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君則說他也是同性戀。

沈放盯著天花板發呆,思緒紛亂,一會兒覺得不可思議,一會兒又突然理解了對方那天不肯告訴他到底喜歡誰的行為。因為他喜歡的是同性,自然不敢隨意告訴別人。

那一夜沈放輾轉反側,眼前翻來覆去都是淩君則對他坦白性向的畫麵。

那張完美的麵容上沒有一絲表情,沈放卻奇異地能從對方的眼中看出不安與忐忑。

他有些後悔為什麽要找淩君則說這個事,不說的話,也不會有這一出。

雖然很想開個玩笑當什麽也沒發生,但他那會兒真的連笑都笑不出來,亂得隻能勉強發出單字音節。

“呃……我……”他努力地想要說些什麽緩和氣氛,但搜腸刮肚也不知道哪句話比較適合這種情況。

兩人對視了很長時間,空氣一點點變得凝滯。

淩君則閉了閉眼:“我明白了。”

他將沈放的反應判斷為沒法接受,留下這麽一句話後便當著沈放麵迅速關上了窗戶。

而沈放那時候雖然很想叫住他向他解釋,卻不知道怎麽開口。他確實需要點時間來緩衝一下,這件事對他的衝擊太大了。

無關緊要的校友和最好的兄弟,這兩者是完全不一樣的概念,他沒法再把這隻當作別人的事來看待。

——我到底該怎麽做?

圍繞著這個問題,沈放苦苦思索了一夜,熬得黑眼圈都出來了,最後在天欲亮未亮之際終於做出了決定。

一大早,他就在淩君則家門口等著,一見到對方出來就立刻迎了上去。

“早啊!”

淩君則沒想到他會等在這裏,有些反應不過來。

“你……”

“我想好了!”沈放先聲奪人,一臉正色道,“你無論喜歡男人還是女人,都是我的好兄弟,在這件事上我會支持你,站在你的一邊。我不會為此和你絕交,也不會戴著有色眼鏡看你,永遠不會。”

他的決定,就是接受淩君則的性向。將來無論多少人反對,多少人站在淩君則的對立麵,他都會支持他鼓勵他,做他最堅實的後盾。

身為好兄弟,他絕對不會拋棄他,也不會背叛他。

淩君則原本也是一夜沒睡好,精神有些差,這會兒卻因為他的話眸色一亮。

“真的嗎?”他努力維持著聲線的平穩。

“嗯!”沈放用力點頭。

要是沈放知道他喜歡的是誰,恐怕就不會這麽說了。但將來如何都是將來的事,這一刻隻要他知道沈放是毫無芥蒂地將他當作朋友就夠了。

“謝謝……”

“你又來了,”把話說開了,沈放也輕鬆地笑了起來,鉤著淩君則肩膀往前走,“兄弟之間說什麽謝!”

其實他還有個疑問想要弄明白,就是淩君則喜歡的到底是誰。

但考慮到對方不想說他硬要問的話會有些失禮,所以就一直忍著,打算以後尋找合適的時機再問。

之前他都會想,淩君則到底喜歡什麽樣的女孩兒,現在卻要換成淩君則到底喜歡什麽樣的男孩兒,或者說,什麽樣的人才配淩君則這樣罔顧世俗觀念地喜歡著。

兩人之間的關係看似又回到了從前,但也隻是看似而已。

沈放不自覺地就會在淩君則麵前注意言行,戀愛和女孩子這類話題基本絕跡,能不提就不提。他小心翼翼著,履行著自己的承諾,渾然不知讓淩君則真正感到苦惱的對象正是他自己。

而淩君則為了隱藏自己的感情,不讓沈放察覺異樣,內心也在日益變得苦悶不堪。

這是一出沒有結果、永遠不能說出口的單戀。

沈放是他第一個喜歡也是唯一喜歡的人,他卻注定得不到回應。

與淩君則關係緩和了之後,沈放與魏映楚最終也以他低頭認錯兩人和好收場。

沈放高二的時候,魏映楚從高中畢業,沒有繼續讀書,而是選擇了工作走上社會。雖然差距漸大,但兩人並沒有分手,仍一直保持著不鹹不淡的情侶關係。

這一年過年,疁城下了一場難得的大雪,整個莧菓宅都變成了白色,銀裝素裹,讓人驚歎地美麗。

大年夜裏,淩婭難得沒有限製淩君則的活動範圍,讓他跟沈放一起出去玩。

鍾憶從家裏搬了幾個大小不一的煙花出來,說是要一起放。

“你哪兒來的這麽多炮仗?”胡嘉樂翻看了下,“不是假冒偽劣的吧?”

