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謠言飛舞
啊,說起來的話,雖然才上初一,但現在算歲數都是算周歲,回到古代,還能虛出一歲來。在兩百多年前,這幫子十四歲的少男少女,已經要遵守男女大防不說,其中應該有一半以上已經定親了呢。
含光端詳了一下座位表,想到從前的自己,不免有點懷念地笑了笑。一旁劉德瑜有點好奇,斜著眼看了看,便低聲道,“喂,那一行字寫了什麽?”
“你自己看吧。”她隨手就把紙張給劉德瑜遞了過去。
劉德瑜拿過看了,不免衝含光吐了吐舌頭,笑道,“哎喲,這下該怎麽辦?”
含光翻開校規手冊給劉德瑜看,“白紙黑字寫著呢,我能怎麽辦?”
桂樹中學顯然無意充當早戀的溫床,雖然沒有男女分班,但也明文規定了在校期間不許戀愛,一經發現,雙方必須勸退。含光當然不至於冒這個風險,再說,她現在也沒心思戀愛。和前世不同,現在大秦男女合法結婚年齡是十八歲,過了十八歲才算是成年人。大部分大秦子民都是二十五歲後再結婚,她還有大把時間去尋找合適的對象,現在當然要把寶貴的時間用在讀書上才好。
劉德瑜見含光是這個態度,方才一下笑開了,“那就好,我還擔心呢多半也是逗你的,這麽多人都看見了,你現在,搭理也不是,不搭理也不是。”
確實,三十多個人裏,除了最開始填寫表格的幾個女生以外,多數人都是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含光身上,雖然班規嚴謹,但含光還是聽到了幾聲零星隱約的笑聲:看了這留言以後,她要是臉紅了一下,又或者四處張望了,還不知要被議論成什麽樣呢。
她雖還不知惱怒,但也有淡淡的不快:門戶之見,竟至於此。
忽然間就想起她和她七妹小時候在家塾的摩擦來了,當時她仗著身份驕人,話裏話外地擠兌庶出的七妹,她妹妹還是頭天上學,她便想給她個下馬威。
……其結果不必說了,自然是被她七妹氣得七竅生煙,卻又無可奈何。不過,頭一次便出師不利,後來她也就沒有了再為難七妹的心思。
這件事,不能就這麽算了。
含光考慮了一下,便驀地站起身來,拿起座位表上了講台。自然,一下就把全班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她身上。
“剛才的座位表上,有同學為了和我開玩笑,寫了一些不恰當的話。”含光現在好歹也是見過些世麵的,要壓住幾十個同齡人的場子,那是綽綽有餘,她環視了同學們一圈,淡然道,“違反了第一百二十二條校規。”
教室裏頓時響起了一陣低低的哄笑:到底都還是孩子,雖然家教都挺好,但八卦的心思卻是少不了的,而且,在這個時代,人們心智成熟得晚,也都還比較幼稚,這樣的事,如何能不激起他們的興致?
“這樣做有兩點失當,第一,汙染紙麵,鬧得全班人全體都要重填座位表。讓全班人為你一人麻煩,很自私。”含光抬手壓了壓,信口雌黃地續道,“二,我發座位表時是以班長身份出麵,公私不分,不尊重職務。不論這位同學是誰,謝謝你的好意,還請你以後考慮清楚,不要再犯這兩點錯誤。”
從前她家裏下人數百,含光幫著母親管家時也曾彈壓過婆子媳婦,哪次不是當著幾十人的麵說話?邊說邊想都不帶打磕巴的,輕輕鬆鬆,就把笑聲給鎮住了,她方才在寂靜中好整以暇道,“自然,我出身低微,名聲不著。靠著老師的厚愛才做了這個班長,雖說隻是一個月,但同學們不服也是自然的。老師揀選我,是因為我成績好。但不過一次考試,也說明不了什麽。不如這樣,我便出一題給大家,能解出來的,可以寫上答案。若此題回答無誤,我便即刻找班主任請辭不幹。請他任選賢明,若解不出,則這一個月內,還請大家給些麵子,不要無故為難。”
話說到此,眾人都靜了下來眼底也都閃爍著感興趣的光芒。能靠近桂樹,都是家世與學習都拿得上手,也有特長的學生,對於解題的熱情是不會差過誰的。即使自己不想當班長,可能解出個那題也不錯。再說,自己不想當班長,也不意味著他們就樂見一個孤女站在講台上揮斥方遒。
含光見眾人都不言語,遂轉身在黑板上寫了題目。‘二十株樹,每行四株,最多幾行。’
