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雖然素來沒有太子乖巧,可是畢竟是朕的兒子。”慕容石棱卻替慕容風說了一句話,他知道,慕容風絕對沒有膽子幹下這樣的事,何況,消暑湯是他親手呈的,在自家小廚房做的,這麽明目張膽的下毒,他是真的沒腦子了嗎?

夏婉婉聞言苦澀一笑,“陛下,臣妾才入宮時,便在禦花園遇到過一次皇後娘娘。當日皇後娘娘對臣妾諸般刁難,張口閉口也都有些鄙夷之味,娘娘說臣妾是舞女,身份卑微,不配陪伴陛下身側。”

慕容石棱聞言皺眉,“她竟這樣說?你為何不與朕講?”

夏婉婉再度一笑,“這等小事,婉婉如何忍心叨擾陛下?能夠陪伴陛下身側已是婉婉最大幸事。”

“何況……”夏婉婉哀怨的看著慕容石棱,“婉婉出身的確卑微,在這宮中若不是陛下照拂,恐怕也早就橫屍宮闈之內了。大皇子是皇後的親生孩子,或許是覺得自己的母後受了欺負也不一定。”

夏婉婉說著抬頭看向慕容石棱,“不管如何,隻要不是衝著陛下來,婉婉也就放心了”,夏晚晚一個了字還未出口,一口鮮血頓時就噴了出來,滾燙的血液噴濺在慕容石棱的手背上,也燙傷了他的心。

他嗖一聲站起來,一腳就踹翻了身側伺候的小太監,怒道:“太醫呢?怎麽還不到!難道要朕八抬大轎去抬他們不成?”

隨著慕容石棱的怒吼,一眾禦醫連滾帶爬的翻滾了進來,慕容石棱二話不說,一把揪起一個就丟到床邊,最先到的禦醫卻趁此機會偷偷的溜到了外間。

他素來是個膽小怕事的人,能進太醫院也不過都花了些銀子,原本不過是圖有了太醫院太醫這個名頭,今後自家的醫館生意也會紅火,誰曾想今天竟這般倒黴,輪到他一人當值,竟然會遇到皇帝最寵愛的妃子中毒之事。

宮闈之內素來傾軋的厲害他也是有所耳聞的,如今見情況不對,他倒是腳底抹油就想先溜回家招呼老小逃命。

那人一溜煙跑得飛快,卻忽然發現前方一道斜長的影子攔住了他的去路。

他小心翼翼的抬眼,隻見裙裾墜地,顯然是個女人,他不由得放心下來,怒道:“臣要去太醫院為貴人娘娘取藥,爾等速速讓開!”

夕落聞言冷冷一笑,鬱輕璃卻阻止了夕落的怒斥,緩緩問道:“你可是太醫院的院判劉太醫?家中三世為醫,可惜到了你這一輩卻是醫術平平,為保家族聲譽,你便捐銀子買這麽個閑官,可惜,今日卻倒了大黴。”

鬱輕璃說罷,忽然蹲下來看著劉太醫道:“你當以為你跑得掉嗎?你當真以為我可以知道你的這些事,陛下就不知道嗎?恐怕你還未出南門,那夏貴人便一命嗚呼,而陛下必定會遷怒於你這捐官之人。那麽,或許你的九族,都會成為夏貴人的陪葬。”

劉太醫聞言雙膝一軟,“啪”一聲跪倒在地。他抬頭看著來人,隻見這女子淡然凝立,背光而立的她渾身都沐浴在日光之下,顯得那般的虛無飄渺。

“大膽!大皇子妃也是你這等卑賤之人可以直視的?”夕落怒斥一聲,劉太醫微微一怔,隨即卻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膝行到了鬱輕璃腳邊,咚咚咚就磕了三個響頭。

“大皇子妃,求你救救在下,救救在下一家。”劉太醫磕頭如搗蒜,心裏卻存了一絲希望。

鬱輕璃在京中民望甚高,雖然很少有人見過她的廬山真麵目,可之於她聰敏睿智的傳說也是頗多。

如今大皇子慕容風牽涉在案,而鬱輕璃親自出現找到自己,那麽,應該是鬱輕璃有用得著自己的地方,隻要鬱輕璃教自己救了夏貴人,那麽,慕容風的罪責就小,而他也就有救了!

劉太醫所想,的確也是鬱輕璃所思。

鬱輕璃看著劉太醫如此,心想,這人倒也不是個笨人,她緩緩開口道:“救不救得了你,也得看天意。你且先說說夏貴人的症狀如何吧。”

劉太醫雖是個半吊子,可畢竟是世代行醫,當下便將夏婉婉的情況一一說了。

鬱輕璃聞言微微沉吟,片刻後道:“劉太醫應該聽說過‘曼陀羅’吧?”

“聽過,聽過。‘曼陀羅’也叫‘醉心花’,全株有毒,尤以種子毒性最大。”劉太醫說罷,望著鬱輕璃道:“大皇子妃,這‘曼陀羅’多生長在東唐以西,我國甚是少見,您如何忽然……”

劉太醫說罷忽然一頓,眸色一亮問道:“難道……”

鬱輕璃微微一笑,點頭道:“既然你已知道是中何毒,也該知道如何解毒吧?”

