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在鬱輕璃外側的夕落聽到聲響連忙起身,見到鬱輕璃微蹙眉頭坐在那裏,關切道:“小姐,怎麽了?是不是做噩夢了?”

鬱輕璃點了點頭,心中隱約有些不安,方才,她竟然夢見了梅紅!

自從梅紅死了之後,鬱輕璃從來沒有夢到過她,可是方才,她竟然夢到梅紅死而複生,甚至用一雙怨毒的目光看著自己,她本以為,她們之間的恩怨早已經塵歸塵土歸土了,一命抵一命,彼此沒有任何的拖欠才對!

可是為什麽?她的心中會如此的不安?

夕落倒了杯涼茶遞給鬱輕璃,安撫她的情緒。

“小姐,不過是一個夢而已,小姐不用擔心,屬下聽說,事實與夢境都是反的。”

鬱輕璃喝了口茶水,身上的汗水已經被夜風吹幹,無端的又冷了幾分,有些事情,她無法對夕落說,同時她也在擔心,既然自己能夠死而複生,重新回到過去來改變命運,梅紅未必不可以。

鬱輕璃緊鎖眉頭,卻再也沒有了睡意,她起身下床,夕落連忙拿了外衫給她披上,看著她走到窗邊站定,看著無邊的夜色開始沉思。

許久,鬱輕璃總算是開口道:“夕落,你可知道我夢到了誰?”

夕落略一思索,有些猶豫道:“能讓小姐這般在意的,莫非……是梅紅?”

鬱輕璃扭頭看了她一眼,果然還是夕落最了解她。

夕落卻皺了皺眉心,有些不認同。

“小姐,梅紅之死算的上是她咎由自取,小姐依然惦記著她,隻能說明小姐的心還不夠狠,小姐可知道我手中有多少條人命?”

鬱輕璃一愣,目光落在夕落的臉上,這是她第一次聽夕落主動提起往事,也是第一次聽她用這麽淡漠的口氣說話,仿佛這世界上的一切都與她沒有任何的關係。

夕落在鬱輕璃的身邊站定,她的目光悠遠而迷離,透過那黑暗,似乎一直看到了她的過去。

“我從小就是孤兒,被組織收養的時候不過六歲,從那時候開始,我的每一天似乎都是黑暗的,組織裏的人教導我們搏鬥殺人的技巧,我至今都記得第一次殺人的情景,那一年,我才九歲,接到的第一個任務就是將身邊的人給殺了。”

夕落頓了頓,鬱輕璃明顯發現她的呼吸凝重起來,仿佛籠罩上一層晦暗和血腥,她甚至可以想象,一個九歲的孩子在聽到這個命令的時候,所遭受到的衝擊有多麽的嚴重。

“組織裏的人將我們所有人趕到一個大鐵籠中,每一個發了一把匕首,兩百多個孩子,最後隻能留下十個,能活著留下來的才能走出鐵籠!否則,就會在鐵籠之中活活的餓死。”

夕落的語氣十分平靜,鬱輕璃卻能感受到那份恐懼和悲痛,畢竟是相處了三年的同伴,一起學習,一起成長,甚至說不定還會有不錯的朋友,而這些人最後都會活活的死在了自己的手中。

鬱輕璃的心揪成一團,殘忍嗎?殘忍!可是她卻明白,她們當初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生存!

不殺人,就會被人殺!這個世界,從來就沒有任何公平可言!隻有成為強者,才能不被旁人踐踏在腳下!

夕落沒有繼續說下去,隻是轉頭看鬱輕璃,眼神晶亮,“小姐,如果再給你一次機會,你會後悔自己當初的決定嗎?”

鬱輕璃果斷的搖了搖頭,她當然不會後悔,她現在所做的一切都不過是想要了卻心中的執念而已,否則,她的重生到底有什麽意義呢?

夕落認真道:“我也不會!因為我知道,若是我不殺了那些孩子,我就會成為那些堆積在那裏的屍體,或許我是自私,但是至少我為了自己能活下去而努力過!起初的時候我也會做噩夢,夢見那些已經死去的同伴質問我,為什麽不放過他們,不過後來,漸漸就習慣了,有時候我甚至會想,既然他們這麽想要活下去,為什麽當時不先動手呢?小姐會覺得我殘忍嗎?”

鬱輕璃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夕落卻自己回答道:“其實我覺得自己十分的殘忍,人命對於一個殺手來說,和雞鴨魚沒有什麽區別,所以我很慶幸能夠遇到小姐,也很慶幸自己漸漸擺脫了當初的那份冷漠。”

鬱輕璃沉默了,她主動伸手攬住了夕落的肩膀,她們是如此的相像,又是如此的不同,若是上天都和他們開了一個玩笑的話,那麽現在,她們都在努力的改變這個玩笑的結局,隻不過,夕落的改變是放下屠刀,而她的改變則是拿起屠刀。

鬱輕璃突然平靜了下來,她發現心中殘存的不安和畏懼漸漸的消失了,世界不會因為她的改變而停滯不前,所以,既然她已經選好了要走的路,也就隻能一路走下去,好在,這一路上,她早已經不是孤單一人!

