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主子,她是奴才,可是她卻心甘情願的跟隨著他,為他付出一切,她將自己鍛煉得像一個凶悍的男人,隻為了每一次和他出去,都不會成為他的負擔。
她的所思所想,無一不是為了他。
隻是這一次,她任性了一次,她隻不過是希望他愛她,他的眼底能夠看到她,她無法忍受自己所愛的男人,成天和自己念叨另外一個女人。
她有什麽錯?她不過隻是奢求一份愛而已。
夏婉婉想著,眼淚忽然就湧出了眼眶,然而,事到如今,她發覺她依舊無法看到他如此為難。
“夏婉婉……”唐毅忽然開口,嗓子帶著一絲沙啞。
夏婉婉卻驟然而起,左手撿起地上的匕首狠狠將自己早已被折斷的手腕砍斷,一腳踢飛了船艙的大門,然後利落的抱起了地上昏迷的丫頭,一閃身就來到了甲板之上。
劇烈的聲響驚動了船艙內的人,大家紛紛循聲而來。
當他們看到夏婉婉挾持著丫頭,渾身是血的模樣時,都驚得一呆。
“唐毅,事到如今,你我兩不相欠。從今往後,我不再是你的手下,你也不再是我的主人。”夏婉婉朗聲道:“我說過,隻要我不死一日,我一定要殺了那個女人。”
“婉婉,你要殺誰?在主上麵前也容得你造次?”一個壯漢急道:“你快放人下來,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
夏婉婉看著唐毅不動如山的表情,心底翻湧著千萬種滋味,她舍不得唐毅為難,所以她選擇了這樣一條路,然而,當她看到唐毅這樣的袖手旁觀,心底的恨意卻又再度湧了出來。
他會失望吧?若是自己那麽說,夏婉婉心底想著,然而,嘴巴卻已經由不得自己控製的說道:“主上救下的女人,她叫鬱輕璃,是蒼和國大皇子妃,此番龍隊全軍覆沒,也因為她跟蹤主上,我們斷後才被她引來慕容燕回的圍剿。”
“什麽?!”壯漢怒道:“主上,這是真的嗎?”
唐毅沉默不語,看著一張張滿是期盼的臉,心底隱隱帶怒。
他真後悔自己剛才的一念之仁,竟然放虎歸山,被夏婉婉挑起了自己和屬下的矛盾。
這個女人!
唐毅雙眸微微一眯,沉聲道:“不錯,她的確是蒼和國的大皇子妃!”
“主上!殺了這女人!”壯漢急道:“我們東唐的船,絕對不載蒼和國的人!”
夏婉婉看著現在的場景,心底卻沒有半點兒高興。
他恨我了,他一定恨死我了。
夏婉婉滿腦子都是這個聲音,然而,她卻沒有辦法收手,心底對鬱輕璃的恨是那麽強烈,她該怎麽麵對?她該怎麽辦?
夏婉婉忽然笑了起來,她竟將自己逼到了這般地步!她竟將唐毅也逼到了這般地步。
恨,真的是很可怕,愛也一樣,它們來得那麽突然,將你的肌膚骨頭一寸一寸的吞噬,直到你再也不像自己。
夏婉婉站在甲板上,看著唐毅一字一頓的道:“那個女人,不能殺!”
“主上,為什麽?!”
“留下她,我自有用處。”唐毅咬牙切齒的說道:“你們難道要背叛我嗎?”
唐毅的威懾下,壯漢們俱都沉默不語。
夏婉婉看著唐毅眼底最後一絲糾結的情緒化為泡影,化為對自己深切的恨意,終於笑道:“唐毅,如今你我當真兩不相欠了。”
夏婉婉說著舉起匕首,對著丫頭的胸口就要刺下去,壯漢大驚揮掌就欺上前來,一掌打在了夏婉婉的胸口。
“噗”
一口鮮血噴薄而出,夏婉婉用盡最後的力氣將丫頭丟向壯漢,自己則借了這一掌之勢倒飛而去。
夜色如綢,月光晦暗,夏婉婉身上的匕首在月色下劃出一道銀白的弧線,裹雜著她斷腕的鮮血,觸目驚心。
風聲在耳邊獵獵作響,她卻隻看得見那個立在船舷邊的男子,那個刻入她骨髓裏的男人,她是多麽的愛他,愛到寧可毀滅自己,也不願意傷害他。
是她傻吧?是她癡吧?然而,她真的不舍得他。
唐毅,記住,今生你欠我的愛,來世一定要還我。
夏婉婉含笑閉上眼睛,沉重的砸進了了暗流湧動的河流之內。
壯漢們急急舉起火把圍到船舷邊,河流翻湧著螺旋一圈圈,很快將一切淹沒,仿佛未曾發生過任何事一般。
唐毅沉默的立在船頭,看著甲板上的鮮血,緊握雙拳。
他錯了嗎?他從未愛過夏婉婉,在他的眼底,他隻是一個不同於一般死士的人罷了,然而,她又錯了嗎?
