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九章 泄密

晚飯過後,崖山的人們早就已經在家中休息了,但是在喪屍大棚外,卻是一片熱火朝天的勢頭,在寒風中,幾個露天大鍋灶正在熊熊大火中燒得熱氣騰騰,看守部隊的隊員們,不時在沙林的指揮下,往灶裏添柴。

街的另一頭,幾輛平板車骨碌碌滾了過來,上麵裝著沉甸甸發出刺鼻臭味的泔水缸,拉車的,是盧鍇、林久、謝健、鄭佳彥等孩子們。

沙林帶著隊員迎了上去,吆喝著:“快快快,今天泔水到的時間晚了,趕緊下鍋煮,記住一定要給喪屍養成定時定點喂食的習慣。”

盧鍇等孩子們與看守部隊的隊員一起,將泔水缸裏的食物殘渣倒到了熱氣騰騰的大鍋裏,盧鍇拎了一把鐵鍬,跳到鍋台上,不停地用鐵鍬攪拌鍋裏的食物。

這活兒極累,因為鍋裏升騰的蒸氣,不一會兒就逼出人一身汗來,暴露在外的臉和手更是變得通紅,更不要說鍋裏亂七八糟的殘渣發出的酸腐味了,盧鍇幹不到五分鍾,就連呼吃消,由林久代替他上灶。

林久細心地把外衣脫了下來,放到一邊,以免鍋裏濺出來的汙物弄髒了,他拎著鐵鍬跳上灶台時,一回頭,看到鄭佳彥正端了一盆熱水來,幫盧鍇擦臉,心裏一痛,別過頭,使勁用鐵鍬攪拌起來。

林久在崖山一直很努力,在孩子們中間,他也算是出挑的了,尤其是跟著裘韋琴學了不少電器知識,普通的電路維修已經不在話下,前段時間,鄞江外部分村落恢複供電工程,就是由他主持設計施工的。不僅工期短,還沒出一起安全事故,為此還得到了王路的表揚。

然而,林久卻發現,自己和情敵盧鍇的距離越來越遠。

盧鍇因為有異能,在工資評定時,獲得了7級,雖然在王比安之下,可遠遠超過學校裏孩子們的3級。雖然林久因為在電力部兼職,評了個4級,正式工作後就能有5級,可各種物資供應還是根本不能和盧鍇相比。

而更重要的是,不知為何。鄭佳彥對盧鍇的態度突然大變樣了,她、她甚至搬到了盧鍇家裏住。林久不怪鄭佳彥變心,隻恨盧鍇一定在背地裏搞了什麽見不得人的手段。

林久越想越氣,下手重了點,頓時,鍋裏的食物噴出鍋沿,濺到了地上。沙林衝了過來:“林久,小心點,總共才收集來這點食物,有1500多隻喪屍需要喂食。可不能浪費了。”

食物終於煮熟了,眾人戴著隔熱手套,合力將鍋子抬了下來,然後--然後倒到了一台水泥攪拌機裏。攪拌機轟隆隆地轉著,將食物進一步打碎。眾人將糨糊一樣的食物,盛到了手推車裏,推進了喪屍大棚。

喪屍大棚內,靜靜地站著1500多隻喪屍,它們穿著統一的勞保服,解放鞋,胸口別著帶號碼的紅色小布條,看見眾人推著冒著熱氣的小推車進來,隊伍有些擾動,但很快又平息下來。智屍嚴格而又長期的命令,已經在它們腦部根深蒂固。

沙林手裏拿著一疊小紙條揮舞著:“各喂食小隊注意了,這是今天勞動表現良好的喪屍號碼,這些喪屍每個兩瓢,其餘按老規矩一瓢。”

盧鍇、鄭佳彥、謝健和林久自分成一組,鄭佳彥從沙林手裏領過小紙條,盧鍇手裏握著個大水瓢,林久推著裝食物的小推車,推到了自己一行人負責喂食的喪屍隊伍前。

鄭佳彥看了看紙條上的號碼,對了下喪屍胸口的小布條:“317號,兩瓢。”

