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這個家還是父親在作主。所以我不是把你帶來了麽?哪怕你重傷在身,女兒也絕不能讓你錯過這種重要的儀式!”鬱輕璃說著,手在身後握成了拳,視線直直迎視著鬱正砂!

鬱正砂眸光縮起,眸子裏放出點點精光,拳頭在身側緊握!

由於怒氣,額角暴起,血絲流了出來,順著太陽穴一路蜿蜒。

氣氛緊繃到了頂點,下人們大氣都不敢出!

隻是不懂,以前的小姐從來都不會頂撞老爺,老爺說一不二,見到老爺利聲斥責時,還會害怕。現在怎麽有膽子和老爺對著來,而且不止一次。

“燒!”鬱輕璃冷嗬。

舉著火把的下人看著小姐,又看看鬱正砂遲遲不敢動手,左右兩難,到底是聽誰的。

“動手!這是你們在我鬱俯做的最後一件事,等事辦完所有人結兩年年資,並得我鬱俯古董一件。”

錢,不會有人嫌少,更何況鬱大小姐開出這樣的**條件,兩年的年資……還有古董,這得多少,光是古董賣出去,這一輩子都夠花了。

鬱正砂牙一咬,怒視著鬱輕璃,“主子還沒死,就在……”

話說到一半,後麵有人倒了煤油,火把瞬間扔了上去!隻要有錢,這些奴才們根本不會管你這些,所謂人走茶涼就是這般。

嘩……

火苗衝得幾丈高,潑油的麵積不大,然而火勢卻很大,瞬間燃起了半邊天!

下人們看著那火苗竄起來的樣子,蠢蠢欲動,何時才能拿到錢和古董?離鬱正砂和鬱輕璃遠的人已經悄悄在溜,先拿件像樣的古董在說,多拿幾樣,工錢不要都行。附近的人看夥伴溜了,於是加緊步伐也跟了上去……這樣一來,留在原地的已經屈指可數。

“這群白眼狼……”梅紅低低罵著,她要守著小姐,逝死不離。

鬱輕璃看著那升起的火苗,勾唇,笑起來。

“哈哈……”嗜狠的笑從唇間溢出,眼晴被火苗照耀得如血般的緋紅,那裏似乎爬著三個人,在刀尖上,在冷宮,在大火中,痛苦掙紮,滿目猙獰,陷入痛苦的深淵,卻夫人問津。

她,她的女兒,她的母親——都死了。

如今活下來的隻有她鬱輕璃,沒有任何親人,沒有任何依靠!

鬱正砂骨頭咯得直響,縱橫官場多年,從沒一次這樣有氣不能發,隻能憋在心裏。紅火的火苗竄進他的瞳孔,那蛇蠍殺意,似能貫穿人的心髒!

又把目光掃向了女兒……鬱輕璃。

以前小瞧她了,以前怎麽會覺得她胸無大誌,對自己沒半點用呢?

想來……是他看錯了!

隔日。

鬱俯一夜毀盡,大火從三天前就開始燒,直到今早才開始停。鬱大人鬱正砂惡名傳外,什麽好父親,好相公,瞬間樹立的好形象一落千丈。

江南首富鬱正砂,財產一夜之間被下人們分了個遍。

鬱正砂的女兒——鬱輕璃,江南第一才女,瞬間也成了人們笑話的對象,家道中落,隨隨便便嫁個砍柴夫的聲音此起彼伏。

街頭,一名少年負手而立,另一名做書童打扮,可憐萬分的叫了句,“主子……”都站了多長時間了,到底還走不走啊……

慕容燕回挑了挑眉,“有事?”對於那些飯後閑話,他們是盡數聽到了耳內,慕容燕回連眉頭都沒眨一下,置若罔聞。

“沒……”清九心下想著,前兩天你還這麽貼人家呢,現在人家出事了流言四起了,你不出去阻攔一下?不去安慰一下?

“可你主子我有事!”慕容燕回打開扇子,微風掃來,胸前一縷青絲輕輕晃著,一張風華絕代的臉,一身的修長玉立,朝那兒一站,轉眼便已吸引了無數的視線。

“請主子吩咐。”

“還是去一躺鬱俯吧,一般來說……這種傷心時候,她肯定會找個寬厚的肩膀靠一靠……”

清九:主子,你終於正常了。

“這樣,你主子我就又能抱到美人啦,指不定哪一天她就對本公子投懷送抱,芳心暗許。”慕容燕回笑得如沐春風,不同於這亂世的仙風道骨,不同於這鬧世的矜貴傲慢,唯有與這鬧世相同的就是:痞氣,從骨裏滲透,徹徹底底。

清九:嗬嗬,他想多了,主子,還是……智商不夠啊。

****

鬱俯。

昔日的首富之俯,今日的狼狽之院,鮮明的對比。

“梅紅,你怎麽不走?”鬱輕璃靠在石柱上,唯一一個沒被毀的石柱,上麵還雕刻著二龍戲珠,還能看到昔日的輝煌。

“小姐,梅紅不走,梅紅要和你在一起,永遠在一起。”梅紅心疼小姐,吃的她一熱再熱,二天了,小姐顆米未進,滴水未喝,這樣下去怎麽行。

“是麽?”鬱輕璃輕輕一聲……便不在言語。

“小姐,吃點……”

