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再起波瀾

本著雷霆雨露都是君恩的原則,赫舍裏最終還是屈服了,下跪謝恩,也算是應承了口頭教化玄燁的任務。太皇太後也說到做到,派人一頂轎子把她送回家,順帶一盒盒的首飾和點心。太皇太後這麽大手筆,搞得索家上下一幹人等全部都出來迎接了赫舍裏,嚇得赫舍裏差點從轎子裏跌出來。

不過,有了太皇太後的金字招牌,她在家終於真正橫著走了,下人們見了她愈加謹慎小心,生怕她發起火來拿自己開刀,畢竟二小姐的後台如今是宮裏的太皇太後,至高無上,就算自家老爺也拿沒轍。

索尼如今看見赫舍裏是真的沒辦法,而赫舍裏也跟他老實報備了宮裏發生的事,以及自己對天主教的擔心。索尼卻甩手掌櫃,什麽都不管,隻跟她說,要她學二皇子福全,太皇太後明著就是找他索家的茬,而她也主動地湊上去倒貼了。做爺爺的還能有什麽想法。隻能跟她說低調了。至於她能不能聽進去,說實話,索尼自己也覺得希望不大。

時光飛逝,轉眼萬壽節已經過去數月,天氣從初春轉入初秋,期間赫舍裏在家拚命裝淑女,洗刷大家眼中姑奶奶的形象,每天除了讀書寫字就是去花園弄花,再來就是承歡父母膝下,給爺爺弄些好吃又養身的吃食。總之就是足不出戶,標準的閨閣千金。

大姑姑和小姑姑依然是常客,大姑姑的女兒佟慧如現在也長成小美女了。每次聽到姑媽喊她的名字,赫舍裏總是內牛滿麵,人家這名字才像是個姑娘的名字啊!自己的名字實在是太坑爹了有木有?

小姑姑九月的時候生了安親王的第十四個兒子,這個排行讓赫舍裏肝兒顫,但是這個孩子實際的排行卻是第三子,因為在他出生之後還活著的哥哥。隻有兩個。小姑姑是安親王第三任嫡福晉,而前兩任嫡福晉居然都無子女成活。

這個事實讓赫舍裏不得不相信,在這個年代,多娶老婆,多生兒子絕對是有必要的。因為這個年代新生兒的夭折率實在是太高了。小姑父的前十三個兒子中,有許多都是兩三歲的時候就死掉了的。小姑姑這一胎一舉得男,讓索家上下歡喜了好一陣。

各種禮物和慰問送到安王府,索家的兩位夫人更是走得勤快,就連赫舍裏也被帶過去參觀了一下這個小嬰兒。抱在繈褓中的孩子頭大身體小,紅皮猴子一隻。

赫舍裏看在眼裏卻不敢多說。就憑這個年代的米漿加母乳,怎麽比得上現代豐富的嬰兒配方奶粉。加上各種各樣的先天後天疾病,這麽一隻紅皮猴子要養到大。期間的曲折艱辛不言而喻。借著這個小嬰兒的契機,她圍觀了洗三,滿月等一係列的滿人習俗。

這一天,正好在從安王府回家的路上,轉過一道彎兒就看見一個小沙彌。穿一件青灰布的僧袍。抱著缽盂,正在敲一家人的門。遠遠的有呼喝聲:“賊和尚,別跑,看老子怎麽收拾你!”聲音驚動了赫舍裏,撩開轎簾一看,恰好看見一群家丁模樣的人揪著小沙彌的領子。幾乎把他的人都要提起來了。缽盂滾在地上碎了一地的渣子。

放下門簾想說快點路過,現代這種當街滋事的情況也是稀鬆平常。外麵的爭執聲不斷傳進來:“我說過,我是蓮花寺的沙彌。我的師傅病得很重,我是出來給他化些牛乳回去的,你們放過我吧,我真的沒有拿你們少爺的扳指。出家人不打妄語,我的話句句是真啊!”

“臭和尚。你以為你是蓮花寺的,老子就不敢動你了。我們少爺已經告訴你。咱們平南王府一向是僧道無緣的。你竟不長眼討飯討到我們門上,這就該死!我們少爺已經讓你有多遠滾多遠了,你還不知廉恥。溜進來偷了少爺的扳指,還想抵賴?兄弟們給我打,打死不論!”

“平南王”三個字傳入耳中,赫舍裏第一個想起的就是和順公主。可剛才家丁說的不是額駙而是少爺,卻不知道是誰了。不過,照這麽看來,平南王府的家教不過爾爾,家丁當街毆打出家人,這小沙彌不過十二三歲模樣,這麽多五大三粗的人圍毆他一個,還打死不論……赫舍裏閉上眼,任由外頭的嘈雜越來越遠

走在轎子邊上的梅朵卻是個心善的丫頭,眼見得她們已經走得夠遠了,她忍不住嘟囔了一句:“又是平南王世子。”赫舍裏挑起簾子:“平南王世子?”“可不就是嘛!小姐,您不出門不知道,這平南王世子在京城可是大大的出挑,仗著自己的弟弟是和碩額駙,爹爹又是平南王爺,京城裏胡作非為,今兒打和尚那是小事兒。奴婢還聽說過更可怕的呢!”

