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邙南 第399章 絞索
“唐主任，”林遠方背著雙手，不慌不忙地問唐曉程道：“縣委常委第二十九號決議，你還記得嗎？”
唐曉程聽到林遠方忽然間提到了縣委常委第二十九號決議，心中之驚訝之震撼，簡直到了無法想象的地步。連唐曉程也絕對不會想起來縣委常委會三年前下的這份文件。林遠方到縣裏不過才兩天，又怎麽會知道縣裏曾經下過這麽一份文件呢？
到了這個時候，唐曉程才知道林遠方究竟打的是什麽主意。這簡直太可怕了，可笑自己剛才還以為小林縣長是犯下了幼稚錯誤，又能夠想到，小林縣長這是胸有成竹，確定自己能夠把杜誌強吃得死死的，這才趕來現場的？在唐曉程的記憶中，從來沒有見過一位縣領導能夠像林遠方如此熟諳縣裏政策的，即使是在縣裏幹了十多年的老縣長賀之春，在這方麵也無法和林遠方相比啊！
那麽這份縣委常委會二十九號決議究竟說的是什麽呢？縣裏為什麽又會通過這麽一份決議呢？這裏麵的關竅，唐曉程當然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三年多前，辛況名調到白牆縣任一把手，最喜歡的就是到下邊調研工作。但是白牆縣的幹部在賀之春的帶領下，早已經養成了注重幹實事少玩花架子的習慣。所以當辛況名下去視察時，有一部分部局委辦鄉鎮場的一把手按照老習慣，沒有大張旗鼓地搞什麽花架子迎接辛況名，更有極少數一把手因為工作的需要堅持在第一線，沒有到現場親自迎接辛況名。
這些事情在賀之春看起來不但是正常的，而且還是值得鼓勵的。可是在辛況名看來，這些行為就變了味，辛況名認為，這些個一把手都是在賀之春的支持下向他示威，是藐視他縣委一把手的權威故意不到現場迎接他的，至於說什麽堅持在工作第一線，那簡直是屁話，隻有三歲小孩兒才會相信。
於是在辛況名的堅持和推動下，縣委常委會通過了這麽一個二十九號決議，決議規定縣委主要領導到下麵部門或者單位視察的時候，部門和單位的領導班子成員必須全體到場接受上級領導的考核，不得以任何理由無故缺席。如有違反者，一律當場免職，再追究其餘責任。
所有人都清楚，這份決議主要是針對白牆縣本地籍的領導幹部，也隻有他們這些酷愛幹實事的幹部，才會把工作擺在第一位，迎接上級領導擺在其後。當時在常委會上，賀之春其實還略占上風，但是他不想因為這件無關緊要的小事就和縣委書記辛況名起衝突，在賀之春看來，辛況名不就是想爭一個麵子嗎？那就給他。所以他也就任這份提議通過。
隻是會後賀之春把他那些隻懂得悶頭幹事的手下都叫過來，一個一個地敲打一遍，告訴他們以後隻要有上級領導到單位視察，無論他們手頭有什麽緊要的事情，哪怕是天馬上要塌下來呢，也要放下來，去迎接上級領導。如果是有哪一個記性不好，因為這個原因被人免職，他這個當縣長的，也絕對不會出頭為這個人說一句話的。
這些人當然也不是傻子，賀之春發了話，又有縣委常委會的決議，誰也不會傻乎乎地往槍口上撞。工作雖然重要，但是也不能為了工作丟了烏紗帽啊！自此之後，白牆縣這些部門變得和其他地方完全一樣，隻要是上級領導下來視察工作，凡是在家的領導班子成員一個不落的全體到場迎接，沒有人為了工作去冒丟失烏紗帽的風險。久而久之，所有人都養成了習慣，這二十九號文件也就形同虛設。即使是當初的始作俑者辛況名，恐怕也想不起三年前縣裏曾經通過這麽一份文件了，唐曉程完全沒有想到，林遠方竟然知道這份形同虛設的縣委常委會決議，而且還把這份決議運用到這裏，來停杜誌強的職。想一想小林縣長也真的是太促狹了，竟然能夠想到利用辛況名提議通過的決議來對付辛況名的心腹這種辦法，而且還是如此地光明正大，辛況名知道之後，會不會氣歪鼻子？辛況名當初在常委會上提出這份決議的時候，絕對不會想到，這份縣委常委會決議決議第一次生效的對象竟然是他的最鐵杆的心腹，這不能不說是一種絕妙的諷刺啊！
