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三章 死士
池塘邊的眾人正在驚詫莫名時,轟一聲巨響,如霹靂一樣在他們耳邊炸響,一股數米高的水柱從池塘裏高高噴起,化成雨點打在眾人身上,靠近池塘抓著狙擊手的那兩個隊員更是淋了個稀濕。
所有的人都呆在當場,半晌,周春雨才醒過神來,伸著手指著池塘道:“手、手、手……”不僅他的聲音,他的手一直在顫抖個不停。
封海齊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滴:“手榴彈。沒錯,就是手榴彈。”
在場的幾個武裝隊員在攻打基地時,曾經見過威力更大的武器--401火箭彈,但當時火箭彈是從“友軍”發射,打在基地的軍事裝備上,雖然威力實足,但並不因此而感到有什麽好恐懼的。
然而,現在卻不一樣,這手榴彈,不是封海齊眼急“腿”快,將狙擊手一腳踢入池塘,就會在人群中爆炸,那些彈片、衝擊波遠不是隻濺起水柱那樣簡單,自己身上的這些濕痕,就將是一個個流著鮮血的大大小小的傷口。
眾人個個臉色煞白,有的人連腿都有些軟了,這時,旁邊響起呼喚聲:“出什麽事了?有沒有人受傷?!”卻是錢正昂聽到了爆炸聲,遠遠發問。
周春雨吞了口唾沫,穩了穩心神,扭頭問:“有沒有人受傷?”眾人這才回神來,各自在身上摸索著,七嘴八舌道“沒有”、“還好,沒事”。
周春雨揚聲道:“錢醫生。我們這裏沒事,沒人受傷。對了,謝玲怎麽樣?”
“老娘沒死。”一個虛弱的聲音傳來,但立刻被錢正昂喝止了:“別動!我雖然給你止了血,但子彈還留在你的傷口裏,野外條件太簡陋沒法動手術,我們必須立刻趕回崖山。”
封海齊命令武裝部隊員道:“把池塘裏的屍體打撈上來,仔細搜索池塘,一樣東西都不要拉下。”自己和周春雨齊齊向謝玲方向趕去。
謝玲還活著。狙擊手瞄準她的那一槍,在最後因為手電筒光的刺激偏了偏,子彈擊中她的肩膀,避開了大動脈,看到封海齊和周春雨過來,謝玲一邊咳嗽一邊強掙著道:“老封,那個狙擊手呢?有沒有我哥的消息?”
又是一個願意為了王路而死的女人。封海齊在心中長歎一口氣。握著謝玲的手道:“那個狙擊手自殺了,不過你放心,我一定會找到王路的,你現在不要多說話,我安排人送你回崖山。”
謝玲緊緊握著封海齊的手:“一定要把王路找回來,沒有他……就沒有崖山。”一陣咳嗽打斷了她的話。她的嘴邊,有細細的血色泡沫,封海齊拍了拍謝玲的手背,溫聲道:“你放心回家,我會把王路帶回來的。”
周春雨連聲呼喚。分了一半人手護送謝玲立刻坐殘疾車回崖山,錢正昂自然隨車同行。這樣大的手術,也隻有他才敢動刀,隻留下茅麗。
封海齊一直等殘疾車發動開著大燈遠去,才問茅麗:“謝玲的情況怎麽樣?”
茅麗道:“我雖然學醫的水平一般,可看她咳嗽中有血,很可能肺部受傷了。”
周春雨抓著頭發一言不發在池塘邊蹲了下來,良久,才重重一拳擊在地上:“我真沒用!”