“行了,把你那故事口袋的繩子給我紮緊了。要透回家透。”赫舍裏在轎子裏喝斥道。回了家,梅朵忙不迭地把她知道的市井傳聞一件件講給赫舍裏聽。原來,這位平南王世子,是尚可喜的大兒子尚之信,吃喝嫖賭樣樣會欺男霸女件件精。北京城裏數一數二的黑惡勢力頭目。

尚可喜現在廣州,北京的王府等於是他全權掌控著。而這個時候,吳應熊有建寧公主看著,兒,並且兒女成群,耿精忠遠在廣東,早已成了實際上的靖南王,三藩王的世子們都已經成了氣候。

今天看到平南王世子打和尚,赫舍裏反而鬆了一口氣。是了,三藩王的家教都不怎麽樣,教出來的世子都是臭水溝裏爬爬的貨色,赫舍裏一邊搖著頭一邊拿著特製的噴壺澆灌剛挪出來的幾株粉色荷瓣菊。

可惜她以為扯不到她身上的人和事很快就扯到了她的身上,康熙元年十二月,大清唯一的一位漢人公主孔四貞下嫁孫延齡,婚禮由內務府總理大臣攜禮部尚書共同主持,所有的婚慶用具和款待賓客的宴席都是太皇太後掏的銀子,而禮金則歸小夫妻倆自己。太皇太後還親自下懿旨恭賀幹女兒新婚。

就是因為有了太皇太後的懿旨,京城裏這些達官顯貴的夫人們全部都要給麵子去觀禮,而赫舍裏也在被邀請的人中。當她跟著母親一同前往的時候,才明白什麽是等級製度,外頭大廳裏,是眾王爺,世子以及證婚人們的位置。

女眷們隻能縮在後院的某處天井臨時搭建的彩棚裏用餐,當然,貴客有貴客的位置,而赫舍裏和母親這樣級別的,就隻能在角落裏縮縮了。赫舍裏其實並不在意,因為她依然是拖油瓶,有得白吃還不花錢,她樂得蹭飯。但大夫人卻有些不高興,一直嘀咕著如果不是小姑姑產後虛弱,不能來,她們一定能有更好的位置。

赫舍裏聽著,笑著,默默地給母親夾菜,忽然外頭嘈雜起來,赫舍裏剛想為杏兒出了什麽事兒,卻見小丫頭遠遠地奔過來:“二小姐,大太太,大事不好了。外麵鬧起來了,皇上來了,正發好大的火呢!二爺讓奴婢來請二小姐。”

赫舍裏眨了眨眼,回望了一下天井裏瞬間呆若木雞的貴婦們,慢慢放下筷子,慢慢擦嘴,慢慢地對杏兒說:“你說皇上駕到,怎麽我們這兒一點風聲都沒聽見?”“二小姐,您快著點兒,皇上外頭這會兒已經不成樣了,新郎官和新娘子帶著賓客跪了一地,連大爺都跪了,哦,對了,還有好些大臣呢!您快些去瞧瞧吧!”

赫舍裏這才慢悠悠地起身,一隻手搭在杏兒的胳膊上,一步一晃地朝外走去。獨留下一群的命婦們大眼瞪小眼地看著大夫人,臉上是各種尷尬。一路走一路想,今天玄燁本就該來道賀,為什麽開席了才來?還是說太皇太後的懿旨份量已經很夠,小包子是偷偷流出來看熱鬧的?

不可能,太皇太後一定知道這事兒,要不然他怎麽可能出得來?可既然是太皇太後準他出來的,他又怎麽敢闖禍呢?他是皇帝,誰敢對他不敬啊?所以赫舍裏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玄燁小孩子脾氣,一個不順心,鬧喜堂來了。

頭疼地拽了拽衣服下擺,今兒自己穿的還是正裝旗服,一會兒見了小祖宗。可別又惹了他不痛快。心裏咒罵了一聲二叔,該死的,他鬧讓他鬧去,他是皇帝,他耍脾氣,吃虧伐總是別人家,根本不用她出來說話的嘛!

一路走來穿過回廊門洞,還沒到前廳,就已經看見前麵跪了黑壓壓的一片,鴉雀無聲。而赫舍裏一雙宮鞋的篤篤聲剛好打破了這份平靜。正在氣頭上的玄燁轉臉剛想發飆,一看是赫舍裏,跳下椅子就跑過來:“赫舍裏,你原來你真在這兒啊!”

“奴婢給主子請安,主子吉祥。”標準的一個萬福禮之後,赫舍裏擺出笑臉:“皇上駕臨,是來恭賀郡主和額駙大婚之喜的嗎?”