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四章 食屍徒
沙林身邊,盧鍇臉色發白,喃喃地道:“沙林這家夥、這家夥,村民拿肉、肉幹換糧食時,他還嚐了嚐。”
崖山商隊眾人中,篝火晚會上無一人碰過端上來的喪屍肉,隻有沙林陰差陽錯地品嚐過肉幹,剛才為了震壓住井欄村民的反抗,大夥兒情急出手,戰鬥之中還不覺得,現在掌控住了局麵,沙林也不是個笨蛋,很快想到了為什麽村民三錢不值兩錢的用肉幹換陳糧的原因。實在是對他們來說,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喪屍肉,的確沒什麽價值。再一想到,自己居然嚐過那喪屍肉,雖然隻有一點點,可也實在太……終於忍不住,當眾嘔吐起來。
盧鍇、唐慧等人看著沙林連黃黃的苦膽水也吐了出來,不禁慶幸吃那肉幹的不是自己。
封海齊緩緩舉起手,撫上了王路的肩:“好了,王隊長,安全了,井欄村已經在我們控製之中了。”
王路的槍口依然捅在許奔的臉上,牙齒咬得咯咯響,扣在扳機上的手指隨時都能壓下去,就在這時,驚恐不安的許奔仰起了頭,滴著鼻血啞聲道:“王首領,我老頭子和全村上下沒得罪你啊,你、你為什麽要下這樣的毒手?求求你,咱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你們想要什麽,盡管拿去,饒了我們的性命吧。”
王路吼道:“閉嘴!你這個老畜生!老子才不會看上你們村裏的髒東西。老子、老子才沒有你們這樣變態!”
許奔顫抖著身子道:“王首領,你行行好,自打你們進了村子,我老頭子沒惹過你們啊,求你別殺我。”
王路氣急而笑:“你是沒惹過我,也沒得罪過我們商隊,可是、可是你們居然吃喪屍!你們他媽的居然吃喪屍啊!”
許奔似乎萬沒想到王路帶著下屬攻擊井欄村,居然是因為村民吃喪屍,他穩了穩心神:“王首領。你、你們要是嫌棄喪屍肉不好吃,那我另外找吃的給你們,好苦來又打又殺的。”
王路頭腦一陣發暈,他狠狠跺了許奔幾腳:“你這個老不死的,你吃喪屍還吃出理兒來了,你、你到底還有沒有人性啊!”
許奔在地上蜷縮著身子:“別打了,別打了,我年紀大了。經不住打啊。”他眨巴著混濁的眼睛,可憐兮兮地對王路道:“王首領,原來你是因為我們吃喪屍才發火,可是、可是喪屍也吃人啊。為什麽我們不能吃喪屍?”
王路一怔,一揚手,就想扇許奔一個耳光,可看著他蒼蒼的白發,又想起白天時在古船博物館他端著一隻心愛的模型眉飛色舞向自己講述的情景,終於還是垂下了手,隻是指著許奔的臉罵道:“你這個老東西,喪屍吃人,那是它們沒有了人性。我們是人!是人!人,怎麽可以吃屍體!”
許奔人老成精,他意識到,王路帶著下屬暴起發難,並不是為了井欄村擁有的物資,而居然是為了被村民們吃的喪屍出頭,顯然並不是為了利益之爭。任何事情,隻要不牽扯利益,那就好說話得多了。他悄悄鬆了口氣,用手背反手擦了把血,卻又故意將血抹了自己滿臉,讓自己看起來更可憐點。他啞著嗓子,稍稍提高了一點聲量:“王首領,喪屍可不是屍體。它們還能活動,這怎麽能說是屍體呢。”
王路哼了一聲:“可喪屍是人變的,你們就算不是吃屍體,也和吃人差不多。”
許奔眨了眨眼:“王首領,這人還是猴子變的呢,不照樣有人活吃猴腦?我老頭子看來。這喪屍根本和人無關,隻是它們樣子象人,其實已經是另外一種動物了,我們吃豬吃羊吃貓吃狗,為什麽不能吃喪屍?”
