,在慌急之下,母女兩人放棄了直接去爸爸公司的念頭,而是就近躲入了望京路效實巷的一個老小區裏。
小區的樓道電子防盜門是有密碼的,但通常這些密碼都很簡單,不是9999,就是1111,黃瓊試到8888時,哢一聲響,防盜門開了,母女兩人推門而入後,反手關上門,一屁股坐倒在樓道上,重重喘息起來。
黃瓊的手死死拉著母親的手,但即使這樣,她還是發覺自己的手在抖個不停,好一會兒她才發現,其實並不是僅僅是自己的手在抖,而是母親的手,也一樣在抖。
母女兩人麵麵相覷,都不敢相信自己在街道上看到的血淋淋的一幕幕是真的,然而,從外麵大街上隱隱傳來的尖叫和吵鬧聲表明,混亂,正在越來越嚴重。
黃瓊吞了口口水:“媽媽,爸爸的電話還是打不通嗎?”
黃瓊的母親苦笑著攤了攤手:“手機掉車上了,不過之前我打過好幾個電話,110、112,你爸爸的手機和單位的座機,沒有一個打得通。”她想了想:“要不我們向這幢樓裏的住戶借電話打打看。”
黃瓊剛要點頭,猛然變色,她一把拉住了正要往樓道上走的母親,急聲道:“媽,萬一這幢樓的房間裏也有那種喪……那種瘋子怎麽辦?”
黃瓊的母親頓時僵住了身形,是啊,街道上到處都有啃食人肉的家夥,誰能保證居民樓裏的房間內就是安全的呢,如果敲開門。迎麵撲過來的也是這樣一個怪物,那自己母女不成了送上門的美餐了?
黃瓊母親倒吸一口涼氣,又從樓道上退了回來:“怎麽辦?我們總不能永遠躲在這兒吧?你爸爸聯係不上我們,肯定要急死了。”
黃瓊擦把頭上的汗,喃喃道:“我們暫時等一等吧,等外麵的混亂平息一點再出去。媽,你說我們到哪裏去找爸爸啊,是去他的公司,還是回家?”
黃瓊媽媽長歎一口氣,是啊。如今也不知道哪裏是安全的,大街上都亂成這樣,丈夫公司裏也不可能風平浪靜,搞不好,現在丈夫也正開著車滿大街在找自己母女兩人,他是知道這個時候自己要送女兒去青少年宮的,隻是現在的街道上,已經成了屠宰場,但願丈夫見機快,趕緊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
看著女兒滿眼的恐懼。黃瓊母親勉強在臉上掛上笑:“沒事的,乖女兒,這、這隻不過是種傳染病,對,就象狂犬病差不多,見人就咬,國家肯定能想辦法治好的,我們隻要保護好自己不要受感染就好了。”
就在這時。樓道上一幢住宅的防盜門突然傳來一陣響動聲,癱坐在樓梯上的黃瓊騰一下就站了起來,一把握住母親的胳膊:“媽!”
黃瓊的母親也嚇了一跳,死盯著那防盜門――兩人此時已經草木皆兵,誰知道這門後是不是也是隻――狂犬病人?
防盜門哢噠響了幾聲,打開了。一個中年男子皺著眉站在門口,瞪著黃瓊母女:“你們是誰?怎麽站在這兒?”
