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九章 凡事太盡,緣分亦盡 上

昭嬪驚了:“皇上怎會有此一問。“朕隨口一問,你不必緊張,在你眼裏,皇後有什麽缺點,你隻管說來,朕不會記住,”

不會記住你問了做什麽?優點可以隨便說,缺點怎麽能隨便說,尤其還是在背後說?昭嬪蹙眉斟酌了好半天,搖搖頭:“皇上恕罪,嬪妾說不上來,皇後娘娘寬仁大度,智慧卓絕,沒什麽不好……”

“她不漂亮,人長得矮……”玄燁脫口而出。昭嬪黑線:“皇上……皇上何出此言……”“不是朕說的,是她自己說的……”玄燁哭笑不得:“她說自己沒有郭絡羅氏高,沒有郭絡羅氏漂亮,真真可笑……”

看見皇上笑,昭嬪心中了然:“在皇上心裏,皇後娘娘是才貌雙全的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她卻不明白……”玄燁心裏歎氣。嘴上卻說:“還是你更明白,朕就喜歡你的這份心思。”

老太太以為玄燁隻是喜歡姑娘表麵上的做小伏低,其實大錯特錯。他喜歡的類型其實是母性泛濫型的。從小缺少母愛的他,對渾身上下散發著母性光芒的女人情有獨鍾。

喜歡赫舍裏也是從母親過世,他們真正住在同一屋簷下之後才開始的。赫舍裏總是不自覺地扮演操心老媽子的角色。長時間的相處,以至於玄燁從心理到生理都無法戒掉名為“赫舍裏”的毒。

自從確診自己懷孕了之後,赫舍裏留在太皇太後寢宮就不是為了伺候病人。而是為了安胎,安胎需要補品,需要太醫頻繁請脈,對密切關注著太皇太後動向的玄燁來說。祖母寢宮裏的這些變化,實在太明顯了。

招來太醫開小會,太醫謹遵皇後懿旨,堅決不說是皇後懷孕了。隻說是太皇太後吩咐的,平安脈更改為一日兩次,補品也是她老人家吩咐準備的。

玄燁疑惑了,明明很多地方不對勁,可是卻說不出具體哪裏不對勁。於是,早請示晚匯報改成了一日三次請安。但赫舍裏懷孕隻月餘,外表看起來沒什麽變化。一來二去。皇後懷孕的秘密竟一路瞞了下來。

新年轉眼就到。暢春園裏張燈結彩,玄燁為了祖母高興決定在暢春園開宴,讓在京的皇親國戚們都來湊熱鬧。所有的皇子公主在除夕這一天全都被叫進了暢春園,等著大年初一給太皇太後拜年。

太皇太後見承瑞帶著弟弟們給自己下跪請安,眼眶濕潤了。他仿佛看見當年,他們的父親,爺爺在他們這個年紀的時候,給自己請安的情景。

這一刻,她有種已經活得夠久了的感歎。一晃眼,瑞兒也長大了。自己已經看到了這個國家百年後的命運,還有什麽不知足的呢?

大年初一鬧騰了整整一天,老太太很給麵子地換上新衣。笑容滿麵地靠在椅子裏接受大家的朝拜,恭賀新春。人群中,分明有和碩恪純長公主的身影。

赫舍裏沒想到玄燁連她都請了出來,眼見她一身灰布僧衣,頭戴僧帽,和孔四貞完全不同。心知她是朕的心若死灰,受了十戒。往日的種種不滿被憐憫取代。

朝賀之後,太皇太後回了寢宮,赫舍裏卻沒有跟過去,而是在自己的寢宮裏召見了這次參加朝賀的命婦們。恪純長公主的裝扮與在場各位格格不入,引得眾人紛紛側目。赫舍裏卻是隻當沒看見,細心詢問她的生活起居。

奈何公主冷若冰霜,一點兒都不領情,仿佛出來這一趟有多不情願一樣。赫舍裏不與她計較,她卻好像渾身不自在,中途提出先走一步。

赫舍裏知道她恨玄燁殺了自己的丈夫和兒子,褫奪了原本屬於建寧公主的一切,將建寧和與建寧相關的人都從這個世界上抹去了。隻留下做了尼姑的恪純長公主。

但是她更知道,三藩是一定要平的,異姓王和地方割據勢力不利於國家統一和領土完整,更不利於政令通達。玄燁要建立完全屬於自己的盛世王朝,就必須先用武功鋪平將來文治的道路。