胡糾蠻纏!一派胡言!狡辯!王路正要嗬斥許奔,許奔哭喪著道:“王首領啊,咱們井欄村上下76口老少,在這裏苦苦掙命,從來沒害過別的幸存者。你們殺喪屍一樣是殺,從來不會有任何內疚,可僅僅因為我們吃幾口喪屍肉,你就要對我們趕盡殺絕嗎?我們真沒害過別人啊,我們都是本份的鄉下人啊。”
許奔突然扭過頭,對老老實實蹲在曬穀場上的村民們嚷道:“老少爺們,你們倒是和王首領說說,咱們井欄村的父老鄉親,可有做過對不起人的事?”
曬穀場上頓時響起一片哭嚎聲,“王首領饒命啊,我們真沒害過別人。”“不吃喪屍總不能餓死啊,要活命活辦法啊。”還有幾個孩子光會哭著叫爸爸媽媽,一時間,曬穀場上鬼哭狼嚎聲一片,甚至有人聲廝力竭地嚷道:“姓王的,你想吞並我們井欄村,我們打不過你,認栽,找這種吃喪屍的爛借口做什麽?你想殺就殺好了,老子吃過的喪屍,沒有100也有80,你想替喪屍報仇,盡管殺我,來啊,殺啊!”
王路在這一片吵鬧聲中惘然若失,他看看蜷縮在自己腳下,一臉血乎乎的許奔,瞧瞧旁邊串在鋼筋上,嘴無聲地一張一合的小女孩喪屍,再看看蠢蠢欲動,鬼哭狼嚎的村民們,突然長歎一聲,轉過身,離開了曬穀場,消失在石牌坊後的黑夜裏。
崖山商隊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封海齊冷靜地道:“找個空屋子,把村民都關起來,把他單獨關一個房間。”他指了指許奔。
井欄村多的是空房子,盧鍇等人很快就將村民們押了進去,封海齊對不知所措的王比安道:“去,看看你爸爸。”
王比安點了點頭,快步向村外走去,經過半熄滅的篝火堆時,他突然停住了腳步,抽出了長柄螺絲刀,一俯身,撲哧一聲輕響,螺絲刀直入烤熟的小女孩喪屍的眼窩。
王比安回到車隊,王伯民剛才在高射機槍後,通過望遠鏡將曬穀場上的情由看得清清楚楚,看到王比安左右四顧找王路,衝著東邊虛指了指。
王比安一陣快跑,在百來米遠的一處山坡上找到了王路,他正呆呆地坐在一塊臥牛青石上。
王比安緩步走到王路身邊,剛輕輕叫了一聲“爸爸”。就見王路突然大叫一聲,握著拳頭,一下一下重重砸在青石上,隻幾下,就將指關節砸得血肉模糊。王比安嚇了一大跳,虎撲過去,死死抱住王路的胳膊,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勸阻王路。隻是一迭聲嚷嚷著:“爸爸!爸爸!爸爸!”
王路掙了幾掙,王比安如今的個子已經隱隱比他高了,力氣也大了許多,他雙手抱著王路的胳膊。王路一時居然掙不脫,他徒然地歎了口氣,垂下了胳膊。
王比安怕爸爸再次失控,抱著他的胳膊不放,良久,王路歎了口氣:“放開我吧。”
王比安遲疑了一下,放開了王路,從自己身上掏出急救包,給爸爸包紮。
王路看著王比安熟練的動作。想起兩年前他還是個看到蜘蛛都會尖叫的都市小屁孩,心裏一軟:“兒子,對不起,讓你看到這世界這樣多醜惡的事情。我萬萬沒想到,人性居然可以墜落到這個地步。”
王比安紮好了繃帶,悶悶地道:“老爸,你用不著向我道歉。吃喪屍的是井欄村的人--其實,誰知道這世界上還有多少幸存者,也在吃喪屍為生。”
王路一怔:“怎麽,你不覺得吃喪屍這種事很惡心很變態嗎?”