黃瓊的母親討好地笑道:“這位師傅,我們在這兒休息一下,等會兒就走了。”
中年男子板著臉:“搞什麽。你們又不是我們樓道的住戶,在這裏休息做什麽?看你們穿得像模像樣的,怎麽弄得像強討飯的?走走走。”
黃瓊的母親依然帶著笑道:“這位師傅,幫個忙,我們隻不過歇歇腿。過一會兒就走。”
那中年男子原本看著黃瓊母女穿著不俗,說話倒也並不怎麽過份,可現在看到黃瓊母親一個勁兒低聲下氣,反而囂張起來,穿著拖鞋子高聲武氣地道:“你們腦子有病伐?有在人家樓道裏休息的事情的啊。(_)要休息不會去旅館開房間啊。快走快走。你再不走,我要叫保安了。”說著,還伸出手做勢要推黃瓊的母親。
黃瓊在母親身後聽得又急又氣,媽媽這是怎麽了,直接告訴這個男的外麵到處有喪屍不就行了,看這個男子剛從房間出來,可能還不知道大街上已經是人相食的恐怖場麵了。
黃瓊從母親背後探過頭來:“這位叔叔,我們隻不過是來躲一躲的,外麵大街上到處是喪屍,會吃人的喪屍。”
黃瓊的話一出口,她母親就知道壞了――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誰會相信喪屍這種東西的存在啊,她剛才之所以不提外麵的危機,就是想把中年男子糊弄過去,寧肯吃點眼前虧,也要熬過眼前的困境。
果然,黃瓊話一出口,中年男子立刻變了臉:“他媽的,上個夜班睡個懶覺都不得安靜,出門就碰上兩個神經病。走,走,走,快滾出去。”說著,手就毫不客氣地推到了黃瓊母親肩上。
黃瓊母親被推得一個踉蹌,黃瓊母親雖然是苦出身,小時候還在山裏砍過柴,可自從丈夫開公司以來,日子也稱得上富足二字,這種被人粗暴地推搡的事情,久已沒有發生過了,頓時漲紅了臉,又憂心真被趕出門無處可去,又氣又惱之下,拍一下打開了中年男子伸過來的手:“你幹什麽?動手動腳的耍流氓啊。”
中年男子越發惱怒:“真他媽的神經病,你們走不走,再不走,我這就叫保安。”他轉身想回自家,給保安打電話。
這時,樓梯從上而下傳來一陣腳步聲,中年男子抬頭一看:“啊,是小金你啊,怎麽穿條短褲就出來了?去買煙嗎?”
黃瓊抬頭一看,隻見上麵的樓梯上走下一個青年小夥子,隻穿著一條三角**,趿著拖鞋,正一步步走下來,黃瓊連忙低下頭,真不要臉。雖然說是夏天,可也沒穿著**出門的道理。
就在這時,黃瓊母親突然尖叫一聲:“快跑!那是喪屍!”
黃瓊猛一抬頭,就見到那個著短褲的小夥子一頭向還在絮叨的中年男子鄰居撲了過來,抱住對方的手,一口就咬了下去,黃瓊聽到了中年男子的手指在小夥子喪屍的嘴裏咯咯咀嚼的聲音,在鮮血四濺,尖聲慘叫中,黃瓊母親打開樓道上的電子防盜門。拖著黃瓊飛奔――全城,已無一處是安全的。
從效實巷出來,一頭是望京路,一頭是中山西路,黃瓊的母親慌不擇路,往中山西路跑來,然而在跑到中憲巷時,母女兩人齊齊停住了腳步。
已無路可去了。
前方是新興大酒店,在酒店與望京路之間,是西門口廣場的綠地。隻是如今,街道上到處能看到正摁倒了活人大啃大咬的喪屍。
離黃瓊母女不到4米的人行道上,就有兩隻喪屍正趴在地上啃食著一個老婦人,老婦人的脖子被咬得隻剩下一層皮連著,隨著埋首在腹腔裏爭搶著內髒的喪屍的動作,頭被皮牽動,一動一動的。
黃瓊的母親牙齒咯咯打戰,死死抓著黃瓊的手:“不要看。它們正在吃東西,隻要不驚動它們,它們不會主動來咬我們。”
黃瓊也不知道,母親從央視《動物世界》裏看來的動物知識有沒有用,但別無選擇,她緊隨著母親。側著身子經過了那兩隻喪屍,兩隻喪屍吃得正來勁,果然沒有抬頭看她們一眼。
黃瓊的母親越走越快,嘴裏低聲道:“我們去望京路,跳到北鬥河裏,從北鬥河裏逃。”
黃瓊一驚:“媽媽,你可不會遊泳!”她是知道媽媽的遊泳水準的,也就是在遊泳池裏泡泡的地步。