唐曉程腦子裏轉了這麽多念頭，其實也就是一刹那的時間，一想到氣焰囂張地杜誌強杜大局長要當場吃癟，他心中就忍不住一陣激動。
“縣長，我記得。”唐曉程穩了穩心神，回答道。他望向林遠方的眼神中多了一份敬佩。
在唐曉程身後，王濤望向林遠方的目光也多了幾分敬佩。雖然在縣裏坐了這麽多年冷板凳，但是王濤心中卻有一分自傲，自認為論起對縣裏政策法規的熟諳來說，白牆縣裏應該沒有人能夠超過他。可是當他聽到林遠方說出二十九號決議時，方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光記得這些政策法規有什麽了不起？能夠做到像小林縣長這樣用得恰到好處才是本事。更何況小林縣長到縣裏不過才僅僅兩天，就已經能夠把縣裏的政策吃得如此透徹，這等天分，讓王濤不得不相信，這世間還真的是有天才在的。
林遠方能夠感受到王濤和唐曉程的目光，他心中不由得微微一笑。暗自說道，俺這過目不忘的記性可不是吹的。比起工程圖紙上浩瀚如煙的圖形數據和細節，記一記文件可就簡單多了。況且縣裏這些年通過的文件一共也就那麽多，昨天晚上讓機要員全部送過來還不夠自己幾個鍾頭看的。從這些文件中找出幾條對付不聽話幹部的辦法，對自己來說還不是簡單之極嘛！
“那你就把第二十九號決議告訴杜誌強，讓他再學習一下。”林遠方雙手已然背在後麵。
杜誌強不過是個大草包，花了巨款走通了辛況名的路子，才爬到交通局的一把手的位置上。他連交通局發的文件都記不清楚，哪裏還記得縣委常委會的第二十九號決議啊！所以渾然不知道這二十九號決議是勒在他脖子上的一條絞索。此時聽林遠方這麽說，他就嘴角上掛著一絲譏笑，斜著眼望著唐曉程。心中暗道，什麽他媽的二十八號二十九號決議，說這些有鳥毛的用處？反正俺是縣委常委會正式下文任命的幹部，沒有辛書記的點頭，誰也別想免了俺！
張亞林卻依稀記得有這麽一個文件，好像是說什麽上級領導視察時下邊的幹部不許無故脫崗，但是具體內容究竟是什麽，卻又記不起來了。一時間張亞林心中又緊張又激動，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唐曉程，等著他說出第二十九號決議的內容。
也不怪張亞林這麽緊張這麽激動，經過今天上午的這些事情，他其實已經沒有退路了。不管他是不是自願的，但是已經被捆上了林遠方的戰車。當他被林遠方單獨留下之後，就已經沒有退路，即使當時他不告訴林遠方實情，堅持替杜誌強遮掩，杜誌強也絕對不會相信他的。因為當時被單獨留下的隻有他一個人，當林遠方帶領大家來到杜誌強的事故現場時，杜誌強心中隻會認為是張亞林出賣了他而不是其他。
所以張亞林此時隻能祈禱林遠方能夠對付得了杜誌強，不然讓杜誌強還留在一把手的位置上，他在今後在交通局的日子一定會非常難過。
“是，縣長！”唐曉程衝林遠方點了點頭，轉身看著杜誌強，一字一句地複述了一遍縣委第二十九號決議的主要內容，然後嚴肅地說道：“杜誌強，林縣長這次到交通局檢查視察工作，你采取隱瞞的方式無故脫崗去魚塘釣魚，性質極其嚴重和惡劣，根據縣委常委會第二十九號決議，林縣長有權當場對你采取停職檢查的措施！”
聽完唐曉程複述完縣委常委會第二十九號決議的內容，杜誌強手腳一陣冰涼。自己真的是暈了頭了，咋的就沒有想到，縣委曾經下過這麽一份文件呢？眼見事情不能挽回，杜誌強也豁出去了，他指著唐曉程罵道：“唐曉程，你算他媽的啥**玩意兒？別以為你抱住姓林的大粗腿，就抖起來了？你別忘記了，你的舊主子賀之春是個什麽樣的下場！”
聽杜誌強口不擇言，對麵站著的他那些交通局的副手們不由得紛紛搖頭，杜誌強完了，是真的完了！
按照官場的倫理，下級要服從上級。所以上級處分下級，無論是對是錯，都是合理的。做下級的，即使心中再不服，也不能夠發脾氣，更不能辱罵上級，否則就是犯了官場大忌，即使是縣委書記辛況名和杜誌強關係再鐵，也不敢冒官場之大不韙來維護杜誌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