封海齊的背有些佝僂,在刹那間似乎老了好幾歲,他自然知道,肺部中彈有多可怕,就是在正規野戰醫院,這也是個大手術,錢正昂這醫牙--他甩了甩頭,深吸一口氣,再次挺直了身子。自己沒時間悲傷,沒時間自責,王路不在了,崖山的擔子,倒有大半壓在了自己的肩頭。直到現在他才發現,這幅擔子有多重,在以往,他為了崖山的發展,一直催促王路快點快點再快點,可直到失去了王路,封海齊才發現,壓在王路身上的擔子到底有多沉。而王路,這個長著大眾臉的路人甲,又有多麽了不起,在他的羽翼下,有多少人得活。
如今,崖山失去王路才短短數小時,就失陷了馮臻臻,重傷了謝玲,雖然這裏麵自有因果,並不能就此證明自己的無能,但是冥冥中自有天數,如果換了是王路指揮這一次行動,他的戰爭經驗雖不如自己,但封海齊卻相信,王路他,絕不會讓崖山任何一個人受到傷害。
封海齊不知道,自己是何時有了這種近乎迷信的信任。
謝玲說得對,崖山,不能沒有王路。
封海齊緊了緊手裏的03式自動步槍,大步走到池塘邊,這時,狙擊手的屍體已經被拖上了岸,武裝部的小夥子們正打開了池塘和水渠的通道,將水排幹,以方便尋找池塘底的遺落物。
封海齊抬頭對依然在自責的周春雨道:“別傻愣著,過來給我打手電筒。”
周春雨擦了擦臉,走到封海齊身邊,打開了手電筒,照著地上的死者。
那個狙擊手的胸腹已經被炸爛了,衣服成了碎片,內髒、肋骨暴露在外,封海齊卻連眉毛也不動一動,他仔仔細細地翻動著屍體上的一應事物--兩個滿滿的彈匣,一把軍刺,一個急救包,然後,然後就沒有任何東西了。
封海齊上上下下仔細摸索了幾遍,甚至將手伸到流出腸子的肚腹裏掏了掏,確認屍體上再無別物。除了最基本的武器,這個狙擊手上沒有任何能證明身份的東西。
封海齊想了想,突然扒下了屍體上所有的衣服,甚至連鞋子也不放過,在手電筒光的照射下,他的眼睛一亮,細細摸索著屍體腳上、肩上的老繭,喃喃道:“果然是現役軍人,這些老繭都是長年累月的訓練留下的。”
就在這時,池塘裏一聲歡呼:“封伯伯。你看我們找到了什麽?”封海齊和周春雨回頭一看,卻見正在半排幹了水的池塘裏摸索得泥猴一樣的盧鍇手裏高高舉著一樣東西。大聲嚷嚷著:“手榴彈,是手榴彈啊。”
手榴彈,整整三枚手榴彈從池塘裏摸了出來,都是從狙擊手身上掉落下來的。
“77-1式手榴彈。”封海齊撫摸著還在滴水的手榴彈:“部隊裏裝備得最多的手榴彈,雖然生化末世前已經開始換裝無柄式的,但這玩意兒還是士兵使用得最熟練的。”
周春雨以前也玩過77-1式手榴彈,他歎了口氣:“幸好封所你發現得快,如果這家夥引爆了所有的手榴彈。我們全都得死。”
周春雨突然怒氣勃發:“他媽的,這個家夥瘋了嗎?我們甚至沒有傷到他,隻是想將他活捉,好用來交換王哥和馮臻臻,可這家夥居然玩人體炸彈,這是和我們死磕啊,他們到底是誰。和我們崖山,和王路又有什麽生死大仇?”