謝健抓住喪屍的頭,把嘴巴掰開,朝天,將手裏的一個漏鬥插進了喪屍的喉嚨,盧鍇用大水瓢從林久的小推車裏舀了滿滿一瓢熱氣騰騰的食物大雜燴,往漏鬥裏倒了下去。這樣燙的食物,如果換了人來吃,燙都燙死了,喪屍卻一動不動,盧鍇連灌了兩瓢,這才換下一隻喪屍。

整個兒過程和填鴨差不多。

在沙林來喪屍看守部隊以前,喂喪屍就是直接把食物生冷不忌地扔大棚裏,然後喪屍一通亂搶,但這一做法被沙林狠狠批評了一通,認為看守部隊太偷懶,讓喪屍飽得飽死,餓得餓死,於是他鼓搗出了現在這一套,營養均衡,公平喂食的法子,甚至連將食物煮熟都有說法--改變喪屍吃生肉的習慣,熟食更容易消化。

曾有隊員提出能不能派一個效能辦的工作人員來協助--人家隻要下一個命令,喪屍就會乖乖吃食了。結果挨了沙林一通臭罵--效能辦的工作人員個個忙得腳朝天,怎麽可以用喂食這樣的小事去打擾人家,再說了,事事要效能辦來做,養著喪屍看守部隊做什麽?吃白食嗎?

如今正是體製改革風頭上,隊員們根本不敢觸黴頭,就算是不被趕出崖山,工資降一級也受不了啊,而且聽說王隊長對沙林的這套管理喪屍的辦法大加讚賞,那就更沒人敢說不是了。

盧鍇等大孩子們之所以來這裏當喪屍的保姆,就是因為王路要求每個從未成年人軍訓部畢業的孩子,在走上正式工作崗位以前,一定要到喪屍看守部隊實習鍛煉一段時間。

盧鍇對此一百二十個不滿意,讓他殺喪屍那是毫不在話下,可現在居然讓他來伺候喪屍,真是讓人憋氣,要不是鄭佳彥也在這裏堅持工作,他早就甩手走了。

孩子們一邊喂食喪屍,一邊悄聲聊著天,謝健問林久:“林久,聽說你加入了什麽地方誌學習興趣小組,是真的嗎?”

林久點了點頭:“是的,我們每天都會進行學習,等會兒這裏的工作完了,我就要趕去的。”

謝健有些好奇:“地方誌有啥好學的,我原本也想去看看,結果謝亞國主任說,目前暫時不向尚田、強皎招生,等以後擴班了再說。”

林久老老實實道:“就是學咱們崖山建立以來的曆史。謝亞國主任說,以史為鑒,才能知道崖山的建立有多麽不容易,才能珍惜現在的生活,為保衛我們的家園而努力奮鬥。王隊長也會經常來給我們講課。這些內容我們都要背誦的,每星期還要考試。”

盧鍇在旁邊不耐煩地道:“有沒有搞錯?背書?考試?這樣無聊的事也隻有你林久才會去做。嘿,我知道了,你參加這個興趣小組,是看上了有一份食物補貼可以拿吧?真是的。那麽點東西算得了什麽?值得你天天像個傻瓜一樣去背書?你要是覺得不夠吃,找我來,我發的東西家裏都吃不光用不完。”

林久臉上怒氣一閃而逝,低聲道:“不用了,我的工資夠用的了。雖然剩不下來,可我隻是單身一人,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盧鍇正要繼續嘲笑林久,不小心手一抖,水瓢裏的食物潑到了喪屍身上,肩膀和前胸都沾上了不少,盧鍇罵了句粗口:“該死!沙林又要罰我們給喪屍洗衣服了。”--沙林要求喪屍外表整潔。著統一的工作服,弄髒了的話,還得清洗--當然,喪屍自己是不會洗的。還得“保姆們”來洗,更糟的是,為了節約用水用電,沙林還不允許用洗衣機。而是手洗。

盧鍇這廝,連自己的衣服都不洗。怎麽願意給喪屍洗衣服,更不要說,在洗衣服同時,還要幫喪屍擦身了。

鄭佳彥忙道:“沒事兒,我來吧,我剛才看了一下,我們照顧的那一隊喪屍,還有好幾隻因為在野外工作,弄髒了衣服,反正一起要洗的,多冼一件少洗一件沒關係。”