黃瓊媽媽握著女兒的手道:“媽媽相信你。乖女兒,你遊泳可是全班第一。”
全班第一,那也隻是在遊泳池遊出來的啊,自己從來沒在北鬥河遊過泳,帶著媽媽。天知道能不能撐得住。
但黃瓊知道,這是自己母女唯一的出路,她沒出聲,隻是緊緊抓住了母親的手。
路旁邊不時有人從新興大酒店裏跑出來,有人拿著拖把掃帚甚至菜刀和喪屍對打,但這完全是徒勞,喪屍很快就將這極少數的勇敢者撲倒在地,一輛皮卡咆哮著衝了過來,一路撞倒好幾隻喪屍,消失在巷口,以扭曲的勢將倒在地上的喪屍很快又爬了起來,耷拉著胳膊,拐著腿,依然追逐著每一個經過它們身邊的活人。
黃瓊突然一頭撞上了走在前麵的母親的後背,不知為何,母親停住了前進的腳步,前方已經能看到望京路中間的隔離墩了,隻要越過路中央停著的車輛,就能跑到北鬥河裏,沿著河,可以一直到姚江。
但就在這一刻,黃瓊的母親停住了腳。
她不得不停住腳,因為前方的路口,轉過一群人――不,是一群喪屍,足有5隻之多,它們渾身上下全是鮮血,然而想來那些犧牲者還不能滿足它們的欲望,它們還在尋找新的食物。
黃瓊母女落入了它們的眼裏。
黃瓊母親一步一步後退著,然後猛地一個轉身,推著黃瓊大叫:“跑!快跑!”
黃瓊跑出沒幾步,就頓住了腳,跑,往哪裏跑?母女兩人的行動刺激到了原本正在路邊“進餐”的另幾隻喪屍,它們抬起頭來,眼神閃爍著,似乎對母女兩人產生了興趣。
無路可走了。
黃瓊母女孤零零地站在中憲巷裏,不知何時,這左近的活人,隻剩下了她們兩個,其餘的,不是逃散了,就是正在被喪屍啃咬。左側是銀杏四季小區高高的圍牆,右側是新興大酒店的停車場,後麵,是5隻喪屍踩在停車場鐵製排水柵欄溝上哢噔哢噔的聲音,前方,則是多隻喪屍虎視眈眈。
要死了嗎?
黃瓊的母親突然彎下腰,使勁掀開了停車場排水溝的鐵柵欄,這排水溝上蓋著的原本是普通的水泥格子,可因為車子開進開出,很快就將水泥格子給壓塌了,所以後來改為了鐵柵欄,承得起重壓,又方便排雨水。
黃瓊母親嘶啞著嗓子對黃瓊尖叫:“快,鑽到排水溝裏去。”
黃瓊立刻明白過來。這是母親想借著排水溝的鐵柵欄,擋住喪屍的撕咬,可是,這會管用嗎?喪屍如果把鐵柵欄給掀開的話,一樣能抓到自己母女的,這鐵柵欄總不能上鎖吧。
但現在沒時間遲疑了,死也好活也罷,就隻有這一步可走了。
黃瓊不顧排水溝裏的淤泥和汙水,雙手雙腳並用,爬了進去。排水溝太窄了,黃瓊鑽進去後,剛剛容得她俯臥在裏麵,連個轉身的餘地也沒有。
黃瓊等著母親也鑽進來,卻突然想到,自己鑽進來時,有母親替自己掀開鐵柵欄,母親想鑽進來,又有誰能幫她在外麵打開鐵柵欄呢?
黃瓊腦海中如電火花一樣一閃,突然想到了母親接下來要做什麽。就在這時,咣一聲響,自己身上的鐵柵欄給蓋上了。接著,一個身子壓在了鐵柵欄上,一雙手緊緊扣住了柵欄上的鐵條,一個聲音在黃瓊腦後響起:“乖女兒,一定要活下去。”
接緊著,黃瓊的腦後就傳來了一陣陣的慘叫聲。啃咬聲,咀嚼聲,吞咽聲……
當趴在鐵製柵欄上的母親用自己的身體掩護躺在下麵排水溝裏的黃瓊,活生生忍受著喪屍在自己背上的撕咬,用雙手死死緊扣住鐵條,不暴露下麵的女兒時。黃瓊在聽到母親的第一聲尖叫後,就昏了過去。
黃瓊蘇醒過來時,已經是入夜了。
她感到自己背後的衣服粘粘乎乎的,那是母親被喪屍啃咬時,身上流下的血順著鐵柵欄流到了黃瓊的衣服上。
血很多,即使在滿是淤泥和汙水的排水溝裏,黃瓊也能嗅到撲鼻的血腥味。
夜裏的中憲巷很安靜,路燈已經亮了。黃瓊並沒有聽到左近有喪屍吼叫的聲音,四周靜悄悄的。
黃瓊想喊聲媽媽,可硬生生忍住了,她壓著嗓子嗚咽著,媽媽已經死了。為了讓自己活下來,媽媽活生生被喪屍吃了。
不能讓媽媽白白的死去,我一定要活下去!
