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燈如豆,鬱輕璃尚未安歇,就著這一盞燈正在研究棋譜。她聽得一陣風動,立刻抬起頭來,見空無一人的院子,又黯然的低下了頭。

“璃璃。”慕容燕回一躍坐上窗台,“你剛才的黯然神傷是因為我嗎?”

鬱輕璃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自作多情者眾,以小皇叔為首。”

“哈哈,得璃璃如此讚譽,倒讓我受寵若驚了。”慕容燕回一撐窗欞,翻身就落在了鬱輕璃身邊。

他湊近鬱輕璃臉側,看了看那鬱輕璃的棋譜,忽然道:“璃璃,這可是失落已久的‘真瓏棋局’?”

鬱輕璃點頭道:“沒想到小皇叔尋花問柳慣了,竟也知道這個。”

慕容燕回“嘿嘿”一笑,“那是,若是連這個都不懂,又如何與美女們聊天呢?”

麵對著慕容燕回的厚臉皮,鬱輕璃隻能以冷哼作為答案。

慕容燕回見鬱輕璃真有些惱了,便道:“璃璃,今晚你可知你娘家有多熱鬧?”

鬱輕璃見慕容燕回深夜而來,自然也早已知道慕容燕回一定也知道了慕容風今日所約的對象,加之與慕容燕回共同經曆了這許多,她漸漸也放下了些防備,最主要……鬱輕璃抬頭看著慕容燕回,心想,最重要過一陣子或許自己還用得著這個看似閑散的王爺呢。

“他們說什麽了?”鬱輕璃放下棋譜說道:“撿重點,若是小皇叔東拉西扯,那麽請回。我自會去問夕落。”

慕容燕回哪裏還敢嬉皮笑臉,當下倒豆子一般將所見所聞都說了。

鬱輕璃聞言冷冷一笑,鬱正砂果然是有私產的,而且多是以不正當的手段獲得,想他道貌岸然,卻竟是一個衣冠禽獸。

思及此,鬱輕璃幽幽歎了口氣,再世為人,她不是早已看透自己這個禽獸般的父親了嗎?

鬱輕璃思緒飄忽,眸色沉沉,一臉悲戚卻讓慕容燕回看了個真切,他忽然有一種飄忽虛無之感,仿佛隻要自己不抓住,鬱輕璃就會如一縷青煙般消散在自己眼前。

“璃璃!”慕容燕回一把將鬱輕璃抱入懷中,溫軟的身體緊緊貼著他的胸膛,他那一顆躁動不安的心仿佛才漸漸安定下來。

“璃璃,有我在,你什麽都不要怕!”慕容燕回第一次給出了這樣的承諾,第一次說得如此擲地有聲,第一次沒有任何回避,沒有任何曖昧。

鬱輕璃心中一驚,急忙收攝住自己鬆散的感情,一把推開了他,低垂著頭退了幾步,才道:“小皇叔……”

“自重嘛,自重,我知道。”慕容燕回隨意的揮了揮手,看著鬱輕璃再度恢複平靜,也不想再耽誤她休息,便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道:“行了,本王也累了,回去睡了。”

慕容燕回斜睨了鬱輕璃一眼,頭也不回的走了。

夕落蹲在牆角半天,想了想這才推門走了進來,“小姐,那個,事情你都知道了,我也去睡了啊。”

鬱輕璃沒有動,隻直愣愣的盯著地板上自己的影子,瘦而長,頂端宛若利劍一般尖銳。她是來複仇的,如同這影子一般劈開那些道貌岸然的人的真麵目。她怎麽能夠為人動心?鬱輕璃啊鬱輕璃,你難道忘記了前世的痛苦了嗎?忘記你深愛著的男人是如何傷害你了嗎?你的孩子,你的命,你所有的一切都早已被他們算計得幹幹淨淨,傷害得體無完膚。

鬱輕璃,你如何還敢再度相信男人?慕容燕回又如何?前一世他不也是為了自己的利益遠遠觀望嗎?他不也是眼睜睜看著你一步一步被慕容風殘害嗎?

胸口一陣刺痛,鬱輕璃猛的揪住胸口,那裏空洞的,漏著風,令她覺得如墜冰窟。

深深吸了一口氣,鬱輕璃抬起頭,目光清亮的望向天空中的下弦月,那月色竟不若她目光的三分之一亮!

此生此世,再不論感情!此生此世,隻為報仇!

鬱輕璃緩緩回了房間,強迫著一顆躁動的心安靜下來,迷迷糊糊的睡到晨曦初露,夕落輕輕敲門時鬱輕璃才醒。

“小姐,太子妃來了。”夕落端著水盆立在門口,目光朝身後睨了睨。

鬱輕璃急忙起身,柳采邑個性灑脫,人又聰慧,為了避嫌很少和自己表現得親厚,今日忽然登門造訪,一定是有重要的事。

鬱輕璃匆匆穿好衣裳,卻隻覺得頭如灌鉛一樣的沉重。

“太子妃今日怎麽有空過來了?這身子沉還是少走動的好。”鬱輕璃強打精神迎過去,兩個人相互見禮各自落座。

夕落察言觀色,放好了點心和茶,拿了笤帚退到院門口守住了。

鬱輕璃這才開口道:“出事了?”