盧鍇嚷嚷道:“什麽,佳彥你還要留下來洗衣服?王隊長給我媽送來了一些大棚草莓,我正要帶你一起回家去吃呢,誰耐煩伺候這些臭烘烘的喪屍--那個,林久,你反正是一個人住,晚上沒什麽事,幹脆幫兄弟一個忙,給這幾隻喪屍洗個澡,隨便把衣服也洗了。”

鄭佳彥白了盧鍇一眼:“你怎麽又麻煩林久,林久剛才不是說了,他還要去參加學習興趣小組嘛。”

林久笑了笑:“沒關係,這活兒簡單,很快就好了,我來做就是了。”

鄭佳彥還想說什麽,盧鍇已經大大咧咧道:“謝啦,林久,不愧是多年的兄弟。明兒上學時,我給你帶幾顆草莓,絕對是無汙染綠色食品。”

孩子們給喪屍喂完食後,盧鍇帶著鄭佳彥,又喚上謝健一起離開了,隻留下林久,帶著幾隻喪屍到一邊去洗澡。

林久先剝下了喪屍身上的衣服,然後一手拎著水管,一手拿著長柄刷子,開始給喪屍洗澡,喪屍們一動不動,任盧鍇在自己身上折騰。

這些為崖山各部門做工的喪屍,都是精心挑選出來的,強壯,四肢健全,沒有什麽傷痕,除了臉部依然醜陋凶殘外,喪屍的身體其實並不像人們預料的那樣肮髒,原因很簡單,因為喪屍不會排泄,不會出汗。以往喪屍肮髒不堪的形象,主要是在野外長期露天生活造成的,而在崖山,它們吃得飽做息有規律還有統一的製服,身上並沒有多少自身排泄出來的汙穢,所以林久清洗起來比較方便。

給喪屍洗了澡,又把衣服都洗了,**地就給喪屍穿上了,這方麵倒不需要講究,反正喪屍沒感覺不是。

林久正在給一隻喪屍穿上衣,突然一怔,他的手撫過喪屍的腹部,那兒,有一道疤痕,一道解剖後,又重新縫合上的疤痕。

這可真是,奇怪。

崖山以前經常拿喪屍練習解剖,這甚至是每個人必須學習的本領,但是,自從大規模使用喪屍勞動以來,就再也沒有拿“自家”的喪屍練習過,就算是從野外抓來的喪屍,在接受過解剖練習後,也會縫合完整,重新放歸山野,而不是像以前那樣直接處死。

林久麵前的這隻喪屍,外表健壯,從胸口的號碼看,鄭佳彥還念到過它的號碼,說明它幹活比普通喪屍更靈活有效率,這樣的喪屍,怎麽可能會被送到衛生院隨隨便便就練解剖?

林久撫摸著那道疤痕,百思不解。就在這時,他的身後傳來一聲溫和的問話:“林久,活還沒幹完嗎?要不要幫忙?”

林久一回頭,卻是喪屍看守部隊的隊長沙林含笑看著自己,沙林道:“今天辛苦你了,大家都走了,你還在忙碌。”

林久打量了一眼,果然,大棚裏隻剩下的自己和沙林兩人。其他人早就走了。他忙給喪屍穿上衣服:“這就好了,沙隊長。”

沙林上前幫林久一起給喪屍套衣服袖子,喪屍的關節僵硬,袖子比較難穿,他道:“林久啊。你是個好孩子,工作一直很認真努力,你的實習報告上,我會好好表揚你一番,希望你以後到了正式工作崗位上,也要堅持下去。”

林久忙道了聲謝謝,兩人將喪屍帶回隊伍後。林久向沙林告了別,就匆匆離去了,他還要去地方誌學習興趣小組上課,時間有點晚。可千萬不要遲到了,謝亞國主任可一點不像謝玲大姐那樣親和,他雖然不會罵人,可臉往那兒一擱。大家大氣兒也不敢喘,聽說他以前管理過幾千人的大企業。果然有點本事。