封海齊卻並沒有像周春雨那樣激動,他突然道:“小周,你有沒有發現,這個狙擊手身上,缺了樣東西。”
周春雨一怔。他仔細打量了一下,那屍體雖然傷痕累累,但卻並沒有缺少什麽“零件”啊,他疑惑地道:“封所,沒缺啊。”
封海齊搖了搖頭:“你看。他帶著充足的武器,光手榴彈就有4枚。可是,他居然沒有帶食物。”
周春雨一呆,半晌才重重一拍大腿:“對啊,這個家夥一點吃的都沒有帶!”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這是最簡單的兵家常識,沒有任何一支軍隊,是不帶糧食就到處亂跑的,現在可是末世,不是停下車就能買到方便麵的。
周春雨嚷道:“他們的老巢就在附近,沒錯,就是這樣,所以他們不用帶糧食……”
“不,你猜錯了,還有一種情況,也可以不帶糧食,或者說,不用帶過多的糧食,那就是他們可以快速對目標進行滲透和撤退,所以不需要長時間堅持作戰。”
他突然伸出手,在屍體的腹中一陣亂掏,抓住一個圓型的東西扯了出來--那是,胃。封海齊取過軍刺,一下就將胃劃開了,他在糊糊一樣的胃中消化物中翻找著,甚至捏了點放在嘴裏嚐了嚐,周春雨在旁邊看得一陣陣反胃,封海齊突然眼睛一亮:“沒錯,就是這個味兒,90式軍用單兵野戰壓縮幹糧。”
周春雨好歹是警察學校出身,立刻道:“這食物還沒有完全消化,這說明他用餐在2個小時之內。一個戰士,全幅武裝,卻隻帶了一日之餐,為什麽?這是為什麽?”他在原地打著轉:“他們的駐地不可能就在近旁,他們也不想和我們打持久戰,斬首--不,也不像,快進快出,快進快出……”他突然頓住了:“封所,我們必須停止追擊,而是返回崖山,查明到底是什麽東西引燃了山火。”
封海齊站起身:“怎麽,你也發覺不對了?”
周春雨一拍腦袋:“沒錯,這個狙擊手的自殺襲擊,說明我們追錯了方向。”
這時,盧鍇等人已經從池塘裏爬了上來,聚在封海齊和周春雨身邊,不解地問道:“周哥,為什麽說我們追錯方向了?這個狙擊手不惜自殺也要阻止我們,不說明我們追得沒錯嗎?”
周春雨重重搖頭:“錯了錯了,大錯特錯,我一開始也和你們想的一樣,以為這狙擊手伏擊我們是為了拖延我們的追擊,可是,他的自殺式襲擊之舉卻說明,他不是為了拖延我們,而是為了和我們拚命,因為,他要保護那支隊伍裏的重要人員。王哥和馮臻臻,絕對不是他要拚死保護的對象,哪怕價值再高,也不值得他這樣做。唯一的解釋,就是這個狙擊手為了保護老俞頭所說的,被王哥刺傷的自己的戰友。可古怪的是,他要是真要保護那個重傷的戰友,隻要以王哥和馮臻臻為籌碼,用談判的方式,就能拖住我們,讓戰友安然離去,可他卻用上了自殺襲擊這一招--這樣自斷生路也同樣是徹底與我們崖山結仇的一招。他剛才如果得逞了,那麽我們崖山和他們是不死不休,根本沒有談判的餘地了。你們說。他為什麽要這樣做?”
盧鍇突然大叫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他不想和我們談判,那是因為,那是因為--他手裏沒有籌碼!王叔叔和馮阿姨,並不在他們手裏!”
周春雨一拍盧鍇的肩膀:“沒錯!王哥和馮臻臻肯定不在他們手裏!所以這個狙擊手被逼得不得不和我們拚命,他們並不知道我們失去了王哥的蹤跡,還以為我們緊追不舍隻是想報複,所以留下死士和我們周旋,大部隊卻帶著重傷員一走了之。”
周春雨一揮手:“快。回崖山,我有預感,尋找王哥和馮臻臻的下落,應該就在那山火中心。”他狠狠握拳砸了一下自己的腦門:“該死,我為什麽沒有早發現這一點,要不然,謝玲也不至於受傷了。”
封海齊沉聲道:“冷靜。周春雨。現在不是你自責懊悔的時候,我也和你一樣,犯了嚴重的錯誤,眼下最緊要的是趕緊返回崖山仔細尋找王路和馮臻臻給我們留下的線索--他們雖然不在入侵者手裏,可也並不說明他們就是安全的,兩人至今沒有返回崖山。那就是說他們還身處危險中。”
周春雨長身而起:“走,立刻回崖山!”