一切,仿佛都已經無從說起。
轟隆一聲雷響,窒悶的空氣仿佛終於找到突破口流動起來,風聲獵獵,一點雨滴小心翼翼的落在唐毅的額間。
隨即,那雨滴漸大,一點一點密密雜雜的灑在甲板上,將那些鮮紅的血液衝淡,衝入河流之中。
駝背老者急忙去拉唐毅,“主上,回船艙休息一下吧。”
唐毅卻固執的沒有走,他站在雨中仰起頭,任由雨滴大滴大滴的砸在自己臉上,身上,心上。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夏婉婉對他如是,他對鬱輕璃如是。
感情,本就沒有對錯。而如今夏婉婉已死,他唯一能做的,也便是與她同淋這一場雨了。
壯漢們看著唐毅,適才的不滿再也沒有了,他們雖然是粗人,卻也看得出唐毅的難受,那是由心底散發出來的氣場,讓人望之不忍淚流。
“主子。”駝背老者舉了傘過來。
唐毅轉頭看著他,淡淡道:“你們都回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駝背老者不敢忤逆唐毅,隻得招呼人都進了船艙。
那一夜,雨很大,直到快天亮才停了些。
唐毅凝立在船頭,就那麽站成了一座雕塑。
……
船艙秀軒內,密帳高懸,正中一張香檀銀藤軟底方**,牙鉤微挑,將層層紗帳挽起。
船在急流之中一陣猛烈的搖晃,鬱輕璃驀的睜開眼睛,發覺四周一片黑暗。
她的身上已經換了一身衣裳,錦被中方向暢滿,令人微熏。
她動了動身子,一陣鑽心的疼痛火辣辣地傳過來,幾乎令她窒息,她這才發覺自己的胸口上包著一層白綾。
“你醒了?”黑暗中,傳來一個溫和的聲音。
她轉過頭,房間一角依稀坐了一個模糊的身影,但那聲音有些而熟,鬱輕璃眉頭輕皺,在腦海裏迅速搜索記憶中這個聲音的主人。
“為什麽不點燈?”鬱輕璃問,腦海裏迅速回憶了一遍自己所經曆的事,想來,是這人救了自己,而身下的晃動也說明,他們在船上!
“很快天就亮了,可以暫時不要點燈嗎?”那人說話間,露出一點兒虛弱和無力來,仿佛應證了他的話,一點兒微白的光線從他身後的窗戶縫隙裏照射進來,照亮了他的下頜。
借著這一縷幽幽的白光,鬱輕璃環視四周,覺得分外陌生。
“這船是去哪兒?”
那人沉默了一會兒,幽幽道:“東唐。”
鬱輕璃嗖的一聲坐了起來,厲聲道:“唐毅,你敢綁架我?”
對於這句話,唐毅不置可否。
他隻是輕輕歎了一聲,伸手將鬱輕璃按回了**,“你傷勢不輕,最好不要亂動。”
“當然,我記得很清楚,是你的人傷了我。”鬱輕璃冷聲道。
唐毅聞言手勢一頓,說道:“這是我的失誤,我並不想傷害你,甚至從未想過傷害你。”
“是嗎?說得真是冠冕堂皇。”鬱輕璃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你是男人,既然做得出,又何必說的如此惺惺作態?”
唐毅宛若未聞,繼續道:“你若是想要快些恢複,就盡量不要說太多的話。”
鬱輕璃見狀怒道:“我根本就不想說話!”
她說罷,卻越想越氣,心底早已將一切事情都串了起來,也將一切懷疑都做了證實,如今始作俑者就在眼前,偏偏還一副事不關已的模樣,更可氣的是,自己偏偏就是壓抑不住一腔怒火,就是想要罵娘!
“唐毅,虧你還是東唐國的堂堂太子,竟然連我這種手無寸勁的人都殺,我以前當真是看錯了你!”
鬱輕璃這一句話,頓時好像一把尖刀刺過來,唐毅隻覺得心底一痛,不禁深深吸了口氣。
然而,他真的無話可說,他發現此番的事情,他竟然無法解釋,他怎麽說,鬱輕璃都不會信,那麽,又有什麽好說的?何況,此時他的心情也是極不好的,唯一值得安慰的便是鬱輕璃的蘇醒。
唐毅默默地坐回到他最初的椅子上,而鬱輕璃也躺回**,如今她有傷在身,這船艙看起來也頗為牢固,她還想不到逃跑的辦法。
鬱輕璃看著唐毅漠然如雕塑的狀態,冷哼一聲,將被子蒙上了頭,再也不去理他了。
長時間的沉默,彼此誰也沒有動。
唐毅坐了幾乎一個時辰,才開口道:“你的傷口該換藥了,是你自己換,還是……我替你換?”
唐毅故意說了這樣的話,然而被子裏卻沒有半點兒反應,他有些害怕,遲疑著伸手入被窩,摸了摸她的額頭,她好像睡著了,一動也不動,滿頭的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