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許東哪裏知道鬱輕璃的心思,此時此刻,他的心中是後悔極了,也是痛苦極了,親眼看著自己的親人被綁在那高高的祭壇上,仿佛下一秒,他們就會變成那被篝火炙烤的怨靈了。

許東忽然間痛恨起自己來,若不是自己將這兩個人帶到這裏來,恐怕現在自己已經將穆青救下來了,又怎麽會讓年邁的母親受苦呢?

鬱輕璃此時則將視線落在那石台之上。

那被捆綁著的老嫗滿頭的銀發,因為沒有打理過而有些髒亂,那老嫗皮包著骨頭,蠟黃的臉上隻一雙眼睛微微凸出來,蒼老的臉上布滿了皺紋,整個人看上去更像是一具幹屍。

不多時,石台兩邊的蠟燭全部都被點燃了,一個人影從空中飛了下來,看上去就像是天神降臨。

來人四十多歲的模樣,穿著一身白色的道袍,手中拿著一柄拂塵,模樣倒還算是周正清矍,若是忽視那眼底的陰沉狠厲,這個人確實是有幾分天師風範的。

鬱輕璃清楚,恐怕這來的人就是那所謂天師了!

那虛空道長來到台上,目光掃過圍觀的百姓們,百姓們大都不由自主的後退了兩步,大約是一種長久以來的習慣養成的畏懼。

那虛空道長似乎十分滿意這樣的狀況,微微闔上了眼眸,衝著眾人道:“無量壽佛,又到了一月一次的祭天儀式了,貧道算出這老嫗被妖邪入體,必須將其焚燒之後才能免除瘟疫擴散,諸位以為如何?”

“燒死她!燒死她!燒死她……”

在那虛空道長的鼓動下,百姓們如同瘋了一般喊著口號,仿佛隻要這樣,瘟疫就不會降臨到自己的身上,真是可憐又可悲!

許東的眼底都快要燃燒起來,雖然被夕落點了穴道不能動彈,心底的憤怒卻是不言而喻的,他快要瘋了,親眼看著自己的娘親被人架上那祭壇,或許下一秒就會被焚燒成灰燼,他如何能繼續忍耐?

許東隻覺得自己心頭一痛,口中湧出些許腥甜來,不過下一秒他的手腳竟然能夠活動了。

“糟糕,他竟然強行衝破了穴道你!”

夕落低呼一聲,未來得及阻攔,許東已經衝上了石台。

“你這妖道!快放了我娘親!”

眾人顯然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弄的有些不知所措,這些時日,這天師的作法雖然讓人畏懼,也讓人憎惡,可是百姓們卻不敢多說什麽,天災當前,誰敢和天神做對,一個弄不好,說不定就會惹上瘟疫了。

虛空道長顯然也嚇了一跳,從他到這沛縣的那一刻開始,他就頗受尊敬,百姓們敬畏的目光早就讓他飄飄然了,甚至連他自己都開始覺得自己就是這亂世之中的救世主,有誰敢這般和他說話?更別說喊他妖道了!

這個人還真是活的不耐煩了!

“來人,還不快將這人給貧道拖下去,衝撞了天神,你們一個都逃不了!”

虛空道長一聲令下,立刻就有幾個身形高大的男子走了過來,準備抓人,鬱輕璃的眼底劃過一絲懷疑,在這瘟疫橫行的地方,竟然還有人如此的健壯?

這未必太不正常了!

“夕落!救人!”

鬱輕璃一聲令下,夕落就飛身躍到高台之上,擋在了許東的麵前,虛空道長見狀十分不屑的嗤笑一聲。

“你是哪裏來的?想要多管閑事也不看看地方和場合,這祭壇豈是容你放肆的地……方……”

話還沒有說完,那虛空道長就被眼前的狀況給嚇到了,六個高大的男子是倒的倒,傷的傷,一時間哀嚎聲讓那虛空道長手中的拂塵都在顫抖。

“你……你……你……”

“我如何?”

夕落微微眯了眼眸,周身的殺氣畢現,這麽多年的殺手可不是白混的,雖然如今跟了小姐已經修身養性了不少,但是本能的東西是被鐫刻在骨子裏的。

那虛空道長被這冷眼一掃,腳下一個踉蹌,幾乎就要摔倒在地,好在他這麽多年倒也不是白混的,這裝腔作勢的本事早就已經鐫刻在骨血裏了,當即高聲道:“此人妖孽入體,試圖破壞祭祀,你們還不快將此人抓起來,難道你們都想死嗎?”

“你這妖道,滿口胡言,出爾反爾!”

虛空道長話音剛落,許東就高聲嗬斥起來,與此同時,他已經強撐著走到了祭壇邊,將自己的母親身上的繩子解開了。

“反了,真的是反了!難道你們都不怕天譴了嗎?”