“若有答案,可在黑板上寫出,署名不署名都是隨便的。”含光拍了拍手,回身笑道。“現在,請同學們再填一遍座位表。”
和有廉恥、懂規矩的人玩遊戲還是比較讓人愉快的。含光既然已經劃下道來,這一次上交的座位表,便是規規矩矩的,沒有一絲不妥。
轉眼便到了下課時分,含光到辦公室上交了座位表,遂和劉德瑜一道往校門口走去。一時於元正也走過來和她們招呼了一下,興奮道,“不愧是桂樹,老師上課都挺有趣的,比小學要好玩得多了。”
他神態興致盎然,看起來精神十足,和劉德瑜、含光的隱隱疲憊形成鮮明對比,劉德瑜笑了一下沒有吭氣,含光道,“是嗎?我覺得老師上課速度好快,物理和化學都好跳躍哦。”
化學雖然不列入必考,但也是必修科目,至於生物,今天還沒上過,但含光已有感覺這不會是她太擅長的科目。雖然現在還不至於跟不上,但要取得優秀成績,課下看來是得十分努力了。而反觀於元正,如此輕鬆愉快的,便不免讓人有些羨慕妒忌:天分在哪裏,真是一眼就看得出來,再也瞞不了人的。
“那些都很簡單啊。”於元正好容易在含光身上找到了一點自信,“大概看一眼就懂了。算學也是差不多含光你不會不懂吧?”
這個倒是不至於,含光在算學上還是有點天分的,起碼足以應付現在這個階段的學習,再說許多內容提高班也有涉獵,算是提前預習過了。“那還不至於,我翻了一下,這一冊都沒說什麽新鮮的。”
劉德瑜在於元正這個陌生人跟前,沒有安芳芳那麽善於言談,說話間,三人已走到校門外,她便同含光話別,去找自己家的座駕了:這可不是開玩笑的,放學期間,桂樹門口可是豪車展覽大會,基本都沒有外國牌子的,全是造價昂貴的國產車,光看外形便是金光熠熠的不同尋常。各色學生來回穿梭尋找自家車駕,也算是一景了。
含光和於元正相視一笑,走出路口去等公車,在站牌下一站,兩人的校服卻是都引來了路人的矚目。
“桂樹的學生啊?”有大娘便搭話。
也沒什麽好否認的,含光和於元正都微笑點頭,四周頓時響起了一片欣羨的低吟。那大娘也讚歎了一番,“好爭氣,我們家那孩子想上來著呢,可惜分差了老遠。”
旋又好心道,“不過你們這校服金貴啊,一會公車上蹭髒劃破了怎麽辦?還是別擠公車了。”
這也的確是個問題,高峰時期的公車那都是很多人的,還有些人買了菜帶回家,並不是穿著綾羅綢緞可以方便出入的地方,就算不蹭上什麽,單單是這皮草就挺累贅的,脫了拿著沉,穿著又太龐大。含光和於元正對視了一眼,均有些為難桂樹這樣學校,還真不是為他們這樣的平民準備的,就是考上了,讀起來也是處處都感覺到了自己的窘迫。
兩個人身上都沒帶錢,就是想打車也不可得,正為難時,一輛國威開過來,滴滴兩聲,含光認得車牌號,忙就拉了於元正上了車。
“在桂樹第一天覺得怎麽樣啊?”楊老師透過後視鏡,很輕鬆地問。
含光和於元正對視了一眼,卻都是不約而同地露出了苦笑。
這,該怎麽說呢,直是苦樂參半啊……
世上任何事,隻要有心去做,那便沒有不能解決的辦法。既然身穿校服不好擠公車,於屠夫便開著寶馬接送含光和於元正上下學也不能每天都麻煩楊老師不是?隻是他要開肉鋪,每天早上隻能趕在早高峰之前把含光等人送去,這樣才能壓縮通勤時間,而晚上卻要等到關門才能來接。這一來一回的時間差,使得含光和於元正成了全校到校最早,離校最晚的學生。再加上含光和於元正又沒有親戚關係,一時間,倒是激起了一些風言風語。
“張老師。”便有同僚和張老師閑聊。“你們班那個李含光,作風很高調啊。”
在桂樹,作風高調,往往便是輕浮的同義詞。這是在提醒張老師要注意含光的品德了。
“是嗎?”張老師還是一貫的不苟言笑,“她在校期間,倒是遵守校規,一板一眼從不出錯,堪為同儕表率。”
“這倒是的,本來還覺得張老師做法冒險,一班小霸王未必服氣,不過沒想到私下議論歸議論,麵上卻都挺服管的。”也有老師加入談論道,“我幾次巡視,自習課上張老師班紀律確實都是最好的。”
“嗯。”張老師點了點頭,“看第一次月考吧,若是月考她成績還是不錯,班長我也不願換人了。畢竟是慈幼局長大的,比較早熟,當孩子王可能也是多年了,管理同學倒是有一手。”
“聽說是拿算學難題來立威的。”老師也是人,當然都喜歡八卦的。“劉老師看了那道題沒有,難不難啊?”