“東西準備好了麽?”鬱輕璃截住她問道。

梅紅被問得一愣,稍後才想到,立刻下去,不一會兒又跑過來,手裏拿了兩個骨灰盒。

“小姐,給……”

鬱輕璃接過母親的那一個,握在手心,幹澀的眸子終於有了絲情緒,沉痛,沉痛……

“梅紅,去找個安靜環境好的地方,葬了吧……”鬱輕璃最後三個字,從喉嚨裏滾出來,有一種蠟燭燃盡的無力與蒼喪。

梅紅對樣的小姐感到有些害怕……好像什麽都不在她心裏,什麽都不在她眼裏,隻剩一個軀殼。

想說些什麽時,鬱輕璃已然拿走了另一個骨灰盒,朝著鬱正砂暫住的小屋而去。

這是鬱正砂唯一可以休息的地方,極是簡陋,該燒的也都被燒了,現場依然髒亂,身邊隻有一個忠心耿耿的管家,江白,一個從12歲就跟著鬱正砂的男人。

鬱正砂看來也極是頹廢,坐在椅子上,半垂著眸,臉色蒼白,然而頭依然是揚起的。

鬱正砂就是這樣的,無論何時何地都不允許自己低頭,除非是皇上,天子!他不得不跪,不得不低頭!

他的傲世清高,成就了他今天在朝廷裏無法悍動的位置。這樣的性格照理是難討喜歡的,然而皇上卻極其重用。

鬱輕璃剛走近人,他便啟口,“有事?”聲音寡淡,沒有一絲起伏,說話時看也沒看鬱輕璃一眼。

“是的。父親,這是我娘的骨灰,畢竟與你夫妻一場,畢竟是你明媒正娶,畢竟愛你這麽些年,畢竟……你們之間還有我這麽一個女兒,她死了,這最後的留念理應歸你。”鬱輕璃雙手捧著它,走到父親前,雙手伸直,等著他拿。

鬱正砂這時才看向他,精幽的眸中劃過高深莫測!

就那麽看了好大一會兒,才說道,“你是不是覺得……你母親的毒是我下的?放火也是我燒的?”

鬱輕璃沒回,脊背挺得筆直。幾天未合眼的眼晴幹澀,沒有茲潤,血絲布滿眼眶,那張臉卻還是一樣的精致,紙樣的白,有種弱不禁風的楊柳之姿,更有種不畏強風的韌勁兒。

這樣的沉默……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鬱輕璃也確實給了鬱正砂這樣的感覺,是的,她的確是這樣認為。

“無法,怪也隻能層我鬱某教導無方。那麽你準備如何?替你娘報仇殺了我?或者和我斷絕父女關係?”鬱正砂挑眉回,沒有打算去接骨灰盒的打算。

“女兒不敢。女兒也從沒懷疑父親會害死娘,隻是生氣……父親為何沒有早回,讓惡人害死我娘,讓惡人連我娘的遺體都不放過,殘肢斷腳。”鬱輕璃低著頭,聲音嘶啞。

是的,她必須低頭。

否則,她會把眼底的恨意和惡心表露出來!

然而全身依然止不住的在抖……

鬱正砂看到了她的顫抖,目光銳利如鷹,先是沉默後是否認,這態度前後轉變簡直就是在欲蓋彌章,他懂。看了她兩秒,既然你否認,他這個當父親的自然要順應現實。

接過骨灰盒,“是父親的不對,讓你受苦了。讓江白去處理一下下麵的生意,打起精神來,你是我鬱家的傳人,這些生意日後必然要交給你的,父親老啦……”

“老爺……小姐在三年前便已經從大夫人手裏接下各種字號,而且小姐自己開了三間布坊和兩間書坊,生意不輸鬱家旗下利潤。”江白這時插話,目光中無不對鬱輕璃帶著欽佩。

鬱正砂這倒是奇了……三年未歸,有信來時,也是李氏帶手,並說生意如何如何,從不說是女兒在代勞。

她騙了他!

他停了一會兒,笑道,“璃兒,幹得漂亮,爹爹以為你榮。江白,替小姐物色一間院子,多少錢都買下來。”

“是。”

鬱輕璃退後兩步,“謝謝父親的關心。母親生前就想著,念著,怨著,希望父親你能從京城回來,能陪陪她,陪陪這個家……如今,她終於做到了,父親會把母親帶在身上,會和母親晝夜不分。母親,您可以安息了,改日光榮回京,您還會看到京城的錦鏽繁榮。”跪下,朝著父親,不,確切的說是朝著父親手裏的骨灰盒跪拜,磕頭,三個響頭。

對‘母親’,也是對父親。

鬱正砂眸子一縮,完全沒想到鬱輕璃地這樣說!

她這意思是讓他把骨灰戴在身上?

鬱輕璃,好樣的!

對著骨灰盒,對著鬱輕璃,鬱正砂沒有吭聲,似是默認。

鬱輕璃跪拜,離開。

走到一半,梅紅問道,“小姐,老爺真的會帶在身上麽?”

鬱輕璃唇一勾,“你回去聽聽,機靈點!”

梅紅靈動的眸子一轉,立刻明白,折了回去。

鬱輕璃知道……鬱正砂不會帶的,他怎麽會帶。那般孤傲清高的人,怎麽會帶一個死人的骨灰?以前他有多寵周氏,要什麽給什麽,周氏不能生育,他依然對她一如既往的好。結果……到了利益時,他不照樣犧牲了周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