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十二章氣勢不是靠吹的

“奴才明白,奴才謝皇後娘娘恩賞!”小魏子彎下腰去,誠惶誠恐道。他伺候的這兩位主子根子上都不是好相與的人。

別看皇後娘娘表麵上懶散度日,對什麽事情都滿不在乎的樣子。但是,做奴才的都知道,坤寧宮的規矩是全紫禁城裏最嚴格的。

要是皇後真如表麵上這麽一團和氣,那底下的娘娘小主可不得翻了天?哪兒能有今日和睦共處的光景。

就是因為知道這位主子不好說話,小魏子忙不迭地點頭哈腰。對於主子給的賞錢也是非常識抬舉地笑納了。

皇後娘娘說,她是用銀子買了他的話,就等於是買斷了那些話的使用權,表示到此為止了,不能再說給第三家聽。

不過實際上,打死小魏子也不敢把這些“犯上僭越”的話再說一遍的。現在主子心情好,奴才多幾句嘴還能得幾個賞錢,要是趕上主子心情不好,剛才那幾句話就能要他的腦袋了。

當下,小魏子就把這兩天赫舍裏不知道的,玄燁上班期間發生的事情一樁樁一件件全都講給赫舍裏聽。

聽到說江寧織造一連遞了好幾本加急折子,南邊兒的軍報也從五六天一件到現在的一天一件,皇上每天除了看折子和召見軍機大臣之外,幾乎就足不出戶了。

赫舍裏眉頭緊鎖,她尋思著玄燁幾天不進內廷,慈寧宮裏的老太太怎麽會裝作不知道。原來玄燁攤上事兒了,老太太知道這回就算是逼孫兒和人滾床單他也沒心情了。

形勢嚴峻,什麽娛樂活動都免談。赫舍裏一邊聽著小魏子巨細明遺的匯報一邊盤算這一會兒怎麽在玄燁和眾大臣的麵前閃亮登場。

說實在的,她有些小緊張。這和她前世大會小會不是同一個概念,她將要麵對的這些人,不是簡單決定一家公司幾十上百人的工資問題的總經理副總經理。

他們是決定國家命運的決策參與者,他們手裏掌握著整個國家行帥的命脈。自己的位置。比他們還要高一線。這是赫舍裏緊張的根源所在。不過,人都到了這裏了,緊張也沒有用了。

再說,她緊張,那些看見她下跪行禮的人隻怕會更緊張。因為她是皇後,是他們的主子。就算人堆裏有她的二叔,姑父。就算他們是正一品是親王。在她麵前,還得下跪請安。

平一平氣,定一定神。赫舍裏吩咐前麵眾人給自己造勢了。一疊疊聲地喊出來:“皇後娘娘駕到!皇後娘娘駕到!皇後娘娘駕到!”

聲音傳到前麵,赫舍裏可以想到那些人臉上震驚莫名的表情。不過。到了地方,就等於是上了舞台,要把自己呈現得盡善盡美。

赫舍裏看見跪在地上的一群人隻當沒看見。步輦一停,眾人紛紛叩拜:“奴才給皇後娘娘請安。”赫舍裏扶著連璧的手,輕移蓮步:“諸位大人辛苦了,今天來得可真齊整。”說著話,給了自家二叔一個瞪視。

別人惹惱皇帝可以說經驗不足或者是耿直什麽的。可你是誰啊?你是索尼的兒子,你是玄燁身邊一等侍衛的出身啊,你看著他長大,跟著他進進出出。

這麽些年了,怎麽一點兒都不長進呢!惹他生氣的人裏,怎麽又有你!索額圖見到侄女。起先是眉頭大皺,心說來的可不是時候,前朝的事情。你雖然貴為皇後又怎麽知道呢!

這要是勸得不得法,皇帝把你一起恨進去了,那可就得不償失了。沒想到侄女過來第一件事就是瞪他。

被她這麽一瞪,索額圖無語問蒼天,侄女小的時候就從沒把阿瑪二叔什麽的放在眼裏。現在當了皇後,更加肆無忌憚了。看看這架勢,好像我是她兒子一般。

沒法子,侄女一如既往地凶悍,他隻能一如既往地裝孫子。索額圖低下頭,不敢接赫舍裏的視線。

赫舍裏長出了一口氣,走過來,隔著門簾給玄燁行禮:“臣妾給皇上請安,聞聽皇上動怒,不知皇上可否讓臣妾進來說兩句?”

赫舍裏身後的眾大臣們一聽這話,集體栽倒,要不要這麽直白啊?皇後娘娘果然奇葩。他們剛剛耿直過了,才落得集體罰跪的下場,皇後娘娘您怎麽也來這套?

皇上的火氣不被您扇起來才怪!看來今天得跪到下班了。就在大家陷入絕望的時候,沉寂了許久的房間裏傳出了玄燁的聲音:“你來了?朕就就知道你會來,想說什麽就說吧!”

