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木秀於林
一夕成名。
含光第二天起床洗漱的時候完全體會到了這個詞的意思,她的的確確是已經一夕成名了。
她從來都不知道流言蜚語傳播的速度能有這麽快就連早她五分鍾出去洗漱的李蓮湖,從洗漱台邊上回來了都是特別怪異地看著她,滿臉的欲言又止。等到她出去吃早飯的時候,連打飯的廚房媽媽都知道她‘攀上高枝’了,居然還多給了她一個白麵饃饃。
是的,僅僅就是這麽一件很簡單的事而已:楊老師昨晚是把讓她參加精誠金石的消息告訴了張嬤嬤。目前來看也就是這件事被張嬤嬤廣而告之了。隻是這麽簡單的一件事,就令得含光在慈幼局的地位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所有人看著她的眼神都不一樣了,不止是廚房媽媽多給了她一個饃饃,連那些從前不大搭理她的同齡人也都拿異樣的眼神看她。諸如李慈恩、李永寧之輩,還有些拉不下臉,有些小女孩眼裏卻已經是寫滿了羨妒。
含光很無語:她還沒拿獎呢,至於這樣嗎?其實就是她拿了獎,又能給她們的生活帶來什麽改變?
不是說她不喜歡被人崇拜,隻是這種另眼相待裏沒有多少真誠,反而令含光感到了一種沉默的妒忌和驚異。除了李蓮湖以外,隻怕沒有人真心為她高興。
李蓮湖倒是真的又驚又喜,她在人前一向不多話,和含光兩人走去上學時,卻打開了話匣子,有些語無倫次地稱讚含光,“姐姐真厲害!”
隻要看到蓮湖的眼神,便能清晰地分辨出她和慈幼局別人心態上的不同。李蓮湖很羨慕她,含光看得出來她也看得出來,李蓮湖很想成為她這樣的人。
至於李永寧等人,估計還是沉浸在“恨人有、笑人無”的心態裏吧。隻是大家一樣一無所有,所以從前還不至於笑她無,現在她有了一個晉身的機會,哪怕隻是一點榮耀,哪怕除了含光自己和於元正以外,還沒有人知道她想要考桂樹中學隻是這麽一個參加書法大賽的機會,都令她一下超出了慈幼局的階級,讓她成為了那種讓人敬而遠之的異類。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含光雖然從不覺得自己是個茂才,甚至不想去承認人和人生來就有差別,但她也不能不承認,她和慈幼局的這些女童之間是存在很多層次差別的。在這裏,她實在是鶴立雞群。
一整天她都有些隱隱的擔心,卻不是怕自己在慈幼局裏無法立足大不了直接請楊老師告到李局管那裏。她是擔心李蓮湖再次淪為她的替身被人欺負,那就實在是太不好意思了,她好像都沒給李蓮湖帶來過什麽好處,就光連累她了。說起來,這小姑娘還是救了她一命呢,要不是她及時喊了人來,含光估計自己才穿越進那具身體就得繼續溺死。
不過事實證明,她實在是太多慮了。李永寧也好,李慈恩也罷,慈幼局裏的大姐級人物,第二天對她就改了態度。尤其是李永寧,因為之前起過衝突,現在對她可客氣了。含光連開水都不必打了,每天李永寧麾下的小妹都會把她們屋裏的開水瓶拿去打好。現在含光什麽時候拎起壺來,裏麵的水都是滿的。
至於食堂的特殊待遇也延續了下來,現在含光每天都能額外多占一份好東西,肉、蛋,甚至是白麵饃饃這是連李慈恩和李永寧都沒享受過的待遇。
這基本也就是慈幼局能給含光提供的最好條件了,而引來這一切的隻是一個消息:李老師讓她寫去的“大秦盛世、花開並蒂”其實就是精誠金石初賽的題目,含光送上去的大字自然是順利地通過了初賽。她的名字在次日也被書寫在紅榜上,張貼到了慈恩小學的布告欄裏。
如果說之前一天,慈幼局眾人看她的眼神裏還帶著疑慮的話,在這個消息出來以後,含光可以說是正式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慈幼局學霸。
不論什麽時候,隻要上學和做官還連在一起,學霸就是格外受人尊敬的。而且,越不會讀書的人往往也越敬畏學霸,李永寧和李慈恩現在已經從“恨人有笑人無”的心理泥沼裏走出來,不再懷疑含光是耍了什麽手段才得了楊老師的垂青,開始坦然接受含光和她們就是不一樣的現實了。
既然如此,待遇不同那也就是沒辦法的事,慈幼局上上下下,對李含光坐火箭一樣的躥升速度居然都表現得心服口服。本來暗潮洶湧的氣氛,現在已經是和諧得不行。
含光除了繼續無語,還能如何呢?說實話,從那種勾心鬥角不死不休,生命不息鬥爭不止的環境裏走出來,慈幼局現在的這種平和氣氛,還真令她有點不適應。要換做是在前世,這麽招眼,隻怕她早都被人從後頭陰死了,哪裏還能和現在一樣,享用著種種特權待遇?