“該害怕天譴的人應該是你才對!”

鬱輕璃此時也已經到了高台之上,她本就容貌初衷,加上那一身冷傲的風骨,讓人有種謫仙下凡的感覺,比起裝模作樣的虛空道長來,倒是更有幾分出塵的味道。

城中的百姓們何時見過這樣的人物?一時間都有些愣神,也不敢隨意上前,隻傻傻的站著看事態發展。

百姓們也不是傻子,這個天師的出現本就怪異,更別說什麽供奉了,又多又貴,簡直就像是吸血鬼,哪裏有半分為百姓著想的樣子?平日裏百姓們們也是能忍則忍,但是如今既然有人主動出頭,他們可是落的看好戲。

虛空道長見到又來了一個人,一時是又氣又惱,什麽時候他的威嚴已經這般的沒用了?這些人難得真的不怕死了嗎?

“你又是何人?你們可知道擅闖祭壇,破壞祭祀,該當何罪麽?若是天神降下罪來,可不是你一人能夠承擔的!到時候連累了這城中百姓,你這毛頭小子有多少條命都賠不起!”

虛空道長定了定心神,拿出一貫的做派來危言聳聽,本以為眼前的這幾個人會被嚇住,卻不料對方冷笑一聲,氣定神閑的站在那高台之上。

“虛空道長,你身為道士不好好修行,卻在這縣城之中妖言惑眾,殘害百姓,收斂錢財,你不覺得你這樣的人才該受到上天的懲罰麽?”

鬱輕璃怒目而視,目光銳利的看向這虛空道長,她雖然也知道此時並非最好的時機,卻也無法繼續忍耐下去了。

至於其他的事情,且行且看吧!

“你胡言亂語……”

“是我胡言亂語還是你胡說八道,諸位自有分明,據我所知,瘟疫發生之後,你就利用這機會大肆斂財,表麵上說是給天神的供奉,事實上中飽私囊,你當真以為旁人都是瞎子傻子麽?還是你以為,你就是所謂的天神麽?”

“無量壽佛,你這黃口小兒滿口胡言,貧道這麽做都是為了拯救這城中的百姓……”

“住口!我且來問你,既然你說這一切都是為了城中百姓,那麽為何這麽長時間瘟疫是有增無減?為何交了供奉的依然有人得病,依然有人死去,你是沒有到城外那埋人的坑中去看看吧?你就不擔心那些百姓的冤魂會前來找你索命麽?”

鬱輕璃是真的憤怒了,且不說這瘟疫的發生到底是天災還是人禍,這妖道的做法除了給他自己斂財之外沒有半分好處!反而會讓這些城中的百姓們人心惶惶,諱疾忌醫。

“你,你到底是何人?”

虛空道長此時早已經是冷汗直冒了,縣令大人配置給他的幾個侍衛竟然打不過那個看著瘦小的小白臉?而且最重要的是,周圍的百姓們明顯是被這人的話給蠱惑了,就連看他的眼神都開始帶著幾分懷疑。

“我是何人與你無關,我倒是要問你,你到底是何人?若你真是個道長,就不會如此罔顧人命,佛家和道家雖然修行不同,卻都不會如此草菅人命,更何況,你祭祀這些時日,當真有用麽?”

“鄉親們,這位公子說的對,這祭壇開了也有不少時日了,但是城中的瘟疫沒有半分緩解反倒是越發的嚴重了,誰能說不是這祭祀惹惱了天神呢!諸位好好想想,可不要被這妖道蒙騙了去!”

鬱輕璃朝著人群中看去,就見到慕容燕回一邊說著一邊朝著她眨眼睛,鬱輕璃心中一暖,這種有人站在自己身後的感覺還真是不錯。

果然,有了人附和,在場的百姓們都紛紛**起來,甚至有人高聲道:“你這妖道,還我孩子來!我孩子被你給活生生的燒死了啊!你給他償命!”

在場的百姓中或多或少都有家人或者親朋好友死在了這妖道的手中,如今有懷疑的聲音一起,簡直是一石激起千層浪,那些強忍著的痛苦和無奈,那些親人被迫燒死的心痛都湧現了出來。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縱然他們這些人曾經為了自己的安危而不得不犧牲自己的親朋好友,那也是受到了這妖道的蠱惑,可是如今鬱輕璃的這番話簡直是醍醐灌頂,讓他們驟然明白了過來,或許之前,他們是被騙了!

這簡直讓人無法忍受!

“償命!償命!”

人群再一次沸騰起來,甚至比之前更加激動,有不少百姓甚至開始往那高台上爬去,眼底都沾染著仇恨的光芒!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鬱輕璃的話就像是導火線,將百姓們的理智和情感都引發了出來,讓他們突然意識到了一點,他們這麽長時間的隱忍和痛苦根本就是個笑話,他們完全是被這什麽道士給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