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好的機會啊,慕容風也不在,慕容城也不在,林語堂也不在,這整個京畿就他一人兒可以陪璃璃了。

可若是自己去帶了陳年的桂花酒回來,鬱輕璃一定會很歡喜。

慕容燕回思來想去,最後還是覺得在京城陪璃璃更好。

他果斷起身,“不去!”

“小皇叔……”慕容風還待繼續說項,慕容石棱卻打斷了他的話,“行了行了,你小皇叔的性子你還不了解?怎麽說都沒用,隨他去吧。”

慕容風隻得恨恨咬牙,一言不發的等到退朝散去。

可是,心裏終究是不甘心的,每一次慕容城要主動參與的事,慕容風總覺得是有問題,就像上次的科考舞弊一案,若非是慕容城暗中調查,自己又怎麽會功虧一簣?

一想到慕容城的陰險,慕容風就恨,那絲不甘越發的縈繞不滅,他該怎麽辦?看慕容城那淡然的模樣,鮮見是胸有成竹,昨夜的八百裏加急,他想必早已知道內容了,就等著看自己怎麽跳進去的吧?

慕容風越想越氣,嘩啦啦的將桌子上的茶碗都掀翻在地。

上好的琉璃白玉盞就此碎做千百片,一點飛屑濺開,險些刺進來人的鞋麵。

“哎呀,這是哪個不長眼的,摔了哥哥最愛的茶盞啊?”一個嬌俏的聲音傳入耳裏,慕容風循聲回頭,卻見慕容媛雙頰微紅的站在門口,眉目顧盼間見屋內隻有一人,立刻陪了笑臉湊過去,“哥哥這是怎麽了?如何動這麽大的怒氣?”

慕容風想到自己還需要用這個妹妹拉攏林語堂,便強壓下心頭怒意,問道:“你今個兒怎麽有空跑來了?平日裏想要見你一次,你野得跟匹脫韁的馬似的。”

“哥哥,媛兒哪有如你說的那樣。”慕容媛含羞一笑,眉宇間滿含秋水。

慕容風久經花叢,自然明白慕容媛這是動了春心,舉止言談莫名就多了絲女人味,再不似從前那撒潑模樣。

“說吧,來找我什麽事?你可別編什麽思念兄長一類的話來蒙我。”

慕容媛聞言一笑,“還是哥哥了解我,媛兒來是有件事想問哥哥。”

“什麽事值得你如此在意?”

“也不是什麽大事,今日聽聞父皇在朝堂動了怒,關於江南疫病的事。媛兒想問問皇兄,媛兒可以跟隨皇兄一起去嗎?”

“你一個女兒家家的,拋頭露麵的跟去做什麽?不如好好在宮中多習些女紅。”

“那個有什麽好學的,坐得我骨頭都快散架了。”慕容媛嘟了嘴,“皇兄,平日裏就你最疼媛兒了,便帶媛兒一起去吧。媛兒長了這麽大,還從未出過京城,別說江南長什麽樣了,就是在哪兒媛兒都不知道呢。”

慕容媛拉扯著慕容風的衣袖,撒嬌的說著。慕容風看著她,心底卻暗暗想笑,他知道這妮子一定是聽說自己要帶了林語堂一起去,故而才來這胡攪蠻纏的。

想著此番的災患許不嚴重,再加上自己的確一心想要籠絡住林語堂這個人才,慕容風假意推辭了一番,終於答應了。

慕容媛笑得見眉不見眼,抱著慕容風不住的誇讚。

正在這時門口光線一暗,兄妹倆齊齊轉頭,慕容媛卻意外的“咦”了一聲。

鬱輕璃看了一眼這倆兄妹,柔聲向慕容風行了一個禮,雖說倆人隻見從未有過什麽親密舉動,可是,在人前,鬱輕璃還是會給夠慕容風麵子的。

“你今日怎麽有空過來了?”慕容風有些意外,鬱輕璃自嫁入府中,鮮少有主動來找自己的時候。

“聽聞殿下不日就要前往江南?”鬱輕璃淡淡開口,“我也久未回去,想求殿下帶我一同前去看看。”

慕容媛聞言眉角一挑,“不行!”

“怎麽不行?”鬱輕璃淡然看向慕容媛。

這個女子雖然霸道慣了,可終究還是有些孩子脾氣,一張臉上喜怒無常,卻也都是真性情。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慕容媛霸道叉腰,“皇兄是去替父皇看望災民百姓的,你一個女眷跟了去像什麽話?再說了,萬一你來個水土不服什麽的,到時候皇兄還要照顧你,到底是去替父皇辦事,還是看顧你的啊?”

鬱輕璃聞言再度一笑,“多謝皇妹關心,不過,我出生於江南故而絕對不會有什麽水土不服的情況,再說了,大皇子帶家眷出行,豈非讓江南百姓倍受鼓舞?也給他們多了些戰勝疫病的信心,倒是皇妹,素未出過京畿,若是一不小心水土不服什麽的,到時候殿下是要照顧你,還是替父皇辦事啊?”

