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飲茶

赫舍裏的垂目:“回太皇太後的話,奴婢方才,言語當中開罪了康親王妃,瑪法一直教導奴婢,對長輩要尊敬恭順,這才是應該的,可是奴婢剛才違背了瑪法的教誨……”

“嗯?你還在想這件事?那剛才說的時候,怎麽沒想起來會後悔?”太皇太後的眼睛掃向她,孩子就是孩子,說話做事都隻看著眼前,總想著後頭有人給你們收拾爛攤子。所以,你們就在前頭使性子闖禍,也不想背後的家人為你們操多少心!”太皇太後似乎是有感而發,語氣嚴厲。

赫舍裏慌忙跪倒:“奴婢知錯了,請太皇太後責罰!”“起來,話都說了,人都請走了,懲罰你有什麽用,康親王還不至於這麽沒腦子,被女人管了去。你對她說的那些話,有幾句道理是不錯的,沒想到你小小年紀,就知道抓人家話裏的漏洞,一口咬死人家了。”

“奴婢惶恐,奴婢當時實在是氣急,忘了思考。”赫舍裏作勢又要跪下,太皇太後卻先一步來著她:“坐,這水就要開了。訥甘啊,剛才你看我處置那些個宮人,也覺得有些狠了吧?”

“回太皇太後的話,奴婢不懂宮裏的規矩,不敢妄言。”赫舍裏低頭,這個時候,水壺裏的水已經開始咕嘟了。

“你在康親王妃已經無言以對的情況下,仍然進一步把她請了出去,你可知道,就這一下子,你在她們這些人眼裏,已經落了個嬌蠻無理的印象。”太皇太後一邊放茶葉一邊說。

赫舍裏盯著她手上的玳瑁義甲看:“回太皇太後的話,康親王妃一直強調奴婢是外官的女兒,既然這樣,自然就不會和王爺王妃們有什麽牽扯,這次是承蒙您的恩典,我才得以進宮。想來以後也沒什麽機會再見她們,當時這麽想著,就放肆了。如今想來,卻是錯得離譜,平白給瑪法大姑姑和小姑姑添了麻煩。”

“你現在想到也不晚,他們就算知道了,也不會責怪你的。”太皇太後的手伸向茶壺,想給杯子裏注水。赫舍裏見狀連忙跪坐在炕上:“謝太皇太後教誨,奴婢記住了。”太皇太後見她這般,忍不住笑了出來:“你倒是積極,在家的時候也喝茶?”

“回太皇太後的話,瑪法愛喝茶,奴婢多少知道一些禮數。”赫舍裏道。“你懂得還不少,既然這樣,你給我斟茶吧,讓我看看,你們赫舍裏氏的家教,究竟如何。”

赫舍裏低眉順目:“嗻,奴婢遵旨。”剛想伸手,才發現自己今天穿的這身衣服實在是太礙事,袖子太長,又不好當著太皇太後的麵做出擼袖子的不雅舉動。一時間僵住了。

太皇太後看著她,不動聲色。赫舍裏一咬牙:“奴婢失禮了”一咬牙,擼起袖管,抓起了一邊的毛巾,就著毛巾拎起水壺,將水淋在了茶杯上,太後依然看著。赫舍裏掀開茶壺蓋子,聞了一下剛才太皇太後放進去的茶葉,這才把沸水注入茶壺。到六分滿的時候,她就把水壺放回爐子上,讓它繼續煮著,卻茶壺拿起來,晃了晃把頭泡茶水倒掉了。

蘇麻喇姑一直在邊上緊張地看著,生怕孩子力氣小,一個失手把主子燙到。當她看到她把第一泡茶水倒掉時,眼裏流露出一絲欣賞。太皇太後和她對視了一眼,這才把視線收回。

當赫舍裏把泡好的第二壺茶給太皇太後斟上的時候,她才開聲:“你怎麽知道我放的是普洱?”“回老佛爺的話,因為普洱和別的茶氣味大不一樣。”赫舍裏一邊給自己的茶杯斟茶,一邊說。

“大不一樣?怎麽說?”太皇太後看著杯中紅褐色的茶水,聞著茶香。“因為普洱的珍貴在於一個年份。奴婢在雜書中看過,在普洱的故鄉雲南,一直有一種說法,叫“爺爺製茶,孫子賣茶。越是年份久的茶磚,剝下的茶葉裏也帶著濃香的。”赫舍裏這麽說著,頭卻是一直沒抬起來:“太皇太後喝的茶,自然是頂級的了,隻需聞一下就能知曉。”

“是嗎?這普洱原來還有這些講究,看來建寧這丫頭,也算是用心良苦了。”太皇太後轉頭對蘇麻喇姑說。蘇麻喇姑笑著點頭:“是呢,奴婢往日也隻是會泡這種茶,卻沒想到這裏麵還有這麽多講究。”

“嗯,丫頭,你再說說,這普洱還有什麽說頭沒有啊?”太皇太後聽出滋味來了,一邊品茶一邊笑眯眯地聽著。

赫舍裏搜腸挖肚,把自己知道的關於普洱的功效,傳說,喝法什麽的一一講給太皇太後聽,對方聽得津津有味:“這麽說來,這茶對成天大補的我來說,卻是最好的養生茶了?沒想到你這丫頭嘴還挺甜的。”