“撲哧!”

夕落突然笑了起來,緊接著,鬱輕璃也笑了起來。

“小姐,你看,現在我可是變得一點都不像個殺手了,如果小姐不要我的話,日後我還真不知道該做什麽了。”

鬱輕璃打趣道:“那就幹脆找個人嫁了算了,反正現在你可是格外的搶手啊!”

主仆二人互相打趣了一陣,重新回到榻上,一夜好眠!

第二日一早,鬱輕璃剛剛醒來,就聽到了略微急促的敲門聲。

夕落站在門邊,語氣淡漠的詢問道:“什麽人?”

“夕落姐姐,是奴婢,奴婢是舒意。”

“你有什麽事?小姐還沒起來,你稍後再來吧。”

夕落本以為可以將舒意打發走,卻沒想到她竟然依然站在門外,畢恭畢敬的等候著,夕落一愣,用詢問的目光看向已經完全清醒過來的鬱輕璃。

鬱輕璃態度倒是一貫的淡漠,全然不見昨夜的不安與惶恐,想來應該已經打開了心結,夕落也稍稍放心了一些,果然還是這樣的小姐看著習慣。

“讓她進來吧。”

夕落聞言打開了房門,站在門口的舒意與前兩日看到的有些不同,似乎比之前少了些許陰鬱多了幾分柔美,她乖巧的端著洗漱用的熱水,見到夕落開門,臉上綻放出極為明顯的笑意來。

“夕落姐姐,是皇子妃醒來了麽?”

“嗯!”夕落幾不可聞的皺眉,這個舒意怎麽突然間這麽自來熟了?而且,她如此突然的熱情還真是叫人有些接受不了。

舒意笑了笑,端著水盆進去。

鬱輕璃已經起來了,衣服卻還沒有穿好,隻著了素色的中衣站在床前,一頭墨黑的長發略顯淩亂的披散在肩頭,然一雙眼睛卻銳利冷淡的看著舒意。

舒意一改往日的態度,極其恭敬的跪倒在地,重重的給鬱輕璃磕頭。

“皇子妃,前些時日是舒意不懂事,若是有得罪之處還望皇子妃海涵!”

鬱輕璃和夕落對視一眼,彼此眼中都帶著幾分疑惑,難道是之前的下馬威起作用了?所以這個舒意才會改變策略,想要對鬱輕璃表忠心?

鬱輕璃眼底劃過一絲懷疑,不過很快就勾起唇瓣,既然對方想要和她玩角色扮演的遊戲,她倒是不介意玩上一玩。

“舒意,你起來吧。”

舒意這才從地上站起來,她的鼻子還有些泛紅,眼角隱約有些濕潤,看上去委屈極了,鬱輕璃看的不由心中一陣惡寒,看樣子,這個舒意確實是準備改變策略了,這是要用溫情攻勢來降低自己的戒心?

隻不過這段位未必太低了些,真當她是不諳世事的小女孩麽?真心假意她還是看的出來的。

舒意恭敬道:“皇子妃,前些時日是奴婢不對,無端的被太後送給了皇子妃,奴婢一時糊塗有些想不通,這才衝撞了皇子妃。”

“那麽你現在是想通了?”

“是,奴婢已經想明白了,從奴婢被送到皇子府的那一刻,奴婢就隻有一個主子,奴婢知道了,也不會再衝撞主子,請皇子妃不要將我送出去。”

鬱輕璃眯了眯眼睛,這舒意倒是打的好主意,隻是可惜,她還不至於那麽愚蠢,會相信一個對自己有殺意的人。

“你放心,既然你是太後送給我的,我又如何會隨便將你送走呢?如今讓你在殿下身邊服侍,也是為了日後能有個好歸宿不是?”

舒意重新跪下,一雙眼睛已經泛紅,看上去像是收到了莫大的委屈,“主子,奴婢身份低賤,如何能服侍殿下?奴婢隻想著今生今世好好服侍主子……”

“聽你的口氣,是不願意服侍殿下了?休要拿身份來說事,你低賤也好,高貴也好,說到底不過是個奴才而已,有什麽身份可言?作為奴才,服從是最重要的,你隻要好好服從安排就是,其餘的事情就不用多想了!”

舒意臉色白了白,藏在衣袍下的手指暗暗用力,捏的緊緊的,似乎在努力壓抑心底的憤怒。

鬱輕璃卻沒有興致繼續與她廢話,直接讓夕落將她打發出去了,想要從慕容風身邊回來?還真是異想天開,既然她將人送過去,自然不會那麽容易再要回來,何況,她根本就不想將這個丫鬟討要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