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夜,榕城縣繁華大街。

因為京班名震邊疆,觀看又不花錢,所以幾乎是全城的百姓都慕名前來觀看,將原本就繁華的街道圍的水泄不通。

四周圍著無數府衙官兵和邊疆軍隊臨時調過來的將士,負責維持秩序,這才能保證京班順利演出。

明媚兒和裴羨陽帶著陳安來的早,又托裴羨陽武功好的福,這才能被護住一直占據有利地位。

“咚——”

“咚——”

“咚——”

三聲鑼鼓後,雜耍班入場,先是常規的舞獅配合著火壺表演,火焰颯颯成風燃在空氣裏,火辣辣的熱,又讓人心潮澎湃。

陳安興奮的跟著人群一起叫好,呼喊。

明媚兒看到這一幕則是猝不及防的想起了,在弟弟棺槨前,托景文帝的福才能看到的,那場精妙絕倫的表演。

她有片刻失神,眸子裏一閃而過的悲傷。

南河行宮有大批的守衛,非皇家子弟沒有景文帝允許是不能靠近南河行宮的。

她已經多年沒有去南河行宮祭拜娘親和弟弟了,每次清明、過年都隻能在寺廟為娘親和弟弟祈福。

“花花,你不喜歡嗎?”裴羨陽一心都在明媚兒身上,看到明媚兒神色變了,第一時間出言關切。

周圍的聲音很大,裴羨陽和明媚兒說話隻能盡可能的貼近明媚兒的耳畔,在遠處看來就像是一對耳鬢廝磨的恩愛夫妻。

明媚兒回神,抬眸看著裴羨陽,勉強擠出來一個笑容道:“沒事,隻不過是想起了一些舊事。”

裴羨陽的神色頓住,又恢複如常:“既然是舊事,想起來也不會開心,不如就讓他過去吧。”

明媚兒頷首,沒有再說話。

一同看著雜耍團表演,上演了更高難度的雜技。

不知何時,隔著一段人群,便出現一隻碩大的梅花樁,從街頭直到街尾。

一隻舞獅出現在眾人眼前,它邊從碩大的梅花樁上下飛舞不斷前行,邊口吐火龍,燃在空氣中發出呼呼火聲,引起眾人尖叫呼好。

明媚兒看著這隻從遠處漸漸接近的舞獅子,內心憑白的升起一陣慌亂,找不到緣由。

最後隻能歸結於,是在順天州遇到刺殺留下的陰影。

裴羨陽也在看著那隻舞獅,他雙眸微眯,仔細打量著足有幾十丈遠的獅子行走如風。

內心的警覺更甚。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

隻有習武之人能看出這獅子的與眾不同,下盤太穩,動作太迅速利落,還有一些下意識的動作,都暴露了他們是個習武之人的事實。

舞獅內部配合一個小小的、一閃即逝的失誤間,裴羨陽目光如炬看到了那張熟悉的麵具。

他心中登時涼了大半,同時又有一種熱血從肺腑湧上來,直衝大腦。

景文帝。

還是來了。

“嘶——”

明媚兒正在看舞獅,不設防的被裴羨陽一攥緊手,痛得臉白了一分。

裴羨陽意識到自己用力大了,連忙鬆了幾分力道,又小心翼翼捧起明媚兒的手,看到她白皙的手被自己捏的泛紅,心中有些愧疚。

“花花,對不起,你沒事吧?”

“我沒事。”

明媚兒看出裴羨陽的失態,卻不知他到底是為什麽,又看向他捧著自己的手,神色有一分不自然的想將手縮回來。

裴羨陽卻固執的沒有鬆手,反而握得更緊了。

明媚兒柳眉微蹙。

不等她說話,裴羨陽開口道:

“花花,我最近很累,有些頭疼,咱們回去吧。”

明媚兒抿唇,看向一旁擠在前麵仍舊興衝衝看雜耍的陳安,有點不知道怎麽開口。

裴羨陽看出她不想掃陳安的興致,若是再這樣下去,恐怕自己就要被明媚兒安排自己離開了。

他率先走到前麵,拍了拍陳安的肩膀,兩個人說了些什麽。

片刻,裴羨陽回到明媚兒身邊。

“安兒說還想再玩一會兒,讓咱們先回去,這附近有府衙又有軍隊的人,再加上安兒從小習武,不會有事的。”裴羨陽附耳對明媚兒說。

明媚兒抬眸去看陳安,正好和陳安的視線對上,陳安對她點點頭。

她這才放心。

陳安已經十四歲了,確實從小習武,學的還不錯,再加上他們住的地方離這條街道並不遠,散步也不過是不到一柱香的時間就能走到。

周圍又有府衙的人看護,應當不會有事。

最重要的是,明媚兒看出了裴羨陽的失常還有裴羨陽幾次欲言又止的話。

她很擔心是京城那邊有什麽變動。

“好,走吧。”明媚兒對裴羨陽頷首。

裴羨陽勾起一個笑,護著明媚兒離開了人群。

這邊剛離開人群,舞獅就到達了方才他們站裏的位置上。

景文帝居高臨下地看著四處場景,仔細看著周圍圍觀人群的臉。

沒有看到那張熟悉的麵孔和身影。

心中有些失落,但很快又調整好心態,繼續看。

無意間,他看到了站在前排擠在人群裏叫好的男孩。

他瞳孔一縮。

眼神更加銳利掃視四周,還是什麽都沒有看到。

…………

裴羨陽帶著明媚兒回去的速度很快,不到一刻鍾兩個人已經坐到了正房的小榻上了。

“羨陽,到底怎麽了?你這幾天很奇怪。”

明媚兒壓下心中的不安,努力穩定心神,一邊為裴羨陽煮茶,一邊問。

裴羨陽看著明媚兒的眸子裏有愛意、有掙紮、還有一絲痛苦。

但是對上明媚兒的視線時,他隻能將眸子裏的情感掩飾的幹幹淨淨。

“花花,宮裏那邊,知道你還活著的消息了。”

裴羨陽這話一落。

驚的明媚兒煮茶的茶壺沒拿穩,差點跌落,又慌忙去扶,結果被燙了一下,柳眉瞬間蹙起。

裴羨陽趕忙接過明媚兒手中的茶壺放在一旁,又握起明媚兒的手查看,如蔥段般細長白皙的手指已經被燙紅。

他情急之下,竟然拉著明媚兒被燙紅的手指入唇。

濕潤溫熱的觸感包裹上來,明媚兒愣住了。

下一刻,臉色漲紅,想要抽回手,裴羨陽卻不肯。

“裴…羨陽,我沒事,水才剛煮,還不算太燙。”這一句話明媚兒說的有些磕磕巴巴。

這些年,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她一直都知道裴羨陽的心意。

但是他們之間其實並不合適,明媚兒清楚的知道自己給不了裴羨陽想要的東西,她永遠都不可能向其他妻子那般,忠貞不渝,一心一意隻愛護著自己的夫君。

她的心早就托付給其他人了,就算是不和那人在一起,她的心也收不回來,再也沒辦法全身心的接納其他人。

就算是勉強接納,不過是將就敷衍。

可是裴羨陽是個好人,她不想這樣對他。

這些年她也明裏暗裏幾次提過,讓裴羨陽成親,可是裴羨陽總是不肯,不是借口有事離開,就是裝聾作啞。

鬧到最後,裴羨陽不高興,直接落下話,說自己不行,不會再找,隻想好好照顧陳安,以後有個人能給自己養老送終。

……這話把明媚兒堵的沒話說了,隻能就這樣過下去。

“別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