黃瓊試著抬了抬背,想從排水溝裏站起來,但壓在鐵柵欄上的母親的屍體很重,她抬不動。
黃瓊在汙水裏一點一點地挪動身體,費力地從母親屍體下挪了出來,這才掀開了背上的鐵柵欄。
黃瓊怕發出聲音,再次引來喪屍,一手扶著鐵柵欄,一手撐著,從排水溝爬了出來。
借著路燈,黃瓊一眼就看到了母親的慘狀,她的整個背被撕咬得露出了白色的肋骨,兩隻小腿上的肉也被啃光了,但她的胳膊卻奇跡般還完好無損,手指還緊緊扣在鐵條上。
盡管知道母親早已經死透了,可黃瓊還是忍不住伸出手,蓋在了母親的肩膀上,哽咽著喃喃道:“媽媽。”
母親一動不動。
黃瓊撐起身,跌跌撞撞邊抹著淚邊向北鬥河跑去,雖然四周看不到喪屍的影子,但它們肯定躲在自己不知道的角落裏,想活命,隻有從北鬥河逃出去。
突然,寂靜的小巷裏傳來咯的一聲響,那聲音,是從黃瓊身後傳來的。
黃瓊身形一僵,猛地扭過身來。
在因為電壓不穩而不時跳動的路燈下,黃瓊看到,母親的屍身,動了動。
咯咯,又是幾聲輕響,但這聲音,在黃瓊耳裏,卻如雷擊。
她的母親,為了保護她而犧牲了的母親,被喪屍啃壓出一身白骨的母親,緩緩抬起頭來。
隻是,母親看著自己的眼光中不再是溫柔和慈愛,而是貪婪的欲望,一如黃瓊在其他喪屍眼裏看到的那樣。
這果然是生化危機,自己的母親在死後,變成了喪屍!
黃瓊連退了幾步,這時母親――不,喪屍原來緊扣著鐵柵欄枝條的手指鬆開了,原來保護著女兒的雙手,向黃瓊伸了過來。
黃瓊下意識地迎前一步,似乎想伸手握住母親的雙手,將她從地上拉起來,然後,當一聲嘶吼代替了以往的輕柔細語傳到黃瓊的耳中時,她知道,它想吃自己,這隻喪屍想要吃黃瓊。
母親用生命挽救了黃瓊,可她在死後變成了喪屍,如今,它一樣要以女兒為食。
黃瓊大叫一聲,拔腿就往巷口的望京路方向跑去,在她的身後,母親變成的喪屍正追上來,但它的雙腿已經被別的喪屍啃光了,所以隻能在地上爬動,拖在身後的兩條腿骨在排水溝的鐵柵欄上撞擊著,發出哢搭哢搭的聲音,這聲音,一直到黃瓊跳入北鬥河混濁的水中,才消失。
……黃瓊抹了把臉上的淚:“我從北鬥河一直遊到永豐路的閘門,然後翻越閘門到了姚江,其實,以我的遊泳能力根本不能在姚江裏逃生,但我運氣較好,在大劇院附近找到了一隻汽車內胎,那內胎似乎是附近打漁人用的,我以前就看見過有人坐在內胎裏在姚江釣魚,借著內胎,我沿著姚江一直飄**著,有時候趁著沿江路上沒有喪屍趕緊爬上來到小店裏找些吃的。睡覺就睡在橋腳下麵的平台上,一直到有一天我遇到關新哥哥,這才跟著他一直逃到了鄞州區圖書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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