慕容媛被鬱輕璃一陣搶白,頓時漲紅了臉,一跺腳轉身拉住慕容風的衣袖,“皇兄,你看皇嫂欺負我。”

慕容風看了一眼鬱輕璃,她淡然背光而立,渾身上下鍍上了一層溫柔的淡金色,眉梢眼角都帶著一貫從容的淡淡笑意,那是一種讓他自慚形穢的氣質。

慕容風心頭很是不爽利,然而,鬱輕璃卻十分有信心,對於慕容風她真是不能再了解了,這個男人和鬱正砂本質上是一樣的,都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從某種意義來講,慕容風比鬱正砂更為卑劣,畢竟,鬱正砂還有書生傲骨的底線,而慕容風卻是毫無底線的。

隻要是對他有利的,他總是可以一退再退,這一次,她故意提及帶著自己去的好處,便是要讓慕容風自己做個選擇。

慕容媛見慕容風久久不吱聲,隻得道:“鬱輕璃,你出生江南自然是熟悉哪裏,我卻一次也沒有去過,你就在家替皇兄打理府上,讓我去又如何?”

鬱輕璃淡淡一笑,“皇妹,你我一同前去不是更好,妯娌之間也好有個照應。”

“誰要跟你照應?”慕容媛真是惱得不行,她雖然囂張跋扈,卻也不傻。那日夜燕她便看出,林語堂對鬱輕璃有些不同,此番本就是衝了林語堂去的,偏偏這鬱輕璃也要橫插一腳,叫她怎麽能夠不恨?原本以為可以擺脫鬱輕璃,自己好好借此機會和林語堂多接觸接觸,林語堂定會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的。

畢竟,按母後的說法,男人嘛,有幾個不愛美的?再加上自己的身份,可以帶給林語堂不少的好處,他有什麽理由再去惦記一個已經嫁做他人婦的女人?

慕容媛越想越氣,這鬱輕璃天生來就是和自己作對的吧?!

“你這人怎麽這麽不識好歹?瞧你這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身板兒,去了災區一準是添亂的,你就乖乖在府中侯著就行了。”

鬱輕璃微微看著慕容媛,目光上下打量著她,她雖然一言不發,可慕容媛就是覺得頭皮發麻,她心頭一虛,轉身拉住慕容風再度無聲求援。

慕容風卻已經思量好,慕容城去了他母後家的母家地界,自己帶上鬱輕璃也不錯,雖然這女人他從未看透過,可怎麽說也是自己的妃子,那些江南地界的官員,多多少少都要向著自己點,再加上的確如鬱輕璃所說,隻要帶著她,自己在江南百姓中的民望定會不同。

慕容城借此番科考漲了不少民望,自己也不能落後。

“媛兒別鬧,江南是你皇嫂鄉梓,多年未去,此番帶她一起去也是應該的。”慕容風說罷起身笑道:“說起來,倒是我的疏忽,這麽久了,也未曾帶你回去瞧瞧。”

鬱輕璃不著痕跡的微退了一步,低頭道:“殿下公務繁忙。”

慕容風伸在半途的手僵了一下,隨即道:“行了,就這麽定了,你們都下去好好準備吧,恐怕明日就要啟程了,本宮還有些人、事需要定奪,你們都回吧。”

鬱輕璃達到目的,自然不會再多逗留,微微點了點頭就退了出來。

慕容媛看看鬱輕璃,又看看慕容風,忽然發覺隻有自己孤立無援,就連一向最疼愛自己的慕容風如今也偏袒鬱輕璃。

她恨恨的、用力的哼了一聲,快步跑出了屋子,與鬱輕璃擦肩而過時,狠狠的撞了一下鬱輕璃。

夕落急忙扶住鬱輕璃,正要開口罵,卻被鬱輕璃阻止了。

她看著慕容媛小跑出去的背影,無奈的搖了搖頭。

湘王有心,神女無意,如今卻恰恰相反了。人生,誠如林語堂所吟詠的詞,多情總被無情惱。

隻是,偶爾卻也羨慕慕容媛,可以如此肆意的表達自己,哪怕是哭,也是可以痛痛快快毫無保留的哭,而自己,謹小慎微,如履薄冰的走著,這一切,又有什麽意義?

一瞬間就有些意興闌珊,鬱輕璃回到院子就進了屋,一言不發的斜倚在桌邊,桌子上一張灑金的花箋被風撩起,翻飛如蝴蝶般越出了窗去。

鬱輕璃也懶得撿,隻抬頭看著那張花箋起起伏伏,宛若她總是身不由已的人生,忽然一隻手夾住了那張花箋,手指纖長有力,帶著她所熟悉的力度。

“多情卻被無情惱?”慕容燕回抬眼看向窗內。

雕花的窗欞內,端坐著眉目如畫的女子,眉宇間微帶愁緒,仿佛雨巷之中憂傷的丁香少女。一支不知名的花叢屋簷上斜過窗欞,淡而小的陰影恰好灑在那女子額頭,梅花似的紋路,越發將她的眉目淡入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