“皇上……”赫舍裏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臣妾不能進來嗎?”自以為把這輩子積攢的委屈全都用上了的赫舍裏覺得,如果這樣玄燁都不讓她進去,那今天這個臉可丟大了。

堂堂皇後,在眾臣麵前求皇帝見她一麵,連裝委屈裝柔弱都用上了。你不能不給麵子啊親!赫舍裏心裏煎熬,臉上的表情是不需要偽裝的焦急。

好在玄燁沒讓赫舍裏糾結太久,就在她覺得麵子快要掛不住的時候。裏麵的人發話了:“若是要替他們求情,就不要進來了。”

“臣妾豈能不知皇上心意,皇上這麽說的話,臣妾進來了。”赫舍裏笑了一下,抬腳進到了傳說中的軍機處。

玄燁一生政績多如牛毛,建立軍機處加強中央集權,是他成為千古一帝的根基所在。前世參觀故宮的時候,看到已經破敗如棚戶區的軍機處原址。

聽著導遊說著它的輝煌曆史,心理落差不是一般的大。沒想到這輩子有機會踏進當時當代的軍機處。

不過,赫舍裏很快就收回了好奇的視線,同時也收回了心中的感慨,因為她看見在一地的髒亂差襯托下,玄燁鐵青著臉坐在不遠處。

就在他身前,碎了的茶碗,散落的折子,翻了一地的茶葉沫兒。用髒亂差三個字已經不足以形容眼前的亂象。

赫舍裏不禁眉頭大皺,人就停在門檻前麵一點點的位置盈盈下拜:“臣妾給皇上請安。”誰知玄燁根本就不看她,連哼一聲都沒有。

“皇上吉祥。”赫舍裏維持著半蹲的姿勢,再次開口,玄燁還是沒有聲音。“哎……”赫舍裏輕歎一聲,站起身來:“來人!”

小魏子幾乎是瞬移著出現:“奴才在。”“在什麽在,沒看見這裏一團糟麽?沒眼力勁兒的奴才。”赫舍裏故意提高音量那小魏子出氣。

小魏子被訓,一點兒反駁都沒有,反而恭順地點頭哈腰:“奴才之罪,這就收拾,馬上收拾!”

赫舍裏一點兒都沒買他的帳,而是寒著臉訓斥道:“嘴上應得倒是利索,還不快動作,一個兩個都是木頭,不牽不動!”

這番話既沒有降低音量也沒有控製情緒,活脫脫一個嚴厲的老板娘的形象。外頭的大臣們聽在耳裏,驚在心裏,沒想到皇後娘娘看上去文弱和氣,上火起來那麽恐怖,怪不得能和皇上成夫妻,兩個氣性差不多大。

早年受過荼毒的索額圖更是少個地洞鑽,侄女的脾氣是天生的強生的,四五歲的時候就已經有魄力指揮全家的奴才了。

她的兩個哥哥見了她都跟老鼠見了貓似的,連他這個二叔也得乖乖聽她的,索家自從出了她之後,陰盛陽衰了有木有?

見玄燁還是不看她,赫舍裏也管不了這麽多,走到離玄燁很遠的位置上坐了下來,看小魏子指揮一群小太監進來收拾屋子。

因為是在前朝,沒有宮女,赫舍裏始終都板著長臉,軍機處裏一下子又多了一尊神,本來就已經零下的氣氛再往下降了十幾度。

冷眼看著小魏子親自拿著抹布趴在地上收攏瓷片兒,手發抖的樣子。赫舍裏心裏也是一陣的無名火。就算前線暫時失利,你也不能有這麽大的情緒波動啊!

小時候書都白讀了,功課白做了,太皇太後的那些懲罰手段都白用了。雖然我這麽想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但你真是太過了,你這樣,把外麵的那撥人嚇破了膽,誰還能給你拿主意?

哎,嚇破膽還是小事,軍機處的官員集體跪搓板兒,這事兒要是傳了出去,人心浮動還是輕的,人心異動才是最恐怖的。

誰都知道八旗兵掌握在議政王大臣會議的那些旗主們手裏,人家和你又不是一條心的,你這樣,不是給人家空子鑽嘛!哎……赫舍裏哀歎了一聲,到底還不成熟,事情大了還是扛不住。

帝後兩個都不說話,做奴才的心驚膽戰,生怕動靜大了會遭到訓斥,因此都是輕手輕腳的。不過,人多好辦事,沒花多少時間,地上桌上就都弄幹淨了。

汙漬擦幹淨了,折子紙張也都重新疊放整齊了。小魏子默默地給赫舍裏打了個千兒準備退出去。這個時候,赫舍裏才朝玄燁那張糊了膠水的臉上看去,約莫似乎好像有點懊惱的樣子。

“你留下伺候著,上茶!點心呢?這都什麽時候了,你今兒是魂沒帶在身上還是怎麽的?也變成算盤珠子了?”有了剛才一張銀票的打點,赫舍裏放心大膽地對小魏子橫挑鼻子豎挑眼。

俗話說,皇帝不差餓兵,想要人乖乖給你罵,多少總得給點兒好處,不然僅靠上下級的關係壓著,是不能長久的。在這方麵,赫舍裏有得是經驗,眼看玄燁不說話,她琢磨著是不是該給邊上的人上上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