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們齊齊將他壓下,那小二顯然被嚇得不輕,縮在一旁卻兀自道:“這位客官,你的確買的是砒/霜啊,你說你家鬧耗子,你要拿砒/霜和了麵去藥耗子。”

“放屁!你放屁!你冤枉我!”那人掙紮不休,一雙眼野獸般充血赤紅。

府尹見狀,知道事情複雜,越發想要快速結束,轉頭看著小二問道:“你說這人在你那裏買過砒/霜,你可有證據?”

那小二想了想道:“證據我自然有。我今日給他包砒/霜時手滑,滴了一點墨在那張紙上,還有,我找給他的三文錢裏,有一文是我在下腳刻了個回字的。”

“哦?來人,給我搜!”府尹立刻命人搜起來,果然從那人的腰際摸出了一枚銅板,下腳刻了一個回字。

“你可知你擅自在銅板上刻字是死罪?”府尹冷哼一聲,那小二急忙磕頭,“老爺饒命,老爺饒命,小人也不過是想圖個吉利,希望花出去的錢還能回來罷了。”

兩人說話間,衙役已經將粉末倒出,露出的底上,果然一滴墨洇開成團。

府尹見狀,一拍驚堂木,“來人,將此賊拿下。人贓俱獲,押入大牢!”

那人倒也硬氣,見此等模樣再不狡辯掙紮,在外人看來他已是被戳破真相心灰意冷,在慕容燕回眼底卻知道,這人是想在無人之時自縊吧?

他捉住他的時候就查看過他的肩頭,還是那個花紋,還是慕容風的死士。

慕容燕回有心想攔,卻忽然看到鬱輕璃搖了搖頭,他微微一笑,幹脆也就不管了。

府尹押走了人,這才顛顛的跑到慕容燕回跟前,“殿下,如今你可滿意了?待下官將結案卷宗遞交上峰,王爺就等著看他在菜市口斬首吧。”

慕容燕回懶懶的揮手道:“大人如此高效,本王放心!”

慕容燕回說著就大搖大擺的出了府衙,眾人見沒有熱鬧好看也都紛紛散開,府尹這才擦了擦額頭的汗水,顛顛的就幹淨命師爺寫了結案卷宗呈上去。

然而誰也沒有想到,這卷宗呈上去時,慕容石棱恰好在刑部視察,一聽是關於慕容燕回的“金玉滿堂”有人下毒,慕容石棱立刻將卷宗拿去,仔仔細細的看了幾遍。

他是聰明人,自然一眼就看出了其中蹊蹺,這人身份卑微,和慕容燕回素來也沒有交際,怎麽會就要下毒謀殺當朝王爺?能冒如此天下之大不諱的罪,必定是銘心刻骨的恨,可是這樣的毫不相關,怎麽會就敢把命豁出去?

慕容石棱立刻意識到,這事是衝“金玉滿堂”而非慕容燕回而去。

“金玉滿堂”營業幾月以來,收益可觀,慕容石棱可是歡喜得很,如今驟然發現有人竟然敢在自己頭上動土,敢擋自己的財路,那種怒意可是不言而喻的。

“竟有人膽敢毒害燕王,這還了得了?”慕容石棱將卷宗一扔,起身道:“朕要親審此賊!”

“陛下!”

一聲驚呼,眾人齊齊跪下,府衙的大牢內,慕容石棱徑直走了進去,福公公立刻問道:“今日意圖謀害燕王殿下的人關在哪裏?”

衙役立刻當先帶路,福公公緊緊跟著,一路走到了大牢內最裏麵,福公公忽然一聲驚呼。

慕容石棱嗖的起身,幾步就走到了福公公身邊,卻隻見牢房裏,那個人早已頭破血流,氣絕多時。

“此等重犯竟未帶手銬腳鐐?任由他便如此撞死?你們,你們好,你們好!”慕容石棱一股怒氣直衝頭頂,一巴掌就甩上了身邊衙役的臉。

衙役挨了慕容石棱一巴掌,卻也不敢吱聲,捂了腮幫子躲在一旁。

福公公畢竟老道,見狀吩咐道:“打開牢門。”

衙役抖抖索索開了門,福公公一番搜索,從那人身上搜出了一張疊得挺好的紙,一轉頭,猛然看見這男人撕破的領口露出一點兒肩頭,肩頭上的刺青清晰可見。

福公公老謀深算,一斜眼便罵道:“還不滾出去守著?難道等著陛下斬了你不成?”

衙役們哪裏還敢呆,紛紛作鳥獸散。

慕容石棱不傻,福公公跟隨他多年,忠心耿耿也素來不多話,今日這般一定是有所發現,待人走完,他才道:“怎麽?”

福公公將那張疊得很好的紙呈上去,這才道:“陛下,這人肩頭的刺青有些詭異啊。”

慕容石棱聞言,未曾打開信紙便低頭看去,果然見福公公扯開衣服處露出刺青來。

他眉頭一皺,“會不會是假的?”