王比安道:“是很惡心,我到現在還有想吐的感覺。可是,老爸,隻要我們不做這樣的事就行了。”
王路呆了呆,長長籲了口氣:“是啊。你說的對,在這整個世界淪喪之際,我們能做的隻有緊守住自己的良心,自己的本性,其他的,管也管不了嘍。”
王路在王比安的陪伴下。蹣跚著回到了車隊,隻見盧鍇、謝健站在沙林身邊,看著沙林臉色鐵青,帶著手套,正將裝上車的肉幹一把一把扔到旁邊的一條臭水溝裏。王路自嘲的笑了笑,老子運氣還好,像沙林這樣無意中吃了喪屍肉的,不知道會在心中留下多濃重的陰影。
王伯民並沒有離開高射機槍位,看到王路回來,忙道:“王隊長,我們拿井欄村的村民怎麽辦?”
王路還沒發話,旁邊沙林已經跳了起來:“殺了他們!殺了這群吃喪屍的變態!他們……他們根本不是人!”
謝健撓了撓頭,喃喃道:“吃喪屍肉……是有點不像話,可是、可是,為了喪屍反過頭來殺人……這、這也太離譜了。再怎麽說,這井欄村的村民最多是犯了辱屍罪,這罪名放在末世前也判不了死刑啊。如果說吃喪屍要處死,那、那我們殺喪屍,是不是也要處死啊?這說不通,說不通。”
王路看了看其他的隊員們:“你們的意見呢?”
眾人麵麵相覷,半晌,唐慧喃喃道:“王隊長你說怎麽辦,就怎麽辦吧。”
王路抱著胳膊思索了半晌,才問道:“許奔這老王八蛋,關在那兒?”
囚禁井欄村村民的屋子,當王路推門而入時,許奔正呆呆在坐在沙發上,看到王路進來,立刻拘謹地站了起來,喃喃地想說什麽,可看到王路鐵青的臉色,最終還是閉上了口,隻是佝僂著腰站著。
王路視許奔如無物,拉過一把椅子,叉著腿坐在上麵,不言不動。
房間裏兩人一站一坐,卻都不言不動,呆惹木雞,空間裏洋溢著難堪的沉默。
不時,何時,許奔緩緩地開了口。
“它們來的時候,我正在做一個最新的船模。聽到外麵的嚷嚷聲,我擔心船模受損壞,將博物館的門鎖了,就到村裏看情況。”
“所有的一切都亂了,死人活過來,屍體追著活人亂咬,被咬傷咬死的人,不一會兒也變成了同樣的怪物。村子裏留守的都是老人、孩子和女人,哪裏打過這樣的怪物,嚇得腿都軟了。幸虧咱們村道路彎彎繞繞的,老頭子我逃到了一間無人住的屋子裏,將門反鎖了起來。”
“屋子裏的人逃走了,隻有一具砍破了腦殼的怪物--你們年青人叫喪屍的,躺在堂屋裏。”
“象我這樣躲在空房屋裏的人不少,我隔著牆頭嚷嚷,都能聽到旁邊熟悉的村裏人回應的喊聲。我的隔壁,有一個6歲的小女孩,她爸爸媽媽都去工業園上班了。家裏隻餘她和外公外婆。可是,外婆變成了喪屍,將外公咬了,外公用最後的力氣,將老伴和自己關進了衛生間,讓外孫女在外麵反鎖上。”
“村子裏到處傳來慘叫聲,喪屍拍打屋門的聲音,我躲在床底下。一個勁兒發著抖。什麽也做不了,什麽也做不了。”
“過了幾天後,村子裏已經聽不到活人被喪屍撕咬的慘叫聲,所有的人。都變成了喪屍。它們在村子裏晃**著,活下來的人,沒一個敢出門。”
“既然活下來,總是要吃飯的。我在床下躲了三天,實在是又渴又餓的受不了,就從床下鑽了出來,找食吃。鄉下人家,宅子裏總是放著不少吃的,大米、醃菜、臘肉……有的人家院子裏還種著小菜。養著雞鴨,甚至豬。咱們這個村,有一條溪流挨著家家戶戶的後門穿村而過,不少人家裏還打有井,有吃有喝,支撐了不少時間。”