柳采邑看著鬱輕璃蒼白的臉色,遞了一塊糕點強迫著鬱輕璃吃了,又喝了碗粥,這才開口道:“昨夜陛下召太子陪閱奏章,忽然說了句有些奇怪的話。”

“哦?竟有你也悟不了的機鋒?”鬱輕璃也來了些興致。

柳采邑聞言一笑,“也不是什麽深奧的機鋒,隻是我與太子都無法化解,故而有些為難。”

“說來聽聽。”

柳采邑點頭道:“陛下說,疫病、科舉耗費極大,如今國庫空虛,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問太子若是他,該怎麽辦。”

柳采邑說到這裏為難的看了一眼鬱輕璃,“你知道的,太子為人清正廉潔,所有封地都是陛下賞賜,而他僅僅收很少的租,又樂善好施。可太子府開銷巨大,哪怕再加上他的俸祿和我的月銀,每個月也基本隻能持平。”

“太子又不擅長經商一道,如今陛下丟這麽個燙手山芋來,倒讓我們為難了。”柳采邑再度歎了口氣,“要我們捐些銀兩也不是不可以,可是杯水車薪卻不能解決實際問題。最主要的是,陛下是讓太子想辦法,這涉及銀錢之事,素來都是極其難辦的。”

柳采邑越說聲音越小,越發小心翼翼的看著鬱輕璃。鬱輕璃有產業,她以前多少也有些耳聞,最主要,鬱輕璃擅長經商又主意極多,若不是走投無路,她也著實不好意思來麻煩鬱輕璃,如今見鬱輕璃沒有反應,柳采邑的心裏頓時打起鼓來。

見柳采邑忽然不說話,鬱輕璃這才反應過來她會錯了自己的意,不由笑道:“你瞧你,還是這麽生分,我不過是想到些別的。你再說說看,陛下可有透什麽口風?”

柳采邑這才放下心來,想了想道:“陛下似乎在殿下麵前歎了口氣,說殿下與他都是老實人,不會做生意,不如那些臣子,個個都是個中高手。”

鬱輕璃聞言眉角微微一動,然後笑了起來。

她將柳采邑輕輕拉了過來,附耳嘀咕了一陣,柳采邑半信半疑的問道:“可行?”

鬱輕璃笑道:“自然可行。既然陛下已經知道太子不擅經營,如今說與他聽,不過是想用他來遞話罷了,你就這麽辦,瞧瞧那些大臣們怎麽表態。”

柳采邑聞言細細一思量,覺得當真是這麽個道理,自己一時間擔心沒有錢,竟然沒有想到這一層,不由得對鬱輕璃越發的佩服,起身就要再度行大禮。

鬱輕璃哪裏肯依,急忙扶住了她,姐妹倆又叨叨了一會兒,柳采邑這才悄悄的回了宮。

據說,第二日的早朝之上,太子慕容城擲地有聲,率先捐出了自己的一千畝封地,並且號召諸位大臣為國分憂,有錢的都捧個錢場,沒錢的也捧個人場,而後宮之中,太子妃柳采邑也立刻響應,號召六宮諸位妃嬪都捐出自己的部分首飾充盈國庫。

此舉一出,慕容石棱龍顏大悅,直誇太子夫婦識大體。

諸位大人一見慕容石棱如此,心知肚明這是父子倆唱給他們看的雙簧,即便再不情不願,也不敢多說什麽,都紛紛解囊主動捐贈,隻不過嘛,這些大臣們所捐的銀兩,當真就隻是走走過場罷了,其中也不乏痛恨太子慕容城的,這群人中,當然就數大皇子慕容風最是恨啦。

剛下早場,慕容風就拂袖快速離去,他好不容易攢下來的那點兒家底,就這麽一會兒就去了大半,他還要籠絡人心,這錢可真是不夠了。

慕容風痛恨慕容城,想他一個太子,必定是比自己有錢得多,如今自己要表現也就罷了,竟然還要拖自己下水,分明就是落井下石!

慕容風越想越氣,一腳踢飛了路邊的石子,石子翻飛而出,撲通一聲落進了不遠處的池塘裏。

慕容風一抬眼,頓時看到前麵不遠處的鬱正砂,想起那一紙合同,慕容風冷哼一聲,快步走到了鬱正砂的身後。

“嶽丈大人別回身,繼續走。”慕容風淡淡道:“今日之勢你也見了,昨日的紅利可都賠進去了,嶽丈大人要不要另辟蹊徑,再多些賺錢的路子?”

“殿下的意思是?”鬱正砂緩緩而行,果然沒有回頭。

“我剛認識了一個西北來的廚子,做的菜那是一流,不若,嶽丈大人出麵開一個酒樓?”

“酒樓?”鬱正砂想起瓊樓的盛況,不由得也有些心動,民以食為天,誰人不吃飯?自古飯館酒肆生意都是極好,三教九流各有各的消費群體,像瓊樓那樣環境菜色都一流的酒樓,收益那就更不必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