說了老半天,茶也喝了半天,初來時候的緊繃感消失了,整個人放鬆下來。頭也抬起來了。臉上帶著笑意:“太皇太後謬讚,奴婢隻是托了瑪法愛喝茶的福,學了這一手,沒想到今天有這個榮幸服侍太皇太後用茶。”

“嗯,丫頭這話,說到我心坎兒裏去了,看來我賞你這套衣服,還真賞對了,那時我看你就覺得投緣!”太皇太後一邊說著,一邊四處張望。赫舍裏不明所以。太皇太後卻嘟囔:“哎?玄燁呢?格格,你去瞧瞧他,別是還在置氣呢!這孩子,一會兒的慶祝晚宴,可不興哭喪著臉!”

“哎,奴婢這就去瞧!”蘇麻喇姑應聲。“把他帶這兒來吧,嶽樂家的那兒也去回一聲,就說她家姑娘在我這兒喝茶,一會兒用膳時再還給她。”太皇太後笑得慈祥。

赫舍裏卻想起了朝覲的時候給自己找麻煩的紐鈷祿舒舒,她被宮人帶走後去了哪裏?不過眼下不是八卦的時候,還是伺候好太皇太後要緊,她老人家舒服了,自己的日子才會好過。

不多時,玄燁跟著蘇麻喇姑來請罪了,眼睛還是紅紅的,赫舍裏見了他,連忙下了炕行禮:“奴婢給皇上請安,”小包子手一抬,有氣無力的說了一句:“起吧。”走到太皇太後麵前跪倒:“孫兒給皇瑪嬤請安。”

“起來,到皇瑪嬤身邊坐,還生皇瑪嬤的氣?”太皇太後這會兒又是慈祥的奶奶了,拉著孫兒的手把他抱到自己身板坐下,摸著他光亮的腦門:“你呀,該長大了,不能想怎麽做就怎麽做,皇瑪嬤懲罰那些宮人,是因為她們伺候得不盡心,讓一國之君在人前失儀,就便是天大的罪過。”

“你在這慈寧宮裏,皇瑪嬤麵前,你想怎麽哭想怎麽鬧騰,皇瑪嬤都會依著你,因為你是皇瑪嬤最喜歡的孫兒。可是出了這道門,你就必須牢記,再傷心也不能哭,再生氣也不能使性子,再高興也不能手舞足蹈,你是皇帝,要時刻保持皇家的威儀,天家的尊嚴。”

赫舍裏敢打賭,小包子根本有聽沒懂,他隻知道皇瑪嬤的話要無條件服從而已。正琢磨著別人祖孫兩個聯絡感情,也不讓她回避,這算什麽路數。她不知道,小玄燁的眼睛卻已經盯上了她。

“皇瑪嬤,她是誰呀,你為什麽把阿圖姑姑的衣服送給她穿?”玄燁抬頭問道。太皇太後的臉一下子板住了:“她剛才來給皇瑪嬤請安的時候,已經報過家門了,皇帝忘了嗎?”

眼看包子的臉又皺起來了,赫舍裏連忙解圍。重新過來見禮:“是奴婢的疏忽,奴婢赫舍裏氏,內大臣索尼是奴婢的瑪法。”

小包子點點頭:“我記住了,你起來吧。”赫舍裏黑線:“謝皇上恩典。奴婢告退。”剛想抬腳往外走,太皇太後卻叫住她:“別忙,一會兒你與皇帝一同赴宴,你阿瑪二叔都不在京裏,你就和你瑪法坐一處吧。”

赫舍裏一聽,差點嚇出心髒病來:“奴婢不敢,奴婢縱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和瑪法同席,這不合規矩。”

“哎,要是小輩裏,人人都像你這麽懂規矩知禮儀,我該多省心。你放心在這兒坐著,一會兒安心去赴宴。席麵上,可不止是你一個孩子。”說著,太皇太後捏捏孫兒的小臉:“還有這個大孩子呢!”

赫舍裏低頭,我什麽都沒看見,太皇太後你學過變臉麽?剛才那個疾言厲色的,難道是你的雙胞胎妹妹麽?

正念著,太皇太後說話了:“丫頭,咱們喝的這茶,皇帝能喝麽?“赫舍裏一愣,這話問的,什麽叫能喝麽?我能喝他當然能喝,難不難我喝的就是極品好茶,到他嘴裏就成穿腸毒藥了。

心裏鄙視孝莊說話沒水平,臉上卻不敢有絲毫的顯露:“回太皇太後的話,皇上平時若不飲茶,普洱的茶味對皇上來說,卻是稍重了一些,適當添一些奶,加些糖,也許能喝的慣。”太皇太後一聽,來了興致:“加奶加糖?原來你也懂草原上的喝法,我倒是忘了。格格,你去小廚房看看。”

赫舍裏這才想起,蒙古的磚茶,喝的時候要放奶,摻糖煮沸了喝。舊時看一家人經濟狀況如何,隻要看這家人煮的奶茶夠不夠甜。因為在舊時的草原,糖是奢侈品一樣稀缺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