劉太醫點頭道:“可用毒扁豆堿催吐,多喝水排毒。”

鬱輕璃點頭道:“這法子雖好,可如今中毒已有三個時辰,你再加一味毛果芸香一起用了。”

劉太醫立刻點頭去了,走了一半忽然回頭,“大皇子妃,我的身家性命可都押在你的身上了。”

鬱輕璃微微一笑,反問道:“我的難道不也押在你的身上了嗎?”

劉太醫想了想,覺得鬱輕璃說得也對,如今他們倆已經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了,他治不好夏貴人是個死,而夏貴人死了,大皇子慕容風必定也逃脫不了幹係,到時候陛下盛怒,還不知道是個什麽結果呢。

看著劉太醫顛顛的跑進殿,夕落忍不住問道:“小姐,這劉太醫靠得住嗎?”

鬱輕璃聞言一笑,“再沒有比他更合適的人了。一心求生的人,必定會迸發出不一樣的潛力來。”

鬱輕璃說罷轉身,“這一次,或許這劉太醫還能大放異彩也不一定呢。”

夕落聞言半信半疑的點頭,問道:“小姐,如今我們去哪兒?”

“自然是去看看那消暑湯的和甜水,然後再去看慕容風。”鬱輕璃聲音不帶一絲情緒,平板得宛若在說一隻小貓小狗。

夕落看著鬱輕璃的背影隻覺得奇怪,她明明這般不情不願,為何還是要來呢?

鬱輕璃氣勢心底也正是如此糾結,慕容風若是此番被慕容石棱殺了,豈非更好?可是,一想到慕容風就這樣輕易的死去,她又有些不甘心。

想起上一世自己的種種淒慘境遇,她怎麽能夠讓慕容風就這麽輕易的死了呢?她一定要親手幫助慕容風登上最頂端,然後再讓他狠狠的摔下來,勝敗名列,一無所有,那樣才能解她一腔怒意。

到了禦書房,夕落找了幾個人,不一會兒便將那裝消暑湯和甜水的食籃帶了出來。

鬱輕璃拿出銀針,仔細的檢查了每一個地方,除了消暑湯內有反應,其他地方均是無毒。

鬱輕璃起身看著一個小太監問道:“當時情況是怎麽樣的?”

那小太監恭敬的答:“當是殿下呈上了消暑湯,陛下甚是高興,恰逢夏貴人也進了禦書房,見消暑湯便求陛下讓給她。陛下寵愛夏貴人,便將消暑湯遞給了夏貴人,誰知道夏貴人剛喝了一半,頓時就慘叫著昏了過去。”

鬱輕璃道:“這消暑湯是殿下親手從食籃內拿出來遞給陛下的?”

“是!”

“陛下接過消暑湯就親手遞給了夏貴人?”

“是!”

“知道了,你退下吧。”鬱輕璃緩緩開口,夕落立刻遞了一包銀子過去,那小太監接了也不說話,帶著東西就退了下去。

鬱輕璃轉頭又往一側走,夕落問道:“小姐,大皇子似乎是被人陷害的。”

鬱輕璃笑道:“最近太子被軟禁,他的心思又活絡了起來,早晚請安不說,還時時做些東西敬獻,如今倒好,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卻沒想到,他算計著太子,卻又有人算計著他。”

主仆二人說著就來到了慕容風被軟禁的殿內,守衛們見大皇子妃親至,也都有些為難,不知道是該放行還是該攔下。

鬱輕璃停在殿口,一時間卻也有些躊躇,她隻要再邁一步,便真的要救慕容風了,然而,這樣千載難逢的機會,若是自己動一動手腳,他不也一樣會被慕容石棱誤會?不也一樣會被慕容石棱殺死?

夕落看了鬱輕璃臉色變幻,也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什麽,隻小聲說道:“小姐,如今你畢竟還是大皇子妃。”

鬱輕璃聞言一怔,隨即笑道:“你瞧,我竟忘了這點。”

鬱輕璃說著,心頭也暗自嘲諷自己,怎麽就忘記了自己如今和慕容風怎麽也是名義上的夫妻呢?若是慕容風此時此刻出了事,自己怎麽也得受到牽連。可若是自己扶慕容風登上那頂峰,再慢慢折磨死他,那麽,她就不會再受到什麽牽連了。

是了,如今自己出手救他,並不是真的為了救他,而是為了讓他今後死得更加幹淨痛苦些。

鬱輕璃心中想定,一腳邁了出去,侍衛們立刻攔了過來,“大皇子妃請回,陛下有旨,任何人不得見大皇子。”

鬱輕璃緩緩道:“我便說一句話,在此地即可。”

侍衛們聞言麵麵相覷,終究還是沒有反對。

鬱輕璃淡淡一笑,揚聲道:“慕容風,我已知道事情經過,必定會為你討回公道,還你清白,你且安心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