這時,腳下的狙擊手屍體,突然抽搐起來--它正在喪屍化。
封海齊二話不說,舉起軍刺。撲一下,貫腦而入。周春雨還狠狠地踢了它一腳:“混蛋,無端端入侵我們崖山,還傷了我們這樣多人,想變成喪屍?門都沒有!”
封海齊雖然因為對方是現役軍人,原本多少有些戰友情份,可是對方自到崖山,將崖山鬧得天翻地覆,更是殺招連出,毫不容情,雖然知道他是為了掩護自己的戰友,可傷害的,卻是崖山人,所以對周春雨侮辱屍體的舉動並不阻止。
盧鍇等人剛才在麵對狙擊手的自殺式襲擊時,也是嚇得魂飛魄散,這時也圍上來對著一動不動的屍體一陣踢打,有人還用長柄螺絲刀在屍體臉上亂捅,以發泄自己的後怕。
封海齊皺了皺眉:“行了,不要耽誤時間,這就回崖山。”
眾人坐上殘疾車,很快消失在黑夜中。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一個黑影出現在田野裏,他邊匆匆跑著,邊壓低著嗓子呼喚著:“小姬,小姬,姬聯鋒,你在哪裏?”
他的腳步在經過池塘時,突然頓住了,這個池塘他們在黃昏時曾經經過,但那時水還是滿的,現在怎麽變成泥塘了?
那黑影立刻趴了下來,警惕地舉起了槍,打開了夜視儀,在仔細觀察確認沒有敵人潛伏後,他打開了戰術手電,在池塘邊仔細尋找起來,很快,他失態地大叫一聲,撲通在池塘邊跪了下來:“小姬!小姬!”
他手下撫著的,正是那個狙擊手的屍體。
黑影的長嚎聲在田野裏遠遠傳播開去,久久不息:“小姬,小姬,你怎麽就死了?!老哥不是說過我會來支援你的嗎?你怎麽就不等等我?我們兩人從生化末世結伴一路闖過來,你怎麽就丟下我老哥,死在這個爛泥塘邊?小姬,小姬,你怎麽這樣傻!”
黑影的雙手撫過名為姬聯鋒的戰士的身體,他腹部上巨大的傷口、被掏出的胃、眼窩直透腦部的軍刺的特有三角形窟窿以及臉上大小深淺不一的劈砍戳刺,黑影的全身都在顫抖:“好狠,好狠,他們殺了你還不夠,居然還有這樣汙辱你,甚至連讓你變成喪屍的機會都不給!該死!他們都該死!異能者都該死!我們並沒有對你們有實質性的傷害,你們為什麽要這樣趕盡殺絕!?不,我絕不回饒過你們的!王路,崖山!你們等著,我會回來的!我們會回來的!等我們帶著它回來,就是你們這些異能者的末日!”
幾隻喪屍受到黑影吼叫聲的吸引,搖搖晃晃的走了過來,那黑影睬都不睬,兀自撫摸著姬聯鋒的臉喃喃自語著,當一隻喪屍的髒手觸碰到他肩的時候,黑影猛地暴身而起,隻見他拔出軍刺,一陣揮動,身邊的數隻喪屍無動無息地倒下了,那身手,比封海齊還要利落幾分。
黑影擦了把淚,將姬聯鋒的屍體推入池塘,將田裏的土扒了下去,做了個簡易的墳包,最後,他向著戰友的墳莊嚴的敬了個軍禮,這才轉身大踏步而去。
他很想為小姬報仇,但是,現在還不是時候,身為執行11號方案的戰士,他的唯一的終極的使命就是為了疫苗的誕生,而現在他背負的重任就是將顧瑋和收集到的材料送回家園,隻要研究出了疫苗,那麽生化病毒在地球上就會完全消失,這個亂世也隨之結束,也許,甚至,連喪屍也會恢複人形,那樣的話,那些所謂的異能者就毫無存在的價值。
到那時,殺王路,易如反掌。
黑影轉身就走,帶著對崖山和王路的刻骨仇恨。這一切,絕不是結束,而是,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