“那是現代算學三大難題啊。”劉老師有點啼笑皆非。“不靠電腦,手算最多給拉到20條。這得花費多少心力啊……希望不要有太多學生把精力耗費在這上麵。”
電腦這還是軍事管製品,網絡也是一樣,沒有這兩樣東西,就沒有搜索引擎,隻靠報章雜誌的話,一個人的閱讀麵終究是有限的。這個二十樹難題,若是不請教行家的話,恐怕還真不知道它有多大的名氣。
幾個老師對了眼色,都是嗬嗬地笑了起來,連張老師也不禁失笑,搖頭道,“看我說什麽,畢竟是慈幼局長大的,有一套啊。”
“我倒聽說,她雖然是慈幼局的人,但……”便有人壓低了聲音,“現在學生中都傳言,她來曆不一般。”
學生和老師天天在一起上課,老師內部談話學生不知道很正常,但學生的八卦,老師卻多少都有點數的。幾個老師都是教過李含光的,聞言思忖了一番,均點頭道,“確實是不像慈幼局的學生……”
劉老師自言自語道,“我們桂樹教過的學生,出身最高的就是前年進來的桂思燕了,宗房正朔嫡長孫……你們看和她比如何?”
桂家的宗房可不是開玩笑的,這麽大的桂氏集團,核心股權全握在宗房手裏,天水市一大半的地都在他們家名下,這還是老師們了解到的,秘而不宣的隱形資產隻怕是更多。按照大秦的繼承規則,宗房嫡長孫將會繼承高達九成以上的祖業。這祖業就包括了上述的核心股權和地權,雖然他不能變賣,對桂氏集團的經營方針直接影響也有限,但手握的依然是駭人的權勢和財富。這樣含著金湯匙的貴公子入讀桂樹,自然會受到各方的矚目,不論有沒有執教,老師們對桂思燕都是有了解的。
也因此,也就有了比較,有了共識說身份,天差地別,可說做派……桂思燕還是比不上李含光,和她比,依然差了那麽一點說不出的安閑氣質。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有人回答劉老師的問題,可大家都有了共識。劉老師喃喃道,“可你要說能和桂家比底蘊的,那全國上下也就是寥寥幾家了啊,難道是……皇家?”
天恩慈幼局的局管,可就是天潢貴胄,這個聯想好像十分合理,可幾個老師思及此,麵色卻是都有幾分扭曲了。說話那人道,“反正,現在都傳言,她和桂花奶業那位太太的關係可不一般。”
張老師的眉頭便不禁微微一皺,幾個老師對了幾眼,都是欲言又止。劉老師搖搖頭歎了口氣,“算了,東家的事,還是別多談。”
雖然桂樹中學現在的學生不止桂家人,但因為是桂家出資,老師們還是習慣把桂家叫做東家。聽劉老師一說,也都點頭散了,張老師拿下眼鏡揉了揉鼻梁,卻是沉思了起來,過了一會,方才淡淡地歎了一口氣。
“不論是誰在傳。”劉老師也沒走呢,他有些遺憾地衝張老師攤了攤手,“用心很陰險啊,李含光可能是呆不久了……可惜了,這孩子又聰明又勤奮,我還指望她在算學競賽上給我拿幾個獎呢。”
張老師點了點頭,又歎了口氣,“老劉啊,上課的時候,說說這二十株樹吧。我這邊也好找個人把她換掉……能保還是保一下,鬧到她轉學的話,事情也不好看。”
劉老師嗯了一聲,算是應承了下來,他若有所思地道,“話又說回來了,這事要是落實了,就算她留下來,怕是也不會有誰敢和她交朋友了。不過,真要是那位桂太太的親戚,她也不至於表現得那麽高調吧?”
“這誰知道。”張老師搖了搖頭,“老劉,東家的事都別議論,皇家的事,當然也就更別議論了,是不是?”
“是、是。”劉老師略帶倉皇地應了一句,過了一會,又吐了吐舌頭,“其實也不是說都不能議論,就是閩越王那一係啊,現在確實是……”
說著,兩個老師對視了一眼,卻都是心照不宣地收住了話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