精誠金石的複賽在半個月後,通過複賽篩選出十人進入一個月後的現場決賽。含光的練習(即占用楊家文房四寶資源隨便寫字)的時間也就隻有一個月。楊老師令含光每周到他家練習兩次順便改善夥食,這個她是肯定要去的。雖說楊老師水平也就那樣,但技藝也需要切磋,他對於書法的一些看法,也是糅合了含光死後到穿越前這段曆史中的新潮流,對她也有很強的吸引力。
在這兩日之外的時間,含光就不太練習書法。她把大部分精力都拿來做模擬試卷。
五年級下學期的算學課程基本都被她自學得差不多了,慈恩小學和大部分小學一樣,把六年級下學期空出來做總複習之用,所以事實上六年的課程是用五年半上完,現在含光還沒學過的也就隻有六年級下冊的課本而已。她很順利地就從李永寧手上拿到了幾乎全新的課本翻閱了幾遍。
沒什麽太難而無法理解的知識點,大部分都在於元正給她強化補習的那周裏涉獵過了,再加上毫無問題的國文。她可以說是基本學完了小學六年的考試內容,別的課本雖然有些頗為有趣,令她想要詳細翻看,但含光把翻閱時間安排在了學校,晚上她是變著法子地給自己自測水平,每天晚上都組織起碼一場模擬考試。
隻要有考試,就有應試教育,做模擬試卷肯定是最重要的一環。尤其在含光來看,出卷人的意圖有時候還是挺明顯的,曆年真題也有一個套路在。她的分數從一開始的七八十很順利地就提升到了九十餘。隻是有時粗心,有時知識點掌握不牢固,卻還不能穩定在百分。
還有一年半,一切不必太著急,有進展就好。含光也無意逼自己太緊,餘下來的時間,她用來教導李蓮湖。
李蓮湖也是個聰明孩子,做功課不必自己督促。說實話,她要和含光黏在一塊,也必須學習含光的學霸作風,不然兩個人的生活習慣很容易就南轅北轍了。再加上小學一二年級課程簡單,隻要好好做功課,腦子又不是豬般笨,成績是很容易就上去的。含光沒有檢查蓮湖的作業,隻讓她遇到難點就來問自己。她主要做的是教蓮湖寫書法,楊老師那邊給她的文房四寶,倒有一半被她分給蓮湖用。
“想不想和我一樣?想和我一樣就不要怕苦。”她不是那種循循善誘的性子,待學生的態度也比較嚴苛。直接就拿以前要求自己的心氣來要求蓮湖。“要學書法,你這個年紀開始打底子是最好的,刻刻苦苦學上四年。你也能參加精誠金石要知道,學書法的都是有錢人家的孩子,你拿什麽和她們比?隻有拿你的刻苦。人家一天寫一張,你一天寫一百張。把手感練出來了,把字給寫出精氣神了,別人不評你第一都不行。”
她真的要求李蓮湖一天寫一百張,和她前世刻苦練字時一樣。隻是她前世錦衣玉食,一天除了練字以外沒有別的苦活,而蓮湖還要上課,還要打理自己的衣食起居。其中辛苦,當然不可同日而語。
但含光卻沒有放鬆要求的意思,她說得沒有一句假話。李蓮湖在這世上一無所有,想要擺脫自己既定的命運,所能付出的隻有長年累月不懈的努力。沒這種自我折磨的狠勁,她大可從開始就放棄去爭取。
蓮湖畢竟隻是孩子,咬牙堅持了幾天,實在是累得厲害在學校裏握筆寫字時手都會抖。她不敢耍脾氣,隻是多少有幾分迷惘地問含光,“就算在精誠金石上得了獎……又能怎麽樣啊?”
含光就和她把考上桂樹中學的關竅說了一遍,“你得了獎雖未必能上,但不得獎卻肯定不能上。”
看得出來,蓮湖連桂樹中學究竟意味著什麽都不知道,純粹是被含光的氣勢給壓服了,才唯唯諾諾地點頭稱是。含光看在眼裏,不免歎了口氣,道,“你是想以後出人頭地,從慈幼局裏出去呢,還是一輩子都被困在慈幼局裏,走和別人一樣的路?”
這麽說就有效果了,李蓮湖的眼睛騰地一下亮了起來。雖然她沒見識過更好的生活,但冷暖自知,慈幼局生活好不好,李蓮湖雖小,卻也是心知肚明。
她就再也不抱怨練字累了,每天早起和含光一起學習,含光看數學她練字,兩人都是一語不發,專心致誌。含光有時看她一眼,也汲取一點力量說給蓮湖那些話,其實又何嚐不是她在自勉?心大了幾歲,心事就多,要摒棄雜念專心學習,其實也不輕鬆。她不是她的七妹,從幼時到長成,從來不曾斷絕過那股認真學習的勁頭。
若是前世,隻怕已經拈輕怕重早早放棄,可也許正因為如此,前世她才落得那樣下場,這一世重活,含光卻是再不忍得放棄光陰了。幼時多一分努力,日後必然是有好處的,所差者,隻是好處多少而已。這一點,從她七妹身上她已是得到了最好的驗證。
半個月的時間一晃而過,含光的“一衣帶水、源遠流長”順利地取得了複賽第一,楊老師頗為高興,決定帶含光下館子慶祝一番,卻為含光婉拒。第二天就是月考了,她總得複習複習。
五年級下學期的第一次月考,李含光以算學九十八,國文一百的好成績名列全年第一。緊隨其後的是於元正,他的算學按例考了一百,國文成績也是大幅提升,竟考到了九十六分。
韓氏當天就跑去找張嬤嬤了。
她想要收養李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