福公公卻搖頭,“不會,這色是宮中才有的色,在火光下微微泛綠,老奴剛才已經驗看過了。”

慕容石棱沉默了片刻,打開手中的信紙,不過看了幾行,他頓時冷冷一笑,“好一個鬱正砂,好一個鬱正砂啊!”

慕容石棱低頭看著地上那人的刺青,又看了看手中的信紙,忽然道:“你讓人查一查鬱正砂和慕容風最近的情況,事無巨細,朕明日就要。”

福公公立刻領命,主仆二人一前一後的離開了府衙。與此同時,府衙外的一棵大樹上,長空望了一眼慕容燕回,小聲道:“主子,他們走了,接下來該怎麽辦?”

慕容燕回懶懶看了一眼,起身道:“不怎麽辦,回府睡覺。”

長空莫名其妙看了一眼慕容燕回,又看了看慕容石棱離開的方向,疑惑的撓了撓頭,這才跟著慕容燕回回了王府。

當然,這個王府不是別處,而是鬱輕璃所在的府院罷了。

鬱輕璃兀自沒睡,夏日的夜晚總是暖風熏人,一身汗水淋淋,哪怕放了冰,也總是要等到風涼些才睡得下去。

鬱輕璃挑燈夜讀,一燈如豆透過窗欞,將她的身影完美的剪裁在窗欞之上,而那些有規律的格子透出的光暈又將她的輪廓柔化,朦朧之中仿若一幅若有還無的妙曼仙姿。

慕容燕回頓了腳步,隻站在院子裏遠遠看著,他的唇角勾起完美的弧度,仿佛隻這麽看著也是一種極大的幸福。

夕落端了冰鎮酸梅湯過來,立刻就看到了這樣的慕容燕回,月色之下,他收斂了所有的偽裝,既沒有玩世不恭的痞子氣,更沒有睿智聰慧的目光,他整個人就宛如這月色一般柔美清亮,隻讓人覺得溫潤如謙謙君子。

夕落看了一眼慕容燕回注視的方向,不由得卻歎了口氣。

襄王有心,奈何神女無意,她跟隨鬱輕璃久了,也漸漸發現鬱輕璃對於感情問題,實在是淡漠得不一般。

“王爺。”夕落想著就開口叫破,免得這一晚上自己的男主子就這麽癡癡傻傻站一夜。

慕容燕回的思緒被打斷,轉頭看了一眼夕落點了點頭,這才朝著房間而去。

屋內,鬱輕璃早已聽到夕落的聲音,也放下了書等待著慕容燕回。

慕容燕回一進屋就拿了鬱輕璃桌上的書看了起來,半晌,忽然問道:“《道德經》?璃璃最近怎麽愛看起這個來了?”

鬱輕璃笑笑不語,慕容燕回卻道:“不過,《道德經》這種逍遙出世的感覺,我也很是喜歡。自古以來,誰不願學範蠡,成就了帝王大業,卻也成功的全身而退。”

鬱輕璃聞言笑道:“全身而退談何容易,或許範蠡早已化作白骨葬於天地間,隻不過是大家希望他能夠逍遙避世罷了。”

慕容燕回抬眼看著鬱輕璃,夜,似乎最容易讓人放下戒備,此時此刻的鬱輕璃就沒有了往日的戒心,她滿目都是蕭索意味,仿佛一個已經活了百年,看透人生的老者。

慕容燕回心頭猛然間就不舒服起來,他咳嗽了一聲說道:“陛下已經發現那個刺青,讓福公公著手調查了。”

鬱輕璃聞言一笑,“那麽,今夜我們何不就順水推舟一二?”

慕容燕回點頭,一吹口哨,長空立刻從屋頂翻了下來,“主子?”

慕容燕回附耳嘀咕了一陣,長空的笑臉越來越詭異,越來越詭異,鬱輕璃看得好笑,卻也沒有說什麽。

半晌,長空抱拳,“兩位主子放心,保證完成任務!”

長空才走,慕容燕回就道:“你說,鬱正砂會怎麽應對?”

鬱輕璃認真想了想,忽然發覺自己對鬱正砂的反應還真是猜測不著,這個老奸巨猾的狐狸,當真是有些深不可測。

“明日不就早知道了?小皇叔還是早些回去休息,明日一早趕著上朝吧?”鬱輕璃起身送客。

慕容燕回想了想,也不好繼續留下,便走了。

第二日淩晨時分,一紙契約就放在了慕容石棱案頭,他昨夜一夜未眠,就等著福公共派出去的探子回報,如今結果出來了,他的心情卻沒有一絲一毫的輕鬆,反而像是壓了一塊巨石般沉重。

慕容風和鬱正砂倆人合資的契約就在那裏,慕容石棱卻隻覺得冷,一顆心冷到了極致。

自己的臣子和大皇子勾結至此,“花滿堂”果然是他倆人合資,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壓慕容燕回的“金玉滿堂”,甚至不惜用卑鄙的手段,隻為了大量斂財。

然而,他們如此斂財,卻不肯在國家危難之時多捐出半分,這樣的行為,簡直令慕容石棱齒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