“你才假冒偽劣!”這些煙花爆竹其實是別人送給鍾憶家的,他想著一起熱鬧熱鬧就給拿了幾個出來,“我們家放過幾個,沒事,炸不了。”

結果證明凡事話不能說得太滿。

沈放和鍾憶負責點引線,一開始都挺好的,幾個人看得有滋有味,直到點到一隻炮仗的時候。那東西噌地躥了出去,卻不是往天上躥,而是往淩君則的方向飛了過去。

那一刻,沈放全身血液都凝固了,差點一口氣沒提上來。

不過還好淩君則反應快,看有東西過來,條件反射地往旁邊一矮身給躲了過去,那隻不按常理出牌的炮仗最後在他身側不到一米的地方炸了開來。

沈放白著臉奔到他身邊,將他渾身上下都檢查了個遍:“傷著沒?”他的心還在劇烈跳動著,這一下被嚇得不輕。

淩君則朝他安慰地笑了笑:“沒事。”

但這點安慰卻實在不夠平複沈放內心的後怕。

“不放了,什麽大興貨!”沈放緊緊皺著眉,飛起一腳將那隻不識相的炮仗踢遠了,所有驚魂未定都化作了濃濃的火氣。

鍾憶剛剛也是被嚇了一跳,這會兒有些訕訕:“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是我不好,我也沒想到會有隻偽劣產品混在裏麵……”

說著話呢,天空再次飄起了小雪。

胡嘉樂見有些尷尬,一邊打圓場:“又沒人怪你。好了好了,剩下這些別放了,天氣也怪冷的,又下雪了,不如就回吧?”

沈放胡亂點了點頭,於是大夥兒就散了。

回去路上他臉色還是不好,一再確認淩君則是不是真的沒事,搞得對方都煩了。

“真的沒事,你要不要我脫光了給你檢查?”

此話一出,倆人俱是一怔。

“我操你一個大男人有什麽好看的!”沈放腦海裏不自覺浮現出對方**的身軀,一下子整個人都跟炮仗一樣炸了,“我才不稀罕呢!”

“我知道你不稀罕。”明知道有些話不該說,還是忍不住要開口,“你稀罕你老婆的,是不是?”

“廢話!”

雪花落在頭發上,肩上,睫毛上。

淩君則眨眼間感覺到眼角一陣冰涼的濕意,木木地開口:“你看過嗎?”

“啥?”沈放反應夠快,下一秒就理解了他的意思,臉騰地紅了,“操,當然!”那時候不知道腦子抽什麽風,竟然硬是點了頭。其實他跟魏映楚連親吻都很少,兩個人吵吵鬧鬧,跟過家家似的,並沒有多少情侶間的親昵。

淩君則停下腳步,沈放不由也跟著停下看向他,雪地中,也許是光線的關係,他覺得淩君則的臉看起來特別地蒼白。

“沈放。”對方低低叫了他一聲。

“啊?”

“沈放!”又叫了一聲。

沈放忍不住向他走近一步,擰眉問:“怎麽了?”

淩君則的呼喚,沒來由地讓他感到無措。為什麽明明就在眼前,卻像是被風雪迷了眼,找不到他了?

“沒事。”對方忽然笑了起來,“隻是想對你說一聲……新年快樂。”說著他緩緩挪動腳步,一步一步地朝自己家的方向離去。

沈放有些摸不著頭腦,隻好也回他一句:“你也……新年快樂。”

看著對方逐漸遠去的背影,內心那種別扭的感覺再一次湧了上來。

搞什麽……

沈放排斥著那種感覺,潛意識抵觸著它,很快將其完全趕出了腦海。

雪一直下著,雪地上空留下兩行腳印,一行往左,一行往右,漸漸地全部被大雪掩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