林久想到沙林說以後讓自己好好工作,唉,再努力又有什麽用,在崖山,異能者才是最受關注的,盧鍇那混蛋,不就是靠著一點小異能,才那樣整天得意洋洋嗎?可惜偏偏鄭佳彥不知著了什麽魔,明明以前已經認清了盧鍇的真麵目,和他翻臉成仇,可最近卻又重修舊好,甚至比以前還親熱,難道說,就是因為盧鍇有異能,訂了那樣高的工資,鄭佳彥才投懷送抱--不、不、不,鄭彥不可能這樣淺薄的--該死,如果自己也有異能,該有多好啊。

林久一邊胡思亂想,一邊匆匆在鄞江鎮的街道上跑著,他感到有點冷,情不自禁抱了抱肩--然後,他就呆怔在街頭。見鬼!自己忘記外衣了!在給喪屍煮食物時,因為怕把衣服弄髒,就先脫下來放到了一邊,後來又急著給喪屍喂食洗澡洗衣服,匆匆離開大棚時,居然把衣服拉在大棚裏了。

林久罵了句粗口,轉身狂奔,這下死定了,學習興趣小組絕對要遲到了。

林久狂奔向看守喪屍的大棚,在路上,遇到了四個原本該在大棚前值班守夜的武裝部隊員,那幾名隊員認得林久,親切地問道:“林久,跑得這樣急做什麽?”

林久不得不停下腳步,苦笑道:“衣服拉下了。對了,幾位叔叔,你們不是要值班嗎?怎麽脫崗了?”

那幾名隊員笑道:“沒事兒,沙林隊長給我們放了假,說他反正就住在大棚旁,他來守上半夜好了。沙隊長是好人啊,經常幫我們值班呢。”

林久沒心思和那幾名隊員聊天,匆匆道了別,就向大棚跑去。

遠遠的,林久看到了大棚旁的崗哨棚,然而奇怪的是,在緊閉的大門外,他並沒有看到理應在站崗的沙林的身影。

奇怪,沙林隊長會去哪兒呢?

林久重重喘著氣,在崗哨旁轉了轉,又到附近沙林家也去看了看,都沒找到沙林。

林久跑回大棚前,正急得直跺腳,突然聽到了大棚裏似乎有什麽動靜,他扒在門縫裏一看,關著燈的大硼內,隱隱約約似乎有人影在晃動,林久睜大了眼睛--那個、那個是沙林隊長!

林久剛要出聲呼喚,突然猛地閉住了氣息--大棚內的沙林,似乎,有些古怪。

隻見沙林在喪屍群中穿梭著,不一會兒,從喪屍群裏拉出了一隻喪屍。沙林把喪屍帶到一邊後,輕手輕腳脫下了喪屍的衣服,然後,他掏出了一把小刀,在喪屍腰部劃了一刀,接著,將手掏進刀口,扯出了裏麵的內髒,然後--然後他站在原地,大口大口地咀嚼吞咽著喪屍滴著黑色屍液的器官。

林久不知道自己在大棚門外站了多久,直到沙林重新將喪屍腹部的刀口縫合好,他才僵硬地輕手輕腳離開了大棚門口。

林久因為沒有穿大衣,他的雙手被寒風吹得冰冷,但是他的心,卻異常的火熱。

因為他知道了自己洗澡時看到的喪屍身上傷疤的來曆,他更知道,沙林暗中吞食喪屍內髒的原因!

這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崖山商隊回歸後,曾經有過一陣傳言,說是在一處海邊碰到過一群變態的幸存者,他們靠吃喪屍肉為生。這樣的消息,讓聽者無不惡心,在大夥兒眼裏看來,吃人肉已經夠糟糕的了,而吃喪屍肉,和吃屍體一樣變態。但隱隱有人說,那群幸存者吃喪屍肉並不僅僅是為了果腹,而是因為吃喪屍肉能讓人產生異能。這就更是胡說八道了,崖山的異能者,沒一人是吃喪屍肉吃出來的。所以這一荒誕離奇的說法,很快就從崖山消失了,沒人把他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