“可是,食物總有吃光的一天。我把最後一把稻穀用手搓脫了粒後,放在嘴裏生嚼著咽了下去。然後,屋子裏就再也沒吃的了。我試著吃過院子裏的雜草,試著吃過皮鞋、皮包,院子裏有棵香泡樹,結著人頭大的果子,果子看著大,其實裏麵的果肉卻沒多少。而且又酸又澀,我卻狼吞虎咽的都吃了,最後,連樹皮也被我扒了下來填到肚子裏。這些雜七雜八的東西剛剛塞進肚子時,勉強能墊墊饑,可接下來就遭罪了。因為大便拉不出,樹皮、草籽不消化,全堵在屁眼裏了,隻好有手一點一點去扣。”
“終於,這幢房子裏,連一點能吃的東西都找不到了,我把最後的半瓶辣椒醬,隔著牆頭扔給了隔壁6歲的女娃娃,然後就躺在**,裹上了被子。我原本以為躺著就能節省體力,可是,反而越來越餓,我用被子蒙著頭,卻在被子裏聽到自己的胃咕嚕咕嚕在轉著的聲音。”
“老頭子我不知道在**躺了多久,手腳冰冷冰冷,肚子又火燙火燙,就好像那胃實在沒什麽好消化的,就要將自己消化了,磨穿了一樣,我甚至恍惚中覺的,我的肚皮上已經被磨破了一個大洞,胃啊、腸子啊都漏了出來。”
“我要吃,我一定要吃些什麽,我不想被活活餓死啊。”
“可是,這屋子裏,實在是沒有吃的了,除非我出門,到別處沒人躲藏的房子去尋找,那裏肯定有食物,數量還不少。可是,我根本不敢出門,因為門外就堵著大群的喪屍,我老啦,打也打不動了,隻要一出門,自己就得變成它們的食物。”
“我恨喪屍,恨這些突然冒出來的怪物,它們殺了我的親人朋友,現在,它們又要逼得我活活餓死,可是再怎麽恨也沒用了,我全身一點點力氣都沒有了,連想和它們拚命也拚不成了,早知道餓死是這樣難受,還不如趁著有力氣的時候和那些喪屍拚命,就算是用牙咬,也得從它們身上撕幾塊肉下來……”
“肉!我突然呆住了。這屋子裏有肉!”
“這屋子裏有肉,就是那具喪屍!那具我躲進屋子裏,看到被殺的喪屍。”
“為了節省力氣,我沒有把那具喪屍埋起來,隻是把它拖到了院子的角落裏。我原本以為,這玩意兒會慢慢腐爛,因為擔心被臭死,也動過把它埋起來的念頭,可屋子裏找不到鋤頭,總不能用菜刀卻挖地,幹這樣重的活,肚子會更加餓。一來二去,就把這事給擱下了。”
“可我發現,那喪屍的屍體並沒有腐爛,一天兩天,風吹日曬,除了有點幹癟外,沒蒼蠅下蛆,沒有螞蟻啃咬,沒有腐爛,沒有發臭,這個怪物,似乎連蟲子也不吃,連細菌也不長。它就那樣子,躺在院子的角落裏。”
“那就是肉啊,那就是一大塊的肉啊,足足有上百斤啊。”
“靠著那些肉,我就能活下來,而且,又能活很長時間!”
“我像著了魔一樣,從**爬了起來--真是爬起來的,因為我已經沒有力氣走路了,雙手雙腳早就因為浮腫而麻木了,我趴在地上,一點一點挪出了屋子,向院子角落的喪屍屍體爬去。”
“喪屍的屍體靜靜地躺在那兒,身上有些下雨時沾染的塵土,還有幾片落葉。”
“我好不容易爬到它的身邊,哆嗦著手解開衣服,衝著胸口,將牙齒放了上去,磨啊磨,磨著我的牙齒。”
“我在磨著自己的牙齒,想從喪屍胸口咬下一塊肉來,我沒有力氣,我的牙齒因為浮腫已經鬆動了,喪屍的肉硬得像皮革一樣,隻能一點一點的磨,一點一點地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