是戰爭就一定會有犧牲,他已經用自己的努力將傷害降到最低了。三位和親公主,和順和柔嘉都過得挺好的。唯獨你無比悲慘,實在是你陷得太深,挖出來太難了。

赫舍裏看著她目中無人地緩步離開,心中不悲不喜。性格決定命運,建寧如今的表現,使她變得不值得同情了。隻是,她沒想到的是,恪純長公主今天的出現,引發了一場大海嘯。

玄燁為什麽選擇今天請她出來?其實不全是因為過年需要多一個人哄祖母開心。還有一個更深層的原因。江南那邊的戰事出現了戲劇性的變化,平西王這邊的士兵嘩變了。

沒錯,平西王的府兵嘩變了。原本三藩的兵是合在一處的。吳三桂在的時候,以他為統帥。他被反清人士暗殺身亡之後,尚可喜和耿精忠兩個本以為可以聯合起來吃掉吳三桂手上的勢力,兩人平分整個西南邊陲。

於是,兩人商定,由和吳三桂關係更近的耿精忠出麵支持吳世璠稱帝。料想朝廷肯定不能答應,大兵壓境之下,耿精忠果斷不作為,看戲。和耿,吳兩家“不和”的尚家理所當然地落井下石。

吳世璠少年心性,利欲熏心,怎麽可能是耿尚兩隻老狐狸的對手?莫名其妙被作為替罪羊兼罪魁禍首被推出來。耿吳兩家更是汙蔑他是殺害爺爺的凶手,給他扣上了私通朝廷數典忘祖的小人。

結果,可憐的吳世璠被自己的士兵淩遲處死。耿尚兩家分食了吳家的財和兵,很好地替玄燁斬草除根了。消息送到京城的時候,正好是冬至的前一天。

得了這麽一個好消息,玄燁才決定放下心事帶老婆去暢春園。今天把恪純長公主請出來,也是因為從今往後,前塵往事,徹底和她一點關係都沒有了。

然而,玄燁要的,並隻是這樣,他不像赫舍裏,不恨了就能轉為同情。男人們信奉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說到底都是要報的。

玄燁記著當年公主騎馬闖宮,指著自己的鼻子罵自己的情景,也記得她絲毫不顧赫舍裏的麵子,差點把來勸架的瑞兒踢翻在地的情景。他對這個姑姑,一點好感都沒有了。

讓公主去和親,最終目的是為朝廷謀福利。為什麽就有公主背宗忘祖,嫁了人就胳膊肘往外拐了呢?淑惠公主如是,恪純公主如是,這讓作為愛新覺羅家當代家長的玄燁十分的沒麵子。

因此,他今天特別把姑姑請到這兒來,為的就是徹底掐滅公主的希望,讓她從今往後都隻能**新覺羅家的鬼,別妄想再做吳家的人。

除掉吳世璠之後,吳家還剩一絲血脈,就是恭親王常寧的小妾吳氏。這個好解決,讓常寧回去送杯毒酒了事。

隻是常寧那顆不太靈光的腦子讓玄燁很是惱怒,他怎麽就莫名其妙娶了吳三桂的女兒,要是再和那女人生了兒子……想到這裏,玄燁渾身起雞皮疙瘩,還好還好……

心裏轉著念頭,回清溪書屋第一件事就是召見恪純長公主。沒曾想小魏子送來了一個讓玄燁氣得臉色鐵青的消息,說長公主和皇後娘娘翻臉了,中途退席,這會兒正在園子裏呢!

這下好了,原本打算好好請她過來,現在不用了。直接讓人把她押解到了清溪書屋。公主還不知道是怎麽回事,隻當玄燁殺了她的丈夫兒子之後,終於也容不下她了,對玄燁好一番的冷嘲熱諷,雙方徹底撕破臉皮。

玄燁見她張狂,表麵上一點兒都不生氣,隻把桌上的一張黃箋扔到她麵前:“姑姑自己看看吧,看完之後,你會更恨朕的。”

公主撿起來一看,上麵清清楚楚地寫著自己兒子被淩遲處死的消息,頓時兩眼一黑,一口血噴出來。玄燁冷笑了一聲:“怪不得姑姑這麽積極把長子送走,原來是惦記著有一天自己能當皇太後呢!你兒子稱帝,你很高興吧?”

“你!是你……”公主現在什麽話都說不出來,隻能狠狠地盯著自家侄兒。玄燁置若罔聞繼續道:“你怎麽也不想想,你身上流的是滿人的血,就算血都流幹淨了,你這一身的骨肉和漢人也沒半點關係。

漢人會奉你做皇太後?別做夢了!你兒子稱帝,第一個要殺的就是你!當年鄭成功把自己的母親開膛破肚,腸子都洗幹淨了才下葬,漢人對咱們的恨,是深入骨髓的,你以為等待你的會是什麽?”

恪純公主此時真可謂萬念俱灰,空洞的眼神,嘴角蜿蜒的血跡無不顯示她的心已經被玄燁徹底碾碎了。隻是,在她的心中,從沒有過後悔二字。

沒錯,她是皇室公主,父母都是滿人,是最純粹的滿人血脈。可是,她從出生到出嫁,一點兒都沒受到父母兄弟的關愛,她甚至都沒有自己的名字,她對皇室沒半點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