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轉機

一時心軟,許下承諾。此時的赫舍裏還不知道,在玄燁的心裏,這樣的承諾由赫舍裏說出來,就等於是永不腐朽的真理,你我一條命,從此不相離。他把這話記在心裏,這也是他這輩子得到的第一個可以去相信的承諾。

玄燁就躺在她身邊,手握著她的手,因為赫舍裏受傷,太醫吩咐靜養,玄燁就理解成了一點都不能動,這些天他就歇在外麵的榻上,赫舍裏則霸占了龍床。每次看到她包的嚴嚴實實的左腳,他的心裏就無比內內疚,因此,皇後睡床,皇帝被趕到外麵睡了沙發。好在九月的天氣還不涼,加上奴才們哪兒敢讓皇上凍著,愣是把軟榻搞成了龍床的配置。

但軟榻畢竟不是床,加上玄燁這些天嘴上不說,心裏憋著火和不安,晚上就像赫舍裏預料的那樣,一直淺眠,整宿整宿地睡不著,翻來覆去。因此今天即便是赫舍裏不和他說這些掏心窩子的話,他也頂不住了。赫舍裏看著他,眼下終於睡著了,她也不用擔心他睡不好又做噩夢什麽的。現在再回憶,大婚第二天早上,他的眼神。赫舍裏承認,那天是自己粗線條,沒看出他的不妥。

緊皺的眉毛終於鬆開了,但眼底的黑色陰影和灰白的臉色預示著他的心理壓力有多麽大,伸手給他掖掖被子,長歎一聲:“你怎麽就不知道把壓力轉化為動力呢?偏偏全都轉化成了暴力。也不知道南書房的老師們是怎麽教的,怎麽就隻教出了一根筋。”

她正在怨念玄燁的老師,外麵玲兒進來,行了禮剛想說話,赫舍裏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招手示意她到近前,和自己咬耳朵。玲兒會意。走到她身邊低頭輕輕地說:“皇後娘娘,蘇麻姑姑正往這兒來呢,沒準兒是來傳達太皇太後懿旨的,您看……”

赫舍裏長歎一聲,低頭看看緊緊拽著自己的小手:“你說本宮該怎麽辦?”玲兒低頭:“奴才……奴才聽主子的。”“請她進來,姑姑一直都是最疼皇上的,讓她瞧見皇上這樣,她一準心疼。有她幫忙想辦法,也許能解開皇上的心結。”

於是,蘇嘛拉姑進門就看到一眾宮女太監們的苦逼臉。進了寢宮又看到小皇後一副要哭哭不出的可憐樣,湊近一瞧,她也皺眉:“皇後娘娘。奴婢奉了太皇太後懿旨,請您前往慈寧宮一行。您看……”蘇嘛拉姑沒有控製音量,宮鞋的聲音篤篤直響。玄燁皺了下眉頭,迷迷糊糊地嘟囔:“赫舍裏……”

赫舍裏無語望天:“臣妾在這裏,皇上醒醒。蘇姑姑來看您了!”玄燁一下子驚醒:“額捏?”他一下子從**做起來。蘇嘛拉姑躬身行禮:“奴婢給皇上請安!”誰知玄燁“哼”了一聲又倒回去,身體往一翻。這一次,赫舍裏和蘇嘛拉姑一起苦笑,赫舍裏抬手:”蘇姑姑請起。請您到外間稍候!本宮收拾一下就動身。”

玄燁一聽又跳起來:“動身?動什麽身?”赫舍裏淡笑:”皇祖母請我去慈寧宮,想必正為皇上操著心哪!”“哼!皇瑪嬤心裏早就沒有朕了!”玄燁的嘴巴總是快過大腦思維,赫舍裏無奈:“皇祖母怎麽想。等臣妾回來,您就知道了。”

“你的腳傷了,怎麽能走動呢?”玄燁想到這一茬。赫舍裏卻不擔心:“沒事兒。有宮人扶著,不礙事。”外麵宮人進來,已經替她準備好了特製的鞋子和拐杖。一個禮拜沒下地,赫舍裏自己都覺得骨頭癢了。因此鞋子才上腳她就迫不及待地想站起來。

然而她已經在**躺了七天,腿上沒有力氣。再加上左腳使不上力,第一次嚐試居然沒能站起來。玄燁見她這樣。果斷對蘇嘛拉姑說:“赫舍裏的腳弄成這樣,根本不能走路,皇瑪嬤這個時候叫她去慈寧宮……”赫舍裏見他又要口沒遮攔,連忙拉住他:“臣妾不礙事,許久不下床走動,這右腿也沒力氣了,適應一下就好。”

第二次,扶著玲兒的手,她站起來了,左腳輕輕在地上試了一下,果然還是疼,不過有拐杖拄著,有宮人扶著,她還是堅持著走了兩步,然後回頭:“皇上,您看,臣妾這不是沒事兒麽?臣妾替您去給皇祖母請安!”

玄燁聽見“請安”兩個字,臉又垮了下去:“皇瑪嬤要是問起朕好不好什麽的,你就照實說!”赫舍裏點頭:“臣妾明白。”蘇嘛拉姑上來拿走了她的拐杖:“娘娘,奴婢扶著您。”赫舍裏連忙道謝:“謝謝蘇麻姑姑。”蘇嘛拉姑低頭:“娘娘肯為皇上如此周全,太皇太後知道了一定很高興。”

“蘇麻姑姑,本宮有一點想不明白,皇上與皇祖母應當是祖孫情深才對,皇上往日對皇祖母最是孝順的,可這七天來,無論本宮怎麽勸,好話都說盡了,皇上就是不為所動。本宮心裏也是忐忑。皇上夜裏睡不好,白天又不肯歇著,今兒好不容易睡了一會兒。蘇麻姑姑,皇上是您看著長大的,您可得給本宮指條明路啊!”赫舍裏坐在步輦裏,低頭對蘇嘛拉姑說。

蘇嘛拉姑當然明白她的意思,但是人家祖孫鬧別扭,你叫她一個外人怎麽好插嘴?於是也隻能歎氣:“皇上天生龍性要強,這回的事情,他是大受挫折。具體是怎麽回事,恕奴婢不能多言,少時見了太皇太後您就明白了。”

赫舍裏本就沒指望她能給自己透實底兒,求教的話也隻不過是表麵功夫。得了這樣的回應也不惱,隻是輕輕地歎氣,目視遠方。蘇嘛拉姑偷偷抬眼打量她,愈發覺得這孩子比婚前更顯成熟了,自己這樣一番推脫要是換了別人,就是不惱也要掉幾分臉色,可是這孩子隻是歎氣,然後沉默,似乎早料到她會搪塞她一樣。

等步輦到了慈寧門,理應落轎然後走進去,可門上早就有宮人候著,說是太皇太後吩咐,皇後娘娘的轎子可以直接到慈寧宮門口停下。於是原本落下的步輦再度升起來,赫舍裏第一次享受這樣的待遇,心下卻一點都不高興。現在對你越好,說明等會兒進去了,她的態度就越糟糕。

扶著宮人的手,赫舍裏一腳深一腳淺地走到茶室門口。蘇嘛拉姑進去通報,不一會兒又出來扶她進去。她看見太皇太後坐在炕上撥弄著手裏的佛珠,低頭下拜久久得不到上麵的回應,赫舍裏知道自己的報應來了。

因為是在太皇太後麵前,她不能斜著肩膀站著,所以隻能忍著疼試著讓左腳吃重。一時半會兒還沒事。可老太太閉目數念珠的摸樣。莫不是在念經?這要是等她念完,不知道要念到什麽時候。心裏明白臉上無奈,她也隻能低頭等待。努力忽略左腳的刺痛。

養了七天,她都沒試過自己的傷到底恢複得怎麽樣。其實她自己比誰都怕自己變成一個瘸子,這一崴腳,太醫的判斷是傷到了筋骨。在沒有現代西醫的清朝,自己又從來沒嚐試過中藥她的心一直吊著,不斷安慰自己,沒聽說曆史上是仁孝皇後是個瘸子啊!

今天這樣站在地上,感覺疼痛在自己可承受的範圍,她的心定了一半。可邊上蘇嘛拉姑的心卻吊起來了。心說太皇太後這是報仇不隔夜啊,人一叫來就來下馬威啊,這皇後的腳傷是真的,剛才下床連站也站不起來,你要是一直讓她這麽站著,影響恢複怎麽辦?

心慈的蘇麻姑姑一邊緊張地盯著赫舍裏,一邊偷眼瞧著太皇太後的臉色,赫舍裏接觸到她的目光,隻是扯了扯嘴角,輕微搖了搖頭。蘇嘛拉姑見了,也就低頭不再看她。等了好半天,太皇太後才睜眼:“皇後來了?格格,扶她坐下。”蘇嘛拉姑得令,快手快腳走到她身邊,扶著她坐到太皇太後對麵的位置。

“皇帝可好?”太皇太後開門尖山,而且語氣非常冷淡。赫舍裏低頭:“回皇瑪嬤的話,皇上……皇上不太好。”“不太好?那就是你的責任!”太皇太後抬眼:“如今你在坤寧宮養病,他陪著你足不出屋,還為了你揚言要鋸掉宮裏所有的門檻。按理,他應該過得很好才對。怎麽還是不好?”

“皇祖母息怒,皇上為了孫媳婦鋸門檻,孫媳婦深感惶恐,但門檻已經鋸了,臣妾無法阻攔,這幾日行動不便,無法向皇祖母請罪,今天既然皇祖母問了,那孫媳婦就鬥膽以實情相告。皇上自打那日早朝結束回了坤寧宮,一直就心緒不寧,茶飯不思。孫媳婦問了也勸了,但始終無法解開皇上的心結。

皇上裹足坤寧宮,是孫媳婦失職,沒能完成您的囑托,隻是皇上一直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還請皇祖母能想想辦法。隻要皇上能高興了,您怎麽責罰我,孫媳婦都甘願受罰。”

太皇太後麵無表情:“你覺得現在,我還罰得動你嗎?”赫舍裏淺笑了一下:“皇祖母是皇上的親祖母,也就是孫媳婦兒的祖母了,祖母罰晚輩,出發點都是愛惜,這